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狂狷的声音越来越远。随之而去的,还有那凌空飘动的“嗤嗤”衣袂声,以及一个熟悉的声音:“站住!今天你跑不掉了!”
周逢心中吃惊不已。洪经天,那不就是周逢进逆空之前,遇上的那个布设逆空间之人。他一身逆时术修为高超精湛。操纵万石,驭石飞空,无不让周逢叹为观止。
这样的超凡师来追五叔,周逢只能希望五叔就如他自己所说的,老地鼠没人能奈何得了。
想到这里,周逢转身往那黑黝黝的石道里摸去。五叔在外头为他引开强敌,他可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否则让逆空之人发现他与滞留者相通,谁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呢。
整个月亮是颗硕大的岩石球。在漫长的历史里,经历过重重的天劫——陨石撞击,加上月球自身应力的摧折。月亮表面的岩石层其实已经四分五裂,在其中形成无数纵横交错的石道、石缝。这些狭窄、深藏在巨大岩石之间的通道,四通八达,可以通向各个方向。并且因为有石头屏蔽,精神气不容易外泄,是藏身逃生的好地方。所以逆空上的滞留者,对很多石道都是了如指掌。
不过,这恰是初来乍到,就被迫躲入石道中的周逢所短缺的。
石道里幽深昏暗,行路艰难。周逢不得不催动逆火术,点出一小团火花照亮脚下,以加快脚程。
走了许久,周逢来到一个十字路口。那是两条石道交叉而过的节点。
站在十字之心,周逢毫无方向感,也不知道未来的方向在哪里,只能凭着感觉选左手边上的路口继续前行。
越往前走,岔路口越多。选择一次次被摆在面前。周逢到后来就懒得再去思考往哪里走,只管直直往前走,只要是正前方的路口,便是他前进的方向。
黑暗中不知多久,出口迟迟没有出现。倒是石道深处,却传来阵阵响声,以及若有若无的震动感。
什么情况?周逢不由停了下来,屏息凝气细听,隐约听到声浪,以及那震荡感,发自身后一个石道岔口里。
反正也没有明确的方向,周逢便掉头往那声音发处赶去。
越往里走,那声浪越大,震荡感也越来越明显。听那声音,不像是寻常的地震发出的。同时,周逢还可以感觉到,有两缕强烈的精神气,纠缠在前头。
是有人在交手!
逆空之中,怎么会有人交手呢?周逢心中暗惊,更加小心了。他熄灭了火,收敛体内精神气,尽量让身体贴着石壁,一步步往那声源处走去。
“轰隆——隆隆——”
声浪不断加大,传递在石头上的震动感越来越强烈。周逢心中更是惊讶。这种震动感,分明是极强逆力击打所产生的。打斗者修为都甚为高深。
这时候,前方慢慢出现一点光亮。刚开始就针孔大,随着距离缩短,它不断变大,猫眼大笑、碗口大小、井口大小……周逢终于看清了,那是石道的出口,天光就在外头。
而打斗声也就在出口之外。不过,听声音离出口还有段小小的距离。
周逢速度放得更慢,每一步都分外谨慎。
等到了石道出口边上,周逢终于看清楚情景了。原来,石道出口开在一堵巨大的山壁半腰。山壁与对面另一堵山壁,共同构造出一个大峡谷。大峡谷不知有多长,宽达数十丈,内中地势平坦。似乎很早之前,这里有过水,还是条大河河床。
而石道口与那近似河床的峡谷底部,垂直距离接近二十丈。震荡感便是从它所在的石壁底部传来的。
周逢悄悄探头出去,看到峡谷之中,正有两条身影,兔起鹘落打得正欢。
那两人竟然都是他所熟悉之人,一个是残忍歹毒,差点置周逢于死地的巩荆。而另一个,竟是霍轰。
与霍轰也就一天多时间未见,但他的变化之大,还是让周逢吃惊不小。只见他浑身青一块红一块,伤痕累累,脸上也是到处皮开肉绽,惨不忍睹。唯有那份神情气度,不因皮相受损而变,依旧透着淡定从容。
“兵解万流杀”是逆流术中,玉石俱焚的豁命绝招。安亚丹临死前,将他的所有怨怒,都融入于那铺天盖地的血箭之中。每根血箭进入体内,都是拼命攻击霍轰的身体。
霍轰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才把绝大多数血箭逼出体外。饶是如此,他身体仍是受创匪浅。这使得他腾挪飞跃之间,身手远不如之前的利索。
“奇怪,他们怎么会在这里,还打了起来?”周逢心中暗暗发奇。不过转念一想,也不奇怪。从之前巩荆的话语可知,他一直想找霍轰比试比试,看谁更厉害些,只是巩太师把儿子倚为奇兵,一直不让他出面,因此巩荆并无机会。以巩荆之性子,如今霍轰就落在逆空上,近在眼前,他当然不会放过这样好的机会。
何况,霍轰还成为巩太师的眼中钉呢。
思虑间,石头震荡感越来越强,战斗局面开始出现胜负端倪。只见在巩荆逆力猛击之下,霍轰步步后退,吃紧态势越来越重。恶战之中,巩荆趁霍轰被强大逆力震得倒退不迭之际,猛地一掌打在身边不远处一块大石头上。那石头“砰”地一声,化为无数碎石,密密麻麻射向霍轰。
要是在往昔,这样的攻势对霍轰来说,不过是雕虫小技,随手可破。但如今他用功过甚,体内残剩的血箭之毒再次发作,犹如万冲啮体,苦不堪言。面对这样粗糙的攻势,竟有些力不从心,只能冷哼一声,催动逆甲术,一方面抵挡砸来的尖石,一方面抵御体内血箭怨毒。
“砰砰砰——哼哼哼——”
刺耳撞击声里,夹杂着周逢的闷哼声。密集的石头击不透他的逆甲术,但仍击得他不断后退,面露痛苦之色。
“哈哈,有两下子。不过,也就两下子而已!”巩荆见霍轰那狼狈的样子,冷笑一声,骤然凌空飞起,双手交胸,喝道:“霍轰,现在服输还来得及,不然的话,哈哈,神州胜朝的一代天骄,今日就葬身于此了。”
“噗!”霍轰在石头冲击下,终于站定住步子,却是胸口发闷,一口鲜血忍不住喷出来。他长舒一口气,努力调平气息,这才冷冷抬眼,看着巩荆道:“阁下到底是何人,为什么在这里伏击我?说出来,让我霍轰就算死,也能有个明白。”
“哈哈!”巩荆忍不住大笑起来:“原来,你到现在还不知道我?告诉你也无妨,我姓巩名荆,我爹是你们霍家几朝元老了,现在在朝廷上辅佐你的兄长,霍顿陛下呢。”
“你……你是巩太师的儿子?”霍轰吃惊不小,难以置信看着巩荆。巩荆冷笑道:“怎么?很意外是吧?其实,我也不想这样隐姓埋名的,我觉得胜朝年轻一代的传奇,应该由我来谱写才对。但我爹时时训斥我,说锋芒要留给你来露。我应该养精蓄锐韬光隐晦才对。这不,我爹连我这个儿子,都不给公开露面。嘿嘿,造就了你的传说。”
霍轰呆了呆,冷笑道:“那我真是遗憾,打压你这么久。想不到,令尊图谋不轨,竟是筹谋已久了。”
“哈哈,什么叫图谋不轨?”巩荆道:“我爹为胜朝鞠躬尽瘁,尽忠尽职这么多年,可你们霍家,个个都是烂泥扶不上墙。我爹算是看明白了,这天下就得有德者居之,这才有未来。”
“既然狼子野心已然路人皆知了,何需再找块尺码窄小的遮羞布,骗人骗己呢?”霍轰冲着巩荆招招手,道:“你要为令尊,除去我这个心头大恨,现在机会得当,得抓紧了。否则让逆空的人发现了,你就没机会了。”
他明明落入劣势,但这份凛然不畏的气度,却是让周逢暗暗佩服。不管什么样的处境,霍轰依旧是霍轰,卓尔不群,傲立于世,无人能令其折腰。
霍轰的话明显激怒了巩荆,他脸色一变,恶狠狠道:“你以为抬出逆空,我就会害怕。哼哼,我既然吃过一次亏,就不会再重蹈覆辙。”他这句话说的是要击杀周逢的时候,被周逢及时叫来毕然,阻止了他的计划。
霍轰却是听不懂,冷冷道:“霍轰无需抬出谁来,任何人想杀霍轰,都得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很好!”巩荆眉眼之间,闪过一抹兴奋,那是见猎心喜之态。他猛地大喝一声,双拳高举,向着空中打去,又在面前画了个圈。片刻之后,一股巨大的风暴在他身后迅速形成,不断凝聚着,形成一头凶猛的风虎。
逆空之中,空气稀薄,逆风术要飞行尚且不易,巩荆竟能凝化出风虎来,这份修为着实非凡。周逢不由暗暗佩服,紧紧看着霍轰,不知他会怎么应对。
霍轰神色凝重,猛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按在地上,口中呢喃自语着。
“哈哈!霍轰王子,现在吓成这样,太早了吧?”巩荆心中不解霍轰之所为,口中则是出言嘲讽。同时双拳猛地虚打向霍轰,喝道:“噬!”
“嗷呜——”风虎之中,传来铿然怒啸。继而,那风虎凌空直下,扑向霍轰来,去势万钧。
巩荆面带冷笑,在他眼里,霍轰已经没多少战力了,这场战斗用不了多久便可以解决。
周逢则是目不转睛看着霍轰。就算现在霍轰有伤在身,但周逢对他依旧充满着信心。因为巩荆修为虽然可能还略高一筹,但是霍轰实力雄厚,加上他拥有巩荆所没有的实战经验。所以这场战斗,鹿死谁手尚且难料。
周逢果然没看错霍轰。当风虎堪堪就要扑到他眼前的时候,霍轰骤然长喝一声,按在地上的双手猛然向上一提,一股沛然劲道冲天而起,带得他面前的土地,轰然作响,冲天而起,形成一股声势骇人的土柱,旋转不息。
千钧一发间,霍轰的逆地术蓄势爆发!
风虎瞬间被那旋转土柱挡住去路。它来势不减,继续往前扑,当即一头撞在土柱上。土柱飞快旋转着,一刻不停。上面的旋转之力,带得风虎随之旋动不息。如此一来,风虎的冲劲便被旋劲给破坏掉。
“这——”巩荆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自己心血凝聚出来的一记强猛攻势,在对方的防守里,不断被旋转之力给削弱,越来越小。
而那土柱,在消弭风虎的同时,自身旋转速度也是越来越慢。在风虎被转没的瞬间,它也“哗啦”一声,停了下来,继而化为一堆碎土烂泥,跌落在霍轰面前。
霍轰脸上泛过一抹惨白,使用逆地术,对现在伤体沉重的他来说,是个非常吃力的活儿。
“很好,很好,不愧是胜朝天骄,那就再接我一招。”巩荆没想到自己的攻势。竟在半途被狙击,未奏功而先灭,心中愤怒,话落即凌空飞落而下,一拳狠狠砸在霍轰面前的地上。
“隆隆——隆隆——”,石壁摇晃,地面震动,乱石翻滚,整个大峡谷陷入猛烈的颤栗之中。地底巨响不断,仿佛有什么可怕的怪物要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