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霍轰来了,大家快退!”周逢对来到身边的丛非低喝一声。丛非也是神情凛然,急忙手一挥,大声说着什么。从狼们闻言,立即往暗黑之森中蹿去。他们在黑暗之中,行动快速如常,转眼工夫便走得一干二净。
而周逢和丛非,则是从容不迫跃上树上。由丛非在前头开头,周逢听声辨位跟在后面,一前一后跳跃到白天里官兵喷洒过香粉的那片林区里。
刚才逃窜的丛狼,此刻都已经汇集到这片区域里,一个个躲在树木枝叶间,犹如狼一般,冷冷盯着树木之下,时刻等着猎物的出现。
好会儿,官兵的脚步声远远而来,夹杂着阵阵吆喝声,整齐划一,错落有致。在霍轰治下,官兵充分彰显出能战王师的本色来。
“全军听令,顺着香气方向前进,谁也不许偏离队伍,违者斩立决。”一个号令之声传来。官兵轰然应诺,整齐的脚步声,直往密林深处蜿蜒而来。
“先生,传令下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动手!”周逢附在丛非耳边低声说道。丛非点点头,冲着不远处一个丛狼比划一下,那丛狼立即转头把信号比划给附近的同胞。
丛狼常年在密林之中狩猎,长期以来,形成了一套高效的手语,在悄无声息间,命令便由点带线,线成面传达下去。
在这种纯天然的黑暗中,灯火不举,官兵跟瞎子没两样,肩并肩,背靠背小心往林子中推是最安全的做法,虽然速度上大打折扣。
丛狼都是狩猎老手,命令没有下达,他们都极能沉得住气。一两千人潜伏着,纹丝不动,没有发出一点儿多余的声音。
官兵渐渐进入埋伏区。黑暗掩盖了他们的视听与警觉度,敌人明明就在头顶,他们却是一无所知。
时机差不多了,周逢冲丛非点点头。丛非立即向身边的丛狼做出动手的手语。
命令如臂使指,瞬间便到达到位。
“有敌人,啊!”黑暗中,不知哪里传来一声惊呼,随后“噗通”声大作,似乎无数丛狼从树上跳下来,官兵同时兵刃攒刺。但是来人毫不遮蔽,迎着兵刃砸下来。
“啊!又是死人!”“该死的,什么东西溅到我的眼睛里,粘糊糊湿漉漉的!”“我也是,哇,太恶心了!”“喂,你们不要乱砍,会伤了自己人的——啊!”
惨叫声迭起,不知多少人伤亡在身边同袍的刀下。
再训练有素的军队,在这种高浓度的黑暗面前,心理都是脆弱的,不一会儿,官兵便乱成一团。周逢心中暗笑,不用看他也可以想象得出那情景。当官兵进入包围圈后,躲在树上的丛狼,立即挥刀砍断事先吊在树上的族人尸体上的绳子。那些带着湿漉漉汁液的尸体,立即从天而降,扑向地面的官兵。
以为是遭遇到丛狼当头偷袭的官兵们,自然挥刀抵抗。结果随之朝着更糟糕的方向发展,“鬼咬水”大面积开花,浇在官兵身上。官兵还不知道这种汁液在未来有多大的危害,只是感到恶心难耐,当即乱成一堆。
“树上有人,快放箭!”混乱中,官兵中终于有人回过神来。随后密集的箭弩纷纷往树上射去。但是黑暗中一通乱射,对丛狼而言,几无影响。
丛狼没有得到攻击的命令,也不敢轻易下树,双方顿时成僵持之局。
“周公子,现在该怎么办?”丛非对这个局面很满意,回头看着周逢,眼里闪着光芒,“是不是趁热打铁,教训他们一番?”
周逢想了想,摇摇头,低声道:“不,快让族人们撤退,马上!否则霍轰来了,局面就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了!”
丛非见周逢神情严肃,想了想也是,立即传下手令去。
丛狼们动作很快,转眼就走得只剩周逢和丛非二人。丛非见周逢一点儿走的意思也没有,奇道:“周公子,我们不走吗?”
“不走,我们等霍轰来,看看他是什么反应。”周逢见丛非脸上有不安之色,笑了笑道:“放心,他想不到我们还敢留在这里,就算想到了,也找不到我们的。”
话声刚落,霍轰的声音便远远传来:“所有人原地站着,不要动。”
乱哄哄的官兵,立刻安静下来。整座林子立刻恢复了静谧,霍轰的脚步声,显得分外清晰,他由远而来,不多久便到官兵之中,冷冷道:“怎么回事?”
“启禀王子,跟外面的情况一样,那些野人,野人把他们族人的尸体像我们砸来,兄弟们都吓一跳……”有人小心翼翼回答道。
霍轰沉默了,好会儿才冷冷道:“传令下去,所有人立刻撤退出去!凡是沾了尸体汁液的人,马上去洗浴,不得有误。要是有发现身体哪里不对劲,立刻通报,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
官兵齐声应答着,缓缓往外退去。霍轰在黑暗中屹立片刻,也退了出去。
直到他走远了,笼罩在林子中的那种泰山般的压力,才逐渐散去。周逢和丛非不由自主,长出了一口气。
“霍轰果然厉害,一看这情景,马上就猜到尸体上有危险的东西!”丛非叹道:“我们丛狼碰到这样的敌人,真是不幸。”
周逢笑了笑,说道:“放心吧,在外头霍轰确实是智勇无匹,不过在暗黑之森中,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属于他,他的不败神话,只怕岌岌可危了。”
丛非点点头,说道:“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周逢道:“刚才林外林内两场阵仗,‘鬼咬水’已经让我们成功种到官兵中间去了。嘿嘿,就算官兵回去马上就去洗浴,也摆脱不了厉鬼阴魂的纠缠了。今晚我们可以先回去睡个好觉,明天早上再做进一步准备。”
这个夜晚的后半夜安然无事,周逢睡得分外熟。只是不知为什么,他多次梦到丛非。他在梦里,大声说着什么,周逢侧耳努力想去倾听,却只听到绵密的嗡嗡之声。
这个莫名的梦,让周逢醒来头有些昏蒙蒙的,出了好会儿神,这才从树上跳落下来。
丛非很快就来了。他给周逢带来一条半生不熟的烤麋鹿腿,等周逢狼吞虎咽吃完,这才问道:“周公子,今天准备怎么办?”
周逢道:“如果我猜得不错,霍轰很快又会派人进来的。不能再用昨天的法子,因为那不会有多少效果了,而且我们也没有那么多尸体了。”
丛非点点头,说道:“没错,这也是我所担心的。周公子你有什么新法子?”
“有,昨天不是让族人从高度腐烂的尸体中,压榨出很多‘鬼咬水’吗?等下就让人把它拿出来,然后……”
周逢吩咐几句,丛非眉开眼笑,立即去准备了。
约莫外面天已经全亮了,周逢这才和丛非往暗黑之森外围走去。躲在林中往外望去,隐约可见官兵营寨里,炊烟袅袅,阵阵人声传来。
“鬼咬水”的可怕之处尚未显现出来,官兵军营里,风平浪静的。
但周逢知道这只是个假象,霍轰是不可能放任这种僵局继续下去的。他不但要迅速平定南荒,更要把周逢再次捉拿归案。
果然,当日头爬上林木顶梢的时候,便有大队官兵从营寨里涌出,向暗黑之森涌来。吸取昨天的教训,官兵变得分外谨慎,成阶梯状,一轮轮往前开拨,时刻防止着来自林子里“尸体攻击”。
虽然这种诡异的攻击目前还没造成实质性的肉体伤害,但给官兵的心里攻击却是极大的。就算见过再大风浪的人,被湿漉漉的尸体砸到,或者被粘糊糊尸体汁液喷得满脸都是,也会恶心得难以入睡。
看着官兵逐渐进入暗黑之森,周逢冲丛非点点头。丛非立即向身后做了个手势。
暗中,千名丛狼已经集结到位,埋伏在官兵用香粉铺砌出的那条林中路线两侧。根据周逢的安排,每个人手里都多了根长长的吹管。此刻,管口向下,各自瞄准最近的一个人。
林中太黑了,官兵生怕走失,只能挤在香粉路线中,战战兢兢前进。这一来,速度迟缓,好久才全部进入周逢布设下的埋伏通道里。
丛狼紧紧握着吹管,每个人都是静如渊岳,只等着决战号角的吹响。
“动手!”周逢声辨影,看看时机成熟了,冲丛非低声说道。丛非立即把命令化为手势。
“啊!”一声惨叫,突然从黑暗之中传出来。随即,它像瘟疫似地,迅速蔓延开来,凄厉惨叫此起彼伏,炸响在空中。黑暗中官兵们抱头躲避来自空中的袭击,相互挤撞,乱成一团。
攻击官兵的,是细如牛毛的尖刺。这种尖刺比牛毛大不了多少,由金水木打磨而成,通过丛狼独有的吹管发射出去,可以打中二十丈内的猎物。通常情况下,尖刺上面都淬有剧毒,猎物中者立毙。
但射向官兵的尖刺,上面淬着的却是“鬼咬水”。这是周逢的主意,他希望通过这样做,能扩大官兵感染上“鬼咬水”的比例。
没有淬上剧毒,尖刺的杀伤力并不大。但是丛狼的准头很好,一根根都射在官兵面颊上。官兵只觉脸上一麻,以为自己身中剧毒,立即情绪激动起来。如此一来,严明军纪便被抛之脑后,整个队伍乱成一团,有人开始不顾一切往外逃窜,撞得身边的人跌跌撞撞,惨叫不休。
却在这时候,数声凄厉惨叫,突然夹在官兵的惨叫里传出来,凄厉刺耳,分外清晰。周逢不由和丛非对视一眼,心中大惊,听那叫声的内容,分明是用丛狼方言发出的。
官兵的叫声随之稀落下来,而丛狼的叫声,却连绵而起,随之而来的是沉闷的落地声,一声声沉重异常。
“霍轰王子在此,丛狼还不快点投降!”黑暗中,一声厉喝传来,带着震慑八方的威势,让整片林子为之颤栗不已。
“混蛋!”周逢不由拳头一握,刚才他可是睁大眼睛,小心注意着入林的官兵,直到确定霍轰没来才下令发动攻击的。
谁知,霍轰还是混在队伍之中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