这些人突然间惊慌失措,倒是大出周逢的意料,他不由也屏住呼吸,精神随之紧绷起来。
“铿——铿——铿”,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一声声沉重异常,似乎敲响在帐中众人的心头。帐中众人都是神色紧张,不安地往外望去。他们这副模样,让周逢着实不解。
有什么事,值得如此大惊小怪的?
铿锵的脚步声,停在毡帐外,随后一个骑尉模样的,带着几名穿着铁甲的虏骑战士掀帘进来。他往帐内扫了一眼,眉头皱了起来:“你们几个,刚才在干什么?”
“回禀将军,我们没干什么啊,大家一直各做各的。”公鸭嗓忙翻身起来,陪笑着说道。那骑尉嘴角咧起一抹冷笑:“是吗?你确定?”
他的冷笑,让公鸭嗓不由气息一窒,还是点点头。
骑尉神色一变,厉喝道:“你们还要撒谎到什么时候?哼!我们远远就看到,你们这个帐里的人聚集在一块儿密谋着什么!听到我们的脚步声后,你们就做贼心虚,一哄而散。还不赶快招供!”
他声音突然变得凌厉起来,帐里众人都是吓了一跳,纷纷站了起来,不安看着那骑尉。每个人都是脸色苍白。他们没想到,帐里火光一照,把他们的影子都映在毡壁上,外头的人自然看得一清二楚。
如果只是纯粹的聚集一处倒还好,但听到虏骑战士来的脚步声,众人立即作鸟兽散。这样的情景太惹人起疑了。也难怪那个骑尉别的地方不进,偏偏就进这个毡帐来。
骑尉逼到公鸭嗓面前,阴冷看着他:“快说,你们在做什么?”
“我们只是在谈天,但我们怕将军怀疑,所以我们赶快散开。”公鸭嗓明白瞒不过,转而求其次。
骑尉冷冷道:“是吗?那你们有什么怕我怀疑的呢?不是做贼心虚是什么?”
公鸭嗓犹豫了下,道:“我们之所以害怕将军怀疑,是因为,是因为这几天,这里好多人,好多人因为说错话了,结果被将军们抓起来。我们引以为鉴,所以不敢被将军看见。”
骑尉脸色更冷了:“回答得很好,那我问你们,你们刚才谈什么了?”
公鸭嗓不由看了帐里其他人一眼,说道:“我们没有聊什么,无非是一些家常事,还有女人,对,我们村的女人特别漂亮,丰乳肥臀的,够劲道。他们都听得直咽口水呢。你们说是不是?”他望向其他人。
其他人愣了下,纷纷点头说是:“对对!”“他这人不知上 过多少女人。”“就是,我们就说这些话而已。”
周逢心中暗暗叹息,这些人就算要说假话,也说得自然一点,看他们一个个脸上僵硬,想要装出笑容,挤出来的却是比哭还难看的表情,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人家说,他们在说谎吗?
“是吗?”骑尉目光何其锐利,马上看出这些人是言不由衷。他冷笑连连,挥挥手道:“把他们一个个拉出去,让他们复述刚才说话的内容。如果有两个人对不上来,那就是在撒谎——那你们就是奸细,到时候全头抓起来杀头。”
“是!”骑尉身后的虏骑战士应了一声,作势便要上前来拿人。
“啊?”大帐里所有人都是脸色惨白,不由自主后退。骑尉把这情景看在眼里,冷笑道:“当然,我现在可以再给你们一个机会。只要你们老实招供,刚才到底在议论什么,我就自然能甄别谁是奸细,谁不是奸细。所以,想要活命的话,还是赶快做出选择。”
帐内气氛顿时凝滞起来,那些大汉们面面相觑。好片刻,那声音洪亮的汉子突然双脚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将军,将军,我招,我招!”这回周逢看清楚,那是个獐头鼠目的汉子,不知为什么,人瘦小声音倒是很大。
其他大汉脸色都是一变。
骑尉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来,盯着那声音洪亮的汉子道:“快说!你们在密谋什么?”
“我们没有密谋什么,都是他,都是他在妖言惑众,说些奇奇怪怪的话。”獐头鼠目汉子指着公鸭嗓说道。其他大汉见獐头鼠目汉子没有揭发自己,都松了口气,纷纷点头:“对,都是他在说!”“我们本来不想听,但他一直在说些乱七八糟的话!”“我就觉得他这人很可能就是奸细了!”
七嘴八舌的议论,当即把公鸭嗓推入绝境边沿。公鸭嗓没想到窝里瞬间就乱成这样。他无话可说,只能默然。
骑尉“哦”了一声,饶有兴趣扫了公鸭嗓一眼,对那獐头鼠目汉子说道:“快说,他说了什么!”
“他说,说周琥殿下未必在虏骑营宫,说我们被召集到这里来,可能是虏骑的一场骗局……”獐头鼠目汉子还要继续揭发下去,骑尉已是神色剧变,喝道:“好大的胆子,居然在此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抓起来!”
“是!”帐外涌进大股虏骑战士,两个帮一个。眨眼间就把帐内几个汉子都给双手反剪,死死压住。众人惊恐万状,獐头鼠目汉子更是大叫不已:“啊!将军,不关我的事啊!我可是揭发他的人呀!”
“哼!就算你检举了他,但他说的话,难道你们都没听到吗?”骑尉阴狠地说道:“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别说说了,就是听也不行。抓起来!”
“是!”虏骑战士们同时应了一声,押着那些汉子鱼贯出去。一干汉子都是垂头丧气,唯有那公鸭嗓挣扎不休,大喊大叫道:“你们凭什么抓我们?我们是周族子弟,奉命来为周琥殿下效力的,你们有什么资格抓我!”
“什么资格?这里是虏骑的地盘,你在我们的地盘,我们就有这个资格办你!”骑尉冷冷道:“再说了,周琥殿下已经跟我们虏骑合作了!我们虏骑有权力,维护他的安全,打掉一切奸细!”
“我才不是奸细!”公鸭嗓愤怒大叫着,使劲扭动着身子。骑尉冷哼一声,猛地拔出刀,分开手下来,一刀插在公鸭嗓心口。
公鸭嗓的叫声戛然而止,脑袋随后耷拉到胸口来。
“拉出去埋了!”骑尉冷哼一声,转身大步出帐去。
周逢心中看得又惊又怒。帐里这些汉子,再怎么说也是周族子弟,他的子民。他们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完全是出于对周族的赤诚。而现在却被虏骑如此肆意抓捕,屠杀起来眼皮眨都不眨!
虏骑不单欺负周家,现在变笨加厉,连周族子民也视如猪狗……这个仇,可是越来越大了。
不过周逢现在还不能出手救人,否则打草惊蛇,就休想救出周琥来。
想到这儿,他平息心中的怒火,身子依旧藏在土里,悄然绕过那座毡帐,往外头潜去。
很快,周逢便看到那些虏骑战士,押着那一帐人远去的背影。让他深感意外的是,整个营盘里,虽然人声鼎沸。但声音都发自一个个毡帐里。在毡帐外头,几乎看不到一个闲杂人,只能见到一队队旗甲鲜明的虏骑战士,执着刀戈,往来巡逻着。
远远的,有个虏骑骑士,打着马,敲着梆子远远过来:“周琥殿下有令,宵禁期间,严禁在帐外走动,如有违令者,即视为奸细,立地格杀!”
梆子声由远及近而来,宵禁令声传荡在每座毡帐内外。所过之处,帐内的人声便为之一停,变得静悄悄的。
周逢这下看得明白了。虏骑以周逢的名义,召集这么多周族子弟来。用意很明显,就是想控制这支力量。但又怕这支力量生疑,作乱,所以就以周琥的号令,将他们圈起来,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看来,被虏骑绑架的,可不止是周琥一个人,还有这满营的周族子弟。单纯只是救出周琥来也不行,还得顺便把族人给救出去。
想到这儿,周逢赶到头皮发麻,这个任务可够艰巨的。
艰巨归艰巨,既然来了,困难再大也得去面对。周逢深吸一口气,继续没入地里,向着虏骑营宫方向潜去。
越靠近虏骑营宫,地下防守越紧。周逢可以感受到,密密麻麻的地气在前头搅动着,那是许多地下守卫发出的,他们的活动轨迹交错之频繁,几乎把去路给封死了。
周逢只能耐着性子,等待他们交错而过的那会儿空隙,飞快穿过去。
好在这些虏骑地下守卫的逆地术跟周逢比起来,简直如儿戏。周逢一路过关,估摸着距离,已经到了虏骑营宫地下了。
这里的地下,竟然没有丝毫防卫。周逢一愣之下,马上就了然了。人心难测,想来,虏骑的达官贵族们,也不希望他们在屋里好端端的,突然有人从土里冒出来,偷窥着他们的一切。一想起这些来,那些大老爷们肯定脊背发寒。所以,禁止地里卫士进入营宫地下,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侧耳倾听良久,确定头顶无人后,周逢这才悄悄从土里探出头来。
在这个非常时刻,虏骑营宫里应该是高手如林,说不定还有逆龙驻在这里。为了防止自身逆气被人感觉到,周逢尽量收敛逆龙力。
眼前是个小花园,周逢正从花园一角的空地里浮出来。
夜色已有三四分深了,四周静悄悄的,不见丝毫人影。周逢从土里跳了出来,悄然往外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