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耀眼的毡帐里,情景让人触目惊心。
偌大的驼帮驻马地,营地空了,人却不见了,只留满帐的死尸……就算周逢再见多识广,也不由要头脑发炸。他走入尸体之中,思绪纷起,这些尸体是怎么回事?驼帮人又到哪里去了?
却在这时候,身后突然有动静了,一股凌厉的杀机,从尸体之间发出,直逼向周逢。周逢急忙回头,看到一条人影,从尸体中间跃起,向周逢一甩手。
一道细细的寒意,顷刻间笼罩住周逢的勃颈处。周逢倒吸一口气,是“无影杀”!
再看那偷袭之人,虽然浑身血污斑斑,披头散发,但是灯光下,凌厉眉眼分外熟悉,不是阿扎丽还有谁?
“你们这些狗贼,受死吧!”阿扎丽一击得手,冷笑一声,银镯一拉,就要把周逢的脑袋给摘下来。但是周逢早用逆甲术,把皮肉修炼得翼刀连斩难破的境地。无影杀的蛛丝,只是勒得他皮肉发疼,急切间并不能伤他分毫。
阿扎丽吃了一惊,看清了周逢的模样,更是诧异莫名:“你,你是什么人?”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种事你已经对我做了两次,快把无影杀收起来吧!”
周逢一开口,声音就掩藏不住。阿扎丽愣了下,急忙收了无影杀,吃吃看着周逢,惊喜交加:“你,你是大牛……不对,你不叫大牛,你没死?”她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我当然没死了。”周逢无心跟她纠缠这些往事,看着四周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阿扎丽刚要回答,外面突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这里有灯……进去看看!”
阿扎丽神色一紧,猛地一抓周逢,指了指地上一堆尸体。周逢愣了下,头皮阵阵发麻,这不是要他也倒到尸体丛中去吗?
见周逢犹豫不决,阿扎丽急了,猛地用力一推,周逢不由自主摔入僵硬的尸体之中。阿扎丽随后扑上来,压在他身上。
软玉温香扑满怀,这本是十分美妙的事情,奈何周围环境实在太差了。狰狞的死尸,还有触鼻欲呕的血腥气息,都让周逢苦不堪言。
更着恼的是,阿扎丽扑在他身上,还把头埋在胸口上,低声说道:“不要说话!”那凌乱的发丝扫在周逢鼻眼上,让他心头都要发痒。
周逢伸手想去拂掉那该死的发丝,但足音近了,已有人掀帘进来。阿扎丽手紧紧按住周逢的身子,示意他不要动。
周逢只能闭上眼,忍受那让人痛不欲生的瘙痒感,一直困扰着鼻眼。
想不到,不怕刀砍斧劈的逆甲术,却抵御不住女人的丝缕青发。
听那足音,进来的一共有四个人,他们刚开始小心翼翼,看清毡帐里的景象,都是惊呼一声,随即有人笑了起来:“哈哈,这是驼帮的停尸房!死了好多人,少骑主真是威武啊!”
“少骑主?”周逢心中暗暗吃惊,达富居然还活着?
“驼帮的人都到哪里去了?怎么就剩下一堆尸体了?”有人不安道。旋即有人道:“我看,这么多天,他们也死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都吓跑胆了,跟老骆子跑了!”
周逢眼睛悄悄睁开一条缝,看到四个虏骑装扮的大汉,挥舞着刀走在尸体之间,神色诧异。而趴在他身上的阿扎丽,也睁开眼来,眉眼横竖,目中含怒,全身绷得紧紧的。
“都别说了,既然找不到人,我们就赶快回去,把这个消息告诉少骑主,让他早做准备。”说完,四个大汉转身往外走去。
几乎同时,蓄劲待发的阿扎丽骤然从周逢身上跃起,直扑向那些虏骑大汉,无影杀暴射而出。
虏骑大汉反应也是甚为敏捷,闻声同时回头,见一条披头散发,浑身血污的身影扑面而来,都是吓了一跳,还以为诈尸呢。
就这么一迟疑,死神已经降临。一个大汉的脑袋,突然带着血箭冲天而起。
其他三个大汉都是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眼前这“女鬼”,右手挥洒。
脑袋接二连三飞天而起,鲜血喷洒在地上尸体之上,鲜红触目。
“嗵!嗵!嗵!”沉闷的躯干倒地声里,三具无头尸体木头般落地。只剩一个虏骑大汉,惊恐地站在原地。对于他而言,阿扎丽真如厉鬼妖魔一般,轻轻一挥手,就可以摘人头颅,不费吹灰之力。
阿扎丽无影杀再次一甩,致命蛛丝向那虏骑的虏骑大汉甩去。这本可以又是一次完美的搏杀,但是灯光下,蛛丝上沾染的猩红血迹暴露出无影杀的秘密。
那个虏骑大汉一惊之下,逆力蓬勃发出,蛛丝刚飞到他面前,就不由自主倒飞向阿扎丽。阿扎丽吃了一惊,急忙收了无影杀。那虏骑大汉随之面目狰狞扑上来,大刀兜头向她砍来。
眼看同伴在眼前惨死,虏骑大汉怒火中烧,刀刀狂急,恨不得把阿扎丽大卸八块。阿扎丽逆甲术有限,全凭无影杀出奇制胜,此刻拿手武器无效,顿时手忙脚乱。一个趄趔,摔在一堆尸体之中。
“死来!”那虏骑大汉状若疯狂,飞起一刀,直劈向阿扎丽面门。
寒冽的刀锋扑面而来,刀风吹得阿扎丽毛发都竖起来。她神色骇然,恐惧弥漫周身。
却在这时候,“当啷”一声巨响传来,一只手自侧里伸出来,抓住堪堪就砍刀阿扎丽面门的刀锋,将它稳稳托住。
阿扎丽长舒了口气,浑身稀软,无力地看着及时伸出援手的周逢一眼,眼前阵阵晕眩。
那虏骑大汉没想到自己雷霆万钧的刀势,竟让人赤手空拳就给接住了。他抬起头来,吃吃看着周逢,见他一身脏兮兮乱蓬蓬臭烘烘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哪里冒出来一个野人。
“喝!”趁那虏骑大汉吃惊之际,阿扎丽手一甩,无影杀再次发出。那虏骑大汉躲避不及,脑袋腾空飞起,热血喷洒开来,直溅向周逢。
周逢急忙后退,回头看了阿扎丽一眼,说道:“你这蠢……杀起人来,倒是厉害得很!”
阿扎丽撇了撇嘴,说道:“这有什么的,这些虏骑狗贼,杀起我们驼帮的人来,才叫利索呢。”她眼睛眨了眨,看着周逢说道:“你怎么还活着?我以为你都死了!”
“你才死了!”周逢心里暗暗骂了一句,苦笑道:“我早就死了,现在的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对了,这里是怎么回事?”
阿扎丽看了看四周,神色黯然下来,说道:“还能有什么事呢,都是虏骑狗贼杀的。我恨不得把他们全都杀光!”
从她口中,周逢才知道,在他被救走前一个月,甲戍部一直严阵以待,防止虏骑的反扑。但是意外的是,虏骑始终没出现,关于达富的生死,也一直没有确切的消息。
驼帮上下,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了。众人都以为危险已经过去了,前来支援的各部人马,也纷纷回去。
但灾难,却在这时候降临。大群虏骑悄无声息出现,在飞骑兵的掩护下,直扑一马关。
守卫在一马关口的驼帮族勇已经有些松懈,因此对这些突然出现的敌人,殊少反抗之力。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虏骑铁骑就突破防线,直扑入甲戍部的驻马地。
如果不是老骆子闻讯,立刻组织驻马地里的族勇展开凌厉的反击,将虏骑赶出去,不知要死多少人。
但是,这只是个前奏。甲戍部很快发现,自己被困住了。虏骑发动了将近十万铁骑,屯在一马关外,如封似闭,不放驼帮人一人一马出入。而亲自领队的,赫然就是达富。
“达富这厮真是幸运啊。”周逢咬了咬牙,想不通他当初是怎么逃过草原大火的。
阿扎丽说道:“他没被你搞死,不过我看也吃了不少苦头,整个人都被烧不成样,哈哈,我们都叫他‘火炭头’,听说他以前还是挺帅气的,估计他现在都不敢照镜子了。”
从这话,就可以想象达富被火烧得有多狼狈。周逢不由莞尔了:“后来呢?”
阿扎丽叹了口气:“还能怎么样?达富恨死我们驼帮了,天天带人来攻打,他们人多,箭阵,还有什么飞骑兵,都很厉害。不过有老骆子在,他们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有老骆子坐镇,驼帮上下一心,战意蓬勃,加上拥有地利,虏骑再猛烈的攻势,也进入不了一马关。但是驼帮人,也被困在博腾雪峰山脉之间。虏骑飞骑兵日夜在空中监控着,断绝了驼帮人翻山突围的念想。
“老骆子被困在这里,其他各部怎么没过来支援?”周逢不解道。
阿扎丽说道:“当然有了,但是各部的人马有限,虏骑的消息又很灵通。他们往往刚到半路,就遭到虏骑的伏击。侥幸有几个部族冲到咱这里的,也是被虏骑大军迅速扑灭,根本无济于事。”
周逢暗暗皱眉,驼帮部族虽然多,但是彼此相隔太远,形同一盘散沙。没有老骆子这个众望所归的核心在其中起凝聚作用,只会让人各个击破。
在虏骑持续不断的围困下,驼帮粮草很快就不足了。而昨天,终于有好消息传来,说甲午、壬寅、己未、辛丑等大部,各出动精锐人马,汇集一处,准备来驰援老骆子。
但是坏消息随之传来,达富得知消息后,亲自带一半兵力,准备先去剿灭这些援兵。
老骆子知道,如果他没亲自出马,这些部族联军迟早又要被达富扑灭。长期以往下去,驼帮就会被虏骑一分分蚕食殆尽。因此老骆子亲自出马,破开重围,去与这支人马会合。
周逢恍然大悟,怪不得那些天行者会突然出现,敢情是见老骆子不在了,所以趁机来搜捕博腾雪峰了。
老骆子知道自己走后,一马关外剩下的五万虏骑,会趁机来攻打甲戍部,所以就让驼头阿隆索带领部族中所有能战的族勇,去扼守一马关。
不过,一马关只能挡住虏骑大部人马,却挡不住高来高去飞骑兵。老骆子知道精壮族勇不在,飞骑兵若来探营,会趁机屠杀族中老弱残幼。所以就让阿扎丽等几名壮汉,带领老弱族人躲到博腾雪峰下事先准备好的避难山洞里去。只留下这座空营和战死的族人尸体。
阿扎丽恨虏骑人入骨,为了多杀几个飞骑兵,她就从山洞里悄悄溜出来。在停尸的毡帐里点上十几根蜡烛,然后混躺进族人死尸中。她知道,飞骑兵要是来,一定会被这里的灯光吸引过来,这样自己就可以暴起偷袭。
结果,第一个晚上白白在死尸中睡了觉。
第二个晚上,她咬了咬牙,坚持守株待兔。总算,等到人摸进来,谁知道第一个进来的竟是周逢。
“这么说来,我可是差点被你杀了,却实实在在救了你一命。”周逢看着阿扎丽,掰着指头说道:“说起来,这是第二次这样的事了。”
“得了,谁知道是你,更不知道你还活着。快帮忙把他们弄出去!”阿扎丽白了周逢一眼,弯腰拖着一名飞骑兵尸体出去。周逢不能太不绅士了,所以只能忍着恶心去拖那无头尸体。
两人把尸体拖进一个毡帐里藏好后,又回到那座停尸毡帐外,阿扎丽拍了拍周逢的肩头,笑道:“走,我们再去钓鱼。”
“什么?”周逢叫了起来,扫了四周一眼,说道:“这个主意不错,不过我们得分工下,我在外面打埋伏,里头就交给你好了。”说完转身想走,却被阿扎丽眼明手快,一把抓住:“慢点!想跑是吗?门都没有!快进去,我还想知道你怎么会没死,是不是老骆子救你的?”
“你说什么?”周逢双眼瞪得圆溜,看着阿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