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非也停止了高谈阔论,急忙站起来,看着狼牙道:“主人,别急,有暗黑之森这个天险在,他们是无法轻易进来的。”
狼牙神色呆滞,好会儿才摇摇头,说道:“丛非,你的想法很好。不过,只怕来不及了,我们撑不了几天了。”
丛非安慰道:“主人,只要没到最后一刻,我们依旧有机会,现在最要紧的是,先稳住人心,再做图谋。”
“对对!”狼牙如梦苏醒,突然大声叫了起来。两名丛狼闻声跳上高台来,听了他的命令后,立即蹦跳而去。
不一会儿,灯芯虫从四面八方会合而来,把整个高台照亮了。紧接着,丛狼一队队从各个方向冒出来,会合在台下,一起仰头望着台上。
狼牙走到高台前,双臂高举,神情激动,大声说着什么。丛狼们听着听着,不由都是面露怒色,咬牙狰狞大吼起来,嚎叫之声瞬间震响林间。
狼牙及众丛狼用的都是丛林蛮语,周逢一句也听不懂,但仍看得出来,狼牙这是在鼓励族人。无非是要与敌人周旋到底,誓死扞卫炎林的意思。刚才,这个丛狼之王看起来还有些慌手慌脚的,头脑不清楚模样,现在被形势一逼,反而是头脑清醒,一副誓死抗争到底的样子。
周逢心中不由暗叹,这人的变化,有时候还真是被形势给逼的。
“狼牙刚得到消息,霍轰正带着大队人马,往暗黑之森里进来。”丛非走到周逢身边,咬着牙说道:“以前官兵是不敢靠近这片林子的,朝廷也命令不能触及到我们丛狼的圣地的。现在霍轰这样做,是铁了心要把我们丛狼从这片土地上抹掉了!”
周逢皱着眉头道:“霍轰逆术虽然强悍,但暗黑之森非比别的地方,金水木砍不断,烧不起来,根本不是他可以用武之地。我看,贵部大可不必惊慌。”
“现在暂时还没事,不过从探子回报过来的情况来看,霍轰正带着人马往里面摸索着,他们人马多,要是让他们摸清地形地势,只怕我们丛狼就无处可逃了。”
周逢不由沉默了。
丛非见他不做声,猛地抓着他的手,大声道:“周公子,难道你忍心见死不救吗?”
看着他那惶急的样子,周逢实在无法拒绝,不由自主点点头,说道:“说吧,你想要我怎么做?”
丛非大喜,说道:“周逢公子你要肯帮助,那就太好了。我们需要周逢公子伸出援手,拖住霍轰进攻的步伐。”
周逢二话不说,便答应了:“没问题!”
“还有,只是拖住霍轰的脚步也不是办法。”丛非看着周逢,说道:“我想以公子的名义,召集天下所有反昊保周组织,前来炎林共诛霍轰,不知周公子同意吗?”
周逢一愣,心中有种不妥的感觉,但丛狼已到了穷途末路,丛非又如此眼巴巴看着他,让他实在无法拒绝,还是点了点头。
丛非大喜,立即转身跑下高台,很快又回来了,手中多了一叠厚厚的黄纸,上面写满文字。周逢随便拿起一张来看,发现里头文字激扬,气势磅礴,赫然是一篇檄文,标题就叫《天下周民群起伐暴昊檄》。
檄文不长,但是情绪饱满,理据充分,历数昊族发动政变以来,流放周族王室,强行把周族更名为昊族,暴征暴敛,荼毒民众,扰乱天下等罪行。末了,是周逢自陈身世,泣血叙述边荒之苦,进而号召皇天之下,原本属于周族的黎民百姓揭竿而起,一起随着他推翻“暴昊”,重新收拾江山,过上美满日子。
“周公子你过目下,如果没有问题,就在上面签名,我立即让人传发出去,请各路反昊保周组织来炎林勤王,共诛霍轰。”丛非拿出笔墨来,看着周逢说道。
周逢看着那檄文,好会儿才回过神来,说道:“这是先生写的吗?气势雄浑,看得人热血沸腾,真是好文采!”
丛非说道:“我就是仰慕昊京的文华,才离开炎林去那边求学的。这些年别的没学多少,倒是拜了些老师,把笔杆子给学出来了。公子要是没意见,就签章吧!”把蘸了浓墨的毛笔捧到周逢面前。
周逢二话不说,接过笔便在落款处签下自己的名字。没多久,便把二三十份檄文都签完。
这时候,狼牙的话也讲完了,底下丛狼热血都被点燃了,个个摩拳擦掌,急着要出去一战。丛非立即招来几个机灵的族人,把檄文交给他们,对他们说了几句什么。那些族人都是一愣,拿着檄文上下颠倒看着,显然不相信这么几张破纸有什么用。但在丛非的催促下,他们还是应了诺,转身匆匆而去,迅速消失在黑暗之中。
“周公子,族人战意很浓,都想出去狠狠杀一场,你觉得要不要出去杀一场?”狼牙这时候走过来,冲着周逢问道。
周逢想了想,道:“现在敌明我暗,我们正应该充分利用这个优势来寻找制胜法子。要是贸然冲出去,反而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了。我看,不但不要让族人轻易出击,连路上的守卫也要撤回来,先让霍轰他们在林子中摸不到北再说。”
“这个……”,狼牙迟疑了,望向丛非。丛非略作沉吟,道:“周公子说得没错。现在霍轰他们到陌生地方,人生地不熟,心里都没底。我们要是出去跟他们交手,只会让他们迅速找到方向。主人既然已经稳住了军心,何不让大家稍安勿躁,先养精蓄锐,等待机会合适,再行出击呢?”
狼牙想了想,立即走到高台边,大声宣布着什么。那些满心求一战的族人,都是大失所望。但还是依言四散开来。
而周逢和丛非,也同时辞别了狼牙,往暗黑之森外走去。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两人都深谙这句话的真谛,因此不谋而合,都想去看看霍轰,到底带着多少人马进暗黑之森来。
离开高台之后,四周很快又安静下来,黑暗与寂静,统治着整座森林。
周逢跟在丛非身后,小心前行着。两人都没有发出说话,生怕话语泄露了他们在黑暗中的存在。周逢也不敢使用逆风术,因为树木太密了,一个不注意,便要撞个鼻青脸肿。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黑漆漆里,突然传来杂沓的脚步声,以及各种各样的抱怨声:“什么鬼地方,一点儿火都点不着!”“好黑,前面是谁的脚,快挪开,我要踩过去了!”“哎哟,是谁,撞塌我的鼻子了!”
黑暗中,来人不知有多少,闹哄哄的。这时候,一阵铿锵金铁声传来,有人抽出大刀,用力砍在身边的金水木上,刺耳的声响把周围的人吓了一跳,纷纷叫起来:“是谁?”“别浪费力气了!霍轰王子逆力那么厉害,一棵树都要打好会儿才能折断,就你那点力气,还是省省吧!”“没事不要乱动刀,小心把你当丛狼砍了!”
闹声里,周逢和丛非对视一眼,迅速飞跃上最近的一棵树。谁想,那棵树上竟然藏着人,听到动静,“嗤”地一声,一道针刺劲射而出,射向周逢。
周逢听风辨形,不闪不避,硬是用逆甲术接住针刺,同时右手一抓,已然扣住树上那人。那人闷哼一声,手底亮出一把短刃,像周逢刺来。
这时候,跟在周逢后面的丛非听到风声不对,急忙用丛狼语低叫了一句什么。树上那人急忙收了刀。周逢也放了手,好会儿才依稀看见,那是个丛狼,手里拿着长长的吹管,也正用亮晶晶大眼,好奇打量着周逢。
“周公子莫怪,这片林子里,到处都藏着我们的人,只是太黑了,谁也看不见谁。”丛非安抚了那丛狼,回头对周逢低声说道:“只要一声令下,他们立刻可以把这些入侵者消灭干净。”
“杀他们很容易,但也容易把我们自己给暴露出来。”周逢沉吟道:“我们先看看,他们到底来了多少人,想干什么。”
就在这时候,远远传来一声大喝:“霍轰王子有令,所有人马,五人一组,相互呼应,一寸寸往里搜,注意树上、树后、脚下是否有机关。不管是谁,只要能发现丛狼老窝,或者抓到丛狼头目,都重重有赏。”
“是!”异口同声的应答,炸响在暗黑之森中。周逢略作估算,进入林中的人,起码在五千以上。要不是暗黑之森环境独特,他们一拥而上,丛狼早就危哉了。
因为狼牙有令,暂时不能向官兵动手,因此埋伏在树中的丛狼都藏得很深,没人发出丝毫声响。而官兵初次进入暗黑之森,全然摸不着北,要抓到一个丛狼谈何容易。
这时候,周逢鼻尖突然嗅到一股浓郁的香味。香气来得古怪,飘荡在林间,久久不散去。
“这是什么气息?”周逢不禁左右张顾,却是什么也看不见。丛非却是看得一清二楚,低声道:“是官兵在喷洒香粉,他们想用这种方法,标记道路。”
原来如此,周逢不禁暗叹一声,霍轰奸诈似鬼,这种方法居然也能想出来。
蹲在树上好久,确定官兵过去后,周逢才和丛非继续往外走。
到了暗黑之森边沿,外头的情景更令两人吃惊不已。只见暗黑之森外围的林木,被大面积夷平,扎下了一座座营房,里头人声鼎沸,大队官兵进进出出,热闹非凡。
周逢和丛非对视一眼,悄悄往暗黑之森里退回去。
“霍轰带着这么多人马来,看来不把丛狼灭尽,还有把公子抓回去,是不会罢休的。”丛非喃喃道,“檄文很快就会传到各地去。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我们能否等待各路勤王援兵的到来。”
周逢点点头:“单纯依靠暗黑之森,想要拖住霍轰那么长的时间,几乎不可能。我看,进攻是最好的防守,我们必须主动出击。”
丛非深以为然,却又皱着眉头道:“怎么个主动出击?”
周逢不由搔头起来,说来容易做起来难。霍轰的实力他也是见过的,官兵有他坐镇着,要向他主动出击,简直是……
这时候,前方透出蒙蒙光亮来。两人不觉经过一具丛狼尸体边,那里正有群灯芯虫正绕在尸体上盘旋着。
周逢对那虫子甚为好奇,立即大步过去。
只见金水木下,那具尸体已经变形得厉害,整个人就像一团海面,上下湿漉漉的。从那淡淡的灯芯虫萤光里,可以看到他的皮肤正在水解。奇怪的是,居然没有一丝臭味。
周逢凝目细看,终于看清楚,在那分解的水样肌肉里,散发出一缕缕淡淡的水汽,盘旋着升空,被那些飞舞的灯芯虫不断吸收进去。
周逢伸出手,想去探探那尸体,站在身后的丛非急忙一把抓住他,低声道:“碰不得。”
周逢一愣:“为什么?”丛非说道:“这种尸体上的水,我们丛狼族里称之为‘鬼咬水’,意思是说,它带着鬼的气息,要是沾到它,就会被鬼咬缠上。”
“那会怎么样呢?”周逢好奇问道。丛非说道:“那可就厉害了!先是沾上它的地方溃烂发痒,接着是全身溃烂发痒,四肢无力,没有个一年半载的,是很难好起来。有的人还好不起来,最终会全身溃烂而死。更可怕的是,这种溃烂病还会传染。只要一个传染上,很可能周边的人会跟着遭殃。以前我们丛狼不知被坑了多少人。”
周逢脑中灵光一闪,双手一拍,笑道:“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