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逢骑着鲨鱼,此刻翔动在海面以下。而那冲撞过来的黑影,则来自海面上。它体量极大,随着波浪鼓动,来势很快。
“上去看看!”周逢往上指了指,独目鲨鱼立即会意,飞快跃出水面来。周逢看清那团黑影,不由吃了一惊,只见那竟是一块巨大的船板。船板边沿成不规则断裂状,而在它上头,掉落一件烧去一半的衣服,衣服上沾着斑斑血迹,横在海上分外醒目。
“这是……”周逢心中突然狂喜起来。这些天来,他独自漂流在海中,目中所见,除了天空、云朵、日头、海水及各种鱼类外,再没有发现一丝人类的痕迹。
眼前这个船板,则是真真切切,把人类的气息传递过来。只是船板断裂边沿,还有它上面那布满焦黑血迹的衣服,让周逢心中有股不祥的预感。
这船板无疑来自一条失事的船只,但从船板上的痕迹来看,船只无疑是在巨大的变故中解体的……独目鲨鱼会突然往这个方向冲闯过来,很大可能就是受到船板上的血迹,或者水流中的血迹诱引。因为鲨鱼的嗅觉特别灵敏,只要几十里外有一点血丝,它都能闻到,趋之如骛。
周逢不再多想,任鲨鱼行走。他相信,鲨鱼的鼻子,会把他带到发生船只解体、发生流血事件的区域。
果然,独目鲨鱼明显兴奋起来,它顺着船板漂流而来的方向赶去,脑袋不时左右摆动,似乎在嗅着什么。
没多久,又有一串黑影远远飘来。那是七八块破碎的床板,以及一面烧焦的旗帜,还有些锅碗瓢盆。
最后飘来的物事让周逢吃了一惊,只见那竟是一具尸体,穿着身碧蓝色服饰,眉头紧皱,胸口出现一个大洞,血已经被海水洗尽,只剩惨白的肉,看起来触目惊心。
独目鲨鱼见到尸体,甚为兴奋,张嘴便想试着去咬下,周逢急忙一道逆力注入它体内,喝道:“不要咬,继续前进。”
独目鲨鱼依依不舍看了那尸体一眼,掉头继续前进。
一路过去,解体船只的碎片越来越多,而尸体也逐渐多了起来。
可以明显看出来,尸体共分两拨,除了穿碧蓝色服饰一拨外,还有一拨竟然穿着神州胜朝官兵的衣甲。前者基本上都死于刀兵创伤,而后者则是死于溺亡为主。
尸体与流血,吸引了许多海鱼过来啃食,随之而来的是鲨鱼,它们对人类的尸体兴趣不大,只是充当黄雀在后的角色,突然出击,扑咬向那些啃尸正欢的鱼类。
一场尸体盛宴,很快演变成死亡角逐。整个水面被飞跃的惊鱼,以及划动出水的鱼鳍给搅动,乱成一团。
周逢坐在鲨鱼之上,倒是没有别的鲨鱼敢攻击他。他心中又惊又奇,不明白神州胜朝官兵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有这些穿碧蓝色服饰的大汉是什么来历,难道是海盗,或者是……
沉吟之际,座下独目鲨鱼突然不安地摆头晃尾起来,停滞不前。
“活计,怎么了?”周逢拍了拍独目鲨鱼的鳍背,问道。独目鲨鱼依旧在原地盘旋着。
“过去看看,怕什么!”周逢不耐烦地往前一指,大声喝道。独目鲨鱼生怕又遭到热力炙烫,不得不向前游弋过去。
没多久,前方海面上,突然出现两条巨龙,冲天而起,盘旋在空中。
独目鲨鱼吓得停住,随之又惊恐后退。周逢极目望去,心中暗暗吃惊不已。细看之下,那并不是什么巨龙,而是两条巨大的水柱。它们从海面上生起,在水面上盘旋不息,隐隐有轰鸣之声传来。
远远看去,似乎是两股龙卷风引起的水龙。
“快!快过去看看!”周逢拍了拍独目鲨鱼,指着前头大喝。独目鲨鱼受他驱使惯了,终究还是克制住害怕,飞驶前进。
那两股水柱持续没多久,便倾泻回海面。紧接着,又是数股水龙冲天而起,盘旋不定。与此同时,周逢也赶得近了,眼前的情景让他吃惊。
只见偌大的海面上,此刻正有一艘旌旗招展的黑色大船,在其中摇摆不定。周逢远远看到的那几股水柱,就盘旋在大船周侧,它们不断转动,带得海面上波涛摇曳,大船摇摇晃晃,形势甚为危急。
连日在海上孤独惯了,此刻见到有船只出现,周逢狂喜不已。但是敌我不明,他也不敢马上过去,只是拍着鲨鱼,让它潜入水中,自己只露出个头,悄悄向那大船靠近。
很快,前头的情景便渐次清晰起来。只见那艘黑色大船四周,围着二十来个身穿碧蓝色服饰的大汉,那些摇动的水柱,便是由他们发出的。
让周逢吃惊的是,那些大汉们,个个足下毫无凭恃,却是稳稳站在水面之上,跟立在陆地上没两样。
而那黑色大船的船舷两侧,则是布满了穿着官兵衣甲的弓箭手,箭弩森然,直指着船下海面。只要那些身穿碧蓝色服饰的大汉一靠近,箭弩便会毫不犹豫射过去。
碧蓝服饰的大汉们对弓箭甚为忌惮,只是催起水柱,带动海面波浪,不断去摇曳黑色大船,想将它颠覆。但是黑色大船又大又重,急切间根本难以奏效。
周逢恍然大悟。原来之前所见的那些沉船碎片、官兵与碧蓝服饰大汉的尸体,都源自这么一场海上大战。
从一路过来所见所闻来看,官兵起码已经有一艘大船在碧蓝色服饰大汉们的攻击下,化为碎片了,双方都互有死伤。现在,这艘黑色大船也是危在旦夕。
周逢目光落在那些碧蓝色服饰的大汉身上,如果所料没错的话,这些能在海面上如履平地之人,应该就是传说中的“踏浪族”。
踏浪族也是逆武世界曾经的八部族之一。这个部族一直住在孤悬海外的“海荒”之上,少涉足东荒而显得特别神秘。外界对他们的了解,比对地虎族的了解还少。
踏浪族所住的“海荒”,也是八荒之一。据说那是茫茫大海之中,难得的一片陆地。因为居住地四周环海,生活中与汪洋息息相关,所以驯服水力的“逆流术”便诞生于此。
依靠这门逆术,踏浪族很多人年纪轻轻,便拥有一项奇能,那就是能驾驭波涛,踏浪而行。
这也是“踏浪族”这个拉风名字的由来。
之前周逢对此的了解,都来自于有限的资料,以及闾巷之间一些口耳相传的话语,此刻亲眼目睹,才发现这世界上,果然有踏浪而行的神奇种族存在。
踏浪族生于水域,擅长用水,在这海洋之中如鱼得水。面对他们的水柱攻势,船上的官兵毫无办法,只能紧守船舷,防止他们靠近。
而踏浪族众人见大船虽然摇曳得厉害,却没有要倾覆的样子,也都急了。内中一个国字脸少年,面带怒色,大手一挥,喝道:“上!”
那些操控着水柱的踏浪族人闻言,同时一摆手,盘旋不息的水柱,突然同时向黑色大船撞过去。
船上的官兵无不露出惊恐之色来,却没有人擅离岗位,个个依旧紧守在船舷边上,弓箭直指着船下。
水柱夹击下,大船摇动得更厉害。
那国字脸少年,目光严峻,冷冷看着水柱与大船之间的搏斗。好会儿,才一挥手,喝道:“落!”
“哗啦!”“哗啦!哗啦!”
巨大响声中,数根水柱同时往下跌落,砸向大船甲板上。甲板上的官兵猝不及防,当即被四射的激流大浪给冲得七零八落,不少人直接被抛出甲板,跌入汪洋之中,惊恐大叫着。
国字脸少年眼中闪过一抹冷酷,只掌击在海面上。一道道大浪翻腾而起,瞬间把那些落水的官兵给卷得无影无踪。
踏浪族众人见状,无不兴奋大叫起来:“好!”
国字脸少年手一摆,喝道:“水龙,扑上!”
踏浪族人对他甚为服从,闻令同时右掌击向脚下的海面。只听“轰隆”之声不绝于耳,十几条水龙从海面上蹿起,分头扑上大船甲板。
大水冲击声里,甲板上乱成一团,惊呼声、惨叫声、哀嚎声,汇集成一片,响彻云空。来不及躲避的官兵,连同甲板上木桶、箱笼、木桩凳子之类的东西,被从天而降的大水给不留情冲出船板,掉落大海之中。
来回几次水龙洗礼,甲板上的官兵便悄然绝迹。
周逢远远看着,心中惊奇不已。踏浪族的逆流术之强大,远超过他的想象。从这个局面来看,这条官兵船全无反抗之力。
确定甲板上的防守力量已经被清除干净,那国字脸少年嘴角才露出一丝笑意。他挥了挥手,喝道:“上!把我们的东西拿回来!”
“是!”踏浪族众人也是士气大振,各自大喝一声,一拳击在面前的海面上。只听“哗啦”声不断,每个踏浪族人脚下,都生起一条水龙来,托着他们高高而起,直落向那黑色的大船。
周逢看得热血沸腾,拍了拍身下的独目鲨鱼说道:“伙计,你在这里蹲着,等我回来,知道吗?”
独目鲨鱼不解看着周逢,眼睛眨了眨。周逢双眼一瞪:“别一脸无辜看着我,听到没有?”
独目鲨鱼依旧是茫然看着他。周逢不由笑了,说道:“好吧,你要是真想自己溜的话,那我们的缘分就到此为止了。”说完,他身子一腾,飞向那条大船。
飞到船头右侧之后,周逢放慢速度,攀着船身悄悄往上飞。他不敢太快,生怕惊动了船上的人。
要去逆空,必须经过海荒。周逢漂流这么久,苦苦找不到海荒。此刻机会凑巧,让他们遇到这么多踏浪族人,他当然不能错过机会了。
去海荒的希望,就着落在这些踏浪族人身上。只是如今情况复杂,周逢不敢贸然上前与对方打交道,否则只怕惹起对方的敌意。
借着逆风术,周逢很快攀爬到了船头边上,只要翻过船舷,就能跳上甲板了。
这时候,一个冷冷的声音突然传来:“你们这些人可真执着。追了我三天三夜,毁了我一条船,到现在还不肯放弃。我该为你们的恒心击节赞赏,还是得替你们的愚蠢感到悲哀呢?”
这声音不大,但听在周逢耳朵里,却像是雷鸣一般,震得他阵阵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