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骆子的鼓励下,劭海驼头看了众人一眼,大声道:“刚才老骆子对局势的分析已经很透彻了。不过我认为,现在天下局势过于诡谲,前景不清晰,我们都很难看到,未来会是谁当家作主。再者,我们驼帮本就鲜少参与国事,只以商贸为主。因此,此时尚不宜过早介入天下大事。”
“我明白了,劭海驼头是认为,如今时局不明朗,我们驼帮介入为时太早,还应多观察一段时间再做抉择,是不是这样?”老骆子笑着问道。
劭海点点头:“是的,老骆子,这正是我的观点。”
老骆子点点头,“我知道了。还有谁对此有自己的看法呢?嗯,西边部驼头阿里山,你说吧。”
阿里山是个粗壮的大汉,但说话却是细声细气的,他站起来躬身说道:“回禀老骆子,我的看法与劭海驼头有些地方相同,但也有些不同之处。”
老骆子微笑道:“那就说来让大家听听。”
阿里山说道:“我认为,现在的问题关键不是时机未到,而是我们驼帮根本不需要这个时机!”
这话一出,很多人都愣住了。老骆子也是怔了怔,好会儿才道:“阿里山驼头的意思是,我们就不该在这个乱世之中,为驼帮寻找新机会?”
“没错!也许这样说很多人不能理解,但我认为就该如此。”阿里山激动说道:“老骆子,还有大家想想,我们驼帮是做什么的?我们就是行商的部族,不管谁掌控这天下,我们的部族做的事都不会变,我们为什么要掺和这个事呢?趟了浑水对我们并没有太多的好处,相反,还会把我们置于危险的境地。不管是我们站对阵营,还是站错阵营,我们首先就会损失很多族人,何必呢?”
见众驼头都不说话,阿里山又道:“所以,我看我们只管过我们的日子,让其他部族去打,打个你死我活的,反正谁当家都一样,对我们没有什么好处,也没什么坏处。好了,我的看法就是这样的。”
阿里山坐下片刻,马上就有一个驼头站了起来:“老骆子,刚才阿里山说的好像有点道理,但在我看来,其实狗屁不通!”
“哪里狗屁不通了?至少我看是通了一些,被你吸进去了!”阿里山被人如此直白地否定,却也不生气,笑着说道:“连驼头,有种你说个狗屁通的道理让我听听!”
不少驼头都轰然笑了起来,驼头之间彼此很熟悉,有些人说起话来没轻没重,大家也都习惯了,反而觉得很有喜感。
那连驼头白了阿里山一眼,说道:“我就觉得你这家伙越活越回去。越来越怕死!我们驼帮天生就是奔波劳碌命吗?我们驼帮一定要当行脚商人,挣那蝇头小利吗?现在天下风云变幻,我们一定要安分守己,龟缩不动吗?”
他一连串问话,咄咄逼人,气势雄浑,阿里山不由语塞,好会儿才道:“你连驼头是个英雄,神通广大的,不然依你说,我们驼帮还有别的路子走吗?”
“当然有了!”连驼头大声道:“而且路子很广,只是我们驼帮自古以来,就被地理分割成无数小部落,被传统的思维限定死了,所以我们才以为我们就该老实在西荒呆着,就该做一辈子风尘仆仆的商旅。”
这话具有很大的启发性,让很多人不由自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繁忙劳碌的生活,让很多人渐渐没了想法,生活之中只剩机械的重复。而连驼头的话,无疑是麻木世界里的一记雷电,醒目震耳,震动人心。
周逢心中也暗赞,这个不知名的连驼头,无疑代表着驼帮人的野心与血性。
“那么,连驼头认为我们该怎么做呢?”老骆子笑着问道。
连驼头大手一挥,说道:“我们驼帮该有野心!趁现在天下大乱,群雄并起,我们驼帮也该有所作为。”
“你说得好轻松,如何有作为呢?”阿里山不服气地问道。
连驼头大声道:“这很简单!天下风云出我辈,我们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人家在争夺天下,而自己却龟缩不动,等着人家来收拾我们,或者期盼着人家最后给我们一点骨头呢?我们就该主动出击,把命运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
“哈哈,连驼头说得很有道理,很热血也很沸腾人心,不过我问你,你觉得我们驼帮有这个能力,去跟人家争天下吗?”
“这个……不试试,又怎么能知道行不行呢?万一我们就是把这个天下拿下呢?”连驼头反问道。
阿里山冷笑道:“说得真好,万一把天下拿下,但万一拿不下呢?那可就是要以我们整个部族陪葬来作为代价!你可想清楚了?”
“只要有一线希望,驼帮就该奋勇前往。至少比庸庸碌碌,半死不活苟且偷生来得好!”连驼头昂然说道。
“连驼头,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学年轻人犯冲动了!你可以拿自己的小命去冲去闯,但你可要记住,驼帮是个大整体,有着几十万近百万人。多数人希望的是和平安稳的生活,好安居乐业,而不是脑门一热,喊杀喊冲的。”阿里山冷笑道:“你身为驼头,更应该从大局出发,努力让部族能够生存下去,繁衍下去!这是我们的使命!”
“我可不这么认为,我认为应该让部族生存得更好,繁衍得更强,这才是我们身为驼头该做的。如果驼头本身就平庸无为,只能守成,不能开拓,那这个部族也将是平庸无奇,只配永远屈居人下!”连驼头大声说道。
阿里山冷笑道:“说得多好,但我可不见得你治下的部落,有什么与众不同,有什么丰功伟绩!”
连驼头正色说道:“正是因为过于保守,所以我们整个驼帮都弥漫着一股得过且过的气息,也导致我们驼帮,几百年来一直********,属于这个世界可有可无,人家随时可以来征讨的一个部族!我坚决认为,我们驼帮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老骆子,我们该把目光放远一点,野心放大一点,拿下着江山,舍我其谁!”
“好!好!很好!”一些驼头听得热血沸腾,情不自禁鼓掌起来,但更多的人则是沉默不语。很显然,连驼头的话大动了他们的心,却没法引起他们的共鸣。
“老骆子,他要有野心,就让他带着他们的部落去跟人家争夺天下好了。我们乐见其成,顺便也让他知道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阿里山阴阳怪调说道。连驼头回头瞪着他:“你以为我连战天就不敢吗?”
眼看两人大眼瞪小眼,便要吵开了,一直静静听着的老骆子忙摆摆手:“好了好了,你们两个不要争了。我们时间不多,还得让其他人有说话的机会。”
连战天和阿里山这才闭了嘴,各自愤愤坐下来。
“刚才听了好几位驼头的想法,我相信很多人心中也都自己的想法,还有谁想说自己想法的,继续继续!”老骆子笑道。
很快,又有一股驼头起身,说道:“回禀老骆子,我觉得乱世既然开启了,群雄逐鹿,就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的。远的不说,就说近的。虏骑和天行者,就对我们驼帮虎视眈眈的。就算我们想不理会局势,只管过我们的小日子,只怕也不容易。首先,虏骑和天行者不会答应,他们就想把我们整个吞下,其次,其他势力也不会答应,我们是他们的拉拢对象,第三,行商也将变得越来越难,因为局势只会越变越糟。所以,归结为一句话,就是我们无法在这种现状下,再明哲保身。我们必须有所作为。”
“嗯,石驼头分析得很有道理。各位驼头,有话直说,我希望听到更多的声音。”老骆子笑着说道。
话一说开,积极响应的人越来越多。对于驼帮的未来,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想法。在老骆子的鼓励下,这些肺腑之言,飘荡在大树之下,激荡在驼帮人耳中,气氛热烈。
周逢没有说话,但他没错过任何一个人的话。在心中默默估摸着驼帮人对这个事的总体看法。
畅所欲言,足足一个多时辰,声音这才稀落下去。绝大多数人的观点,都在大会上淋漓尽致表达出来。老骆子对这样的结果甚为满意,他双手一抚,示意众人安静下来。这才从树上跳下来,走进驼头之中。
“刚才大家的话我都听了,嗯,千言万语,听起来虽然很复杂,其实仔细分析起来,大致就几种观点。我来总结下。我希望等下大家能配合我做一个调查。”
众驼头们纷纷点头。
老骆子扫了大家一眼,这才说道:“第一种观点,以连驼头为代表,认为我们驼帮该在这个时候,趁势而起,做一番大业,改变驼帮自古以来的的地位和局面。持这种观点的驼头,请举手!”
沉默片刻,现场稀疏竖起二十来只手,但一瞬间便又缩回五六只。
老骆子扫了一眼,点点头道:“嗯,持这种观点的就十六个人。说下一个观点,是以阿里山为代表的,认为我们驼帮应该无所作为,只过好我们自己的。赞同这种观点请举手。”
这回举手的多了些,达到四十五名。阿里山略感失落,还是得意瞟了连战天一眼。连战天哼了一声,满脸都是怒其不争之色。
第三种观点,是以劭海驼头为代表的观点,认为现在情势不明,主张暂时不宜介入天下大势之中。支持这种观点的,有一百三十个。
第四种观点,则跟老骆子之前所说的想法大致相同,那就是如今局势所迫,驼帮必须有所作为,否则只能被动地等人家来吞并。持这种观点的人,多达一千来人。显然,老骆子在听取众人意见之前所提出的这个想法,得到更多人的响应,已经升为驼帮上下绝大多数的民意。
老骆子点点头,看了周逢一眼,说道:“既然这是绝大多数人的意思,那我们就必须少数服从多数,从这点着眼考虑驼帮未来的路子,对此,大家没意见吧?”
自然是没有意见。
老骆子道:“那么,接下来我们再来探讨下一件事,我们驼帮该怎么作为?”
周逢心中暗暗佩服老骆子的行事手段。虽然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在驼帮之中几乎是主流的想法,但他并没有以自己的威权来大包大半,而是把选择权留给所有驼头。
多数驼头的选择摆在那里,就算有驼头持反对意见,也是反对无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