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灵台无物谓之清,寂寂全无一念生。
猿马牢收休放荡,精神谨慎莫峥嵘。
除六贼,悟三乘,万缘都罢自分明。
色邪永灭超真界,坐享西方极乐城。
话说唐三藏咬钉嚼铁,以死命留得一个不坏之身,感蒙行者等打死蝎子精,救出琵琶洞。
如今粮水充足,原本想借女儿国的传送门的,如今也不敢去了,只得开启亚空间通道一路西行。
这般一走又是几个月,太空之中最是寂寞,唐僧思乡病又发了,谈起大唐这时节风光无限好,比这空寂黑暗的太空不知如何的美好。这时该是朱明时节,但见那:
熏风时送野兰香,濯雨才晴新竹凉。
艾叶满山无客采,蒲花盈涧自争芳。
海榴娇艳游蜂喜,溪柳阴浓黄雀狂。
长路那能包角黍,龙舟应吊汨罗江。
他师徒们该行赏端阳之景,虚度中天之节。
忽又见前面一座绿色星球,唐僧又要下去休息一下,徒弟们只好相随保护。
避开那些大型人口聚集区,落脚处是一个山脚,隐隐有路,附近可能有人,唐僧因为天长日久在太空飞行,和三个徒弟也没什么话说,越加比以前啰嗦了。就像找个人能说说话,解解闷。
长老勒马回头叫道:“悟空,前面有山,恐又生妖怪,是必谨防。”
行者等道:“师父放心,我等皈命投诚,怕甚妖怪!”
长老闻言甚喜,加鞭催骏马,放辔趱蛟龙。
须臾上了山崖,举头观看,真个是:
顶巅松柏接云青,石壁荆榛挂野藤。
万丈崔巍,千层悬削。
万丈崔巍峰岭峻,千层悬削壑崖深。
苍苔碧藓铺阴石,古桧高槐结大林。
林深处,听幽禽,巧声襕睆实堪吟。
涧内水流如泻玉,路旁花落似堆金。
山势恶,不堪行,十步全无半步平。
狐狸糜鹿成双遇,白鹿玄猿作对迎。
忽闻虎啸惊人胆,鹤鸣振耳透天庭。
黄梅红杏堪供食,野草闲花不识名。
四众进山,缓行良久,过了山头,下西坡,乃是一段平阳之地。
猪八戒卖弄精神,教沙和尚挑着担子,他双手举钯,上前赶马。
那马更不惧他,凭那呆子嗒笞笞的赶,只是缓行不紧。
行者道:“兄弟,你赶他怎的?让他慢慢走罢了。”
八戒道:“天色将晚,自上山行了这一日,肚里饿了,大家走动些,寻个人家化些斋吃。”
行者闻言道:“既如此,等我教他快走。”
把金箍棒幌一幌,喝了一声,那马溜了缰,如飞似箭,顺平路往前去了。
你说马不怕八戒,只怕行者何也?
行者五百年前曾受玉帝封在大罗天御马监养马,官名弼马温,故此传留至今,是马皆惧猴子。
那长老挽不住缰口,只扳紧着鞍桥,让他放了一路辔头,有二十里向开田地,方才缓步而行。
正走处,忽听得一棒锣声,路两边闪出三十多人,一个个枪刀棍棒,拦住路口道:“和尚!那里走!”
唬得个唐僧战兢兢,坐不稳,跌下马来,蹲在路旁草科里,只叫:“大王饶命!大王饶命!”
那为头的两个大汉道:“不打你,只是有盘缠留下。”
长老方才省悟,知他是伙强人,却欠身抬头观看,但见他:
一个青脸獠牙欺太岁,一个暴睛圆眼赛丧门。
鬓边红发如飘火,颔下黄须似插针。
他两个头戴虎皮花磕脑,腰系貂裘彩战裙。
一个手中执着狼牙棒,一个肩上横担扢挞藤。
果然不亚巴山虎,真个犹如出水龙。
三藏见他这般凶恶,只得走起来,合掌当胸道:“大王,贫僧是东土唐王差往西天取经者,自别了长安,年深日久,就有些盘缠也使尽了。出家人专以乞化为由,那得个财帛?万望大王方便方便,让贫僧过去罢!”
那两个贼帅众向前道:“我们在这里起一片虎心,截住要路,专要些财帛,甚么方便方便?你果无财帛,快早脱下衣服,留下白马,放你过去!”
三藏道:“阿弥陀佛!贫僧这件衣服,是东家化布,西家化针,零零碎碎化来的。你若剥去,可不害杀我也?只是这世里做得好汉,那世里变畜生哩!”
那贼闻言大怒,掣大棍,上前就打。
这长老口内不言,心中暗想道:“可怜!你只说你的棍子,还不知我徒弟的棍子哩!”
那贼那容分说,举着棒,没头没脸的打来。
长老一生不会说谎,遇着这急难处,没奈何,只得打个诳语道:“二位大王,且莫动手,我有个小徒弟,在后面就到。他身上有几两银子,把与你罢。”
那贼道:“这和尚是也吃不得亏,且捆起来。”
众娄罗一齐下手,把一条绳捆了,高高吊在树上。
却说三个撞祸精,随后赶来。
八戒呵呵大笑道:“师父去得好快,不知在那里等我们哩。”
忽见长老在树上,他又说:“你看师父,等便罢了,却又有这般心肠,爬上树去,扯着藤儿打秋千耍子哩!”
行者见了道:“呆子,莫乱谈。师父吊在那里不是?你两个慢来,等我去看看。”
好大圣,急登高坡细看,认得是伙强人,心中暗喜道:“造化!造化!买卖上门了!”
即转步,摇身一变,变做个干干净净的小和尚,穿一领缁衣,年纪只有二八,肩上背着一个蓝布包袱,拽开步,来到前边,叫道:“师父,这是怎么说话?这都是些甚么歹人?”
三藏道:“徒弟呀,还不救我一救,还问甚的?”
行者道:“是干甚勾当的?”
三藏道:“这一伙拦路的,把我拦住,要买路钱。因身边无物,遂把我吊在这里,只等你来计较计较,不然,把这匹马送与他罢。”
行者闻言笑道:“师父不济,天下也有和尚,似你这样皮松的却少。唐太宗差你往西天见佛,谁教你把这龙马送人?”
三藏道:“徒弟呀,似这等吊起来,打着要,怎生是好?”
行者道:“你怎么与他说来?”
三藏道:“他打的我急了,没奈何,把你供出来也。”
行者道:“师父,你好没搭撒,你供我怎的?”
三藏道:“我说你身边有些盘缠,且教道莫打我,是一时救难的话儿。”
行者道:“好!好!好!承你抬举,正是这样供。若肯一个月供得七八十遭,老孙越有买卖。”
那伙贼见行者与他师父讲话,撒开势,围将上来道:“小和尚,你师父说你腰里有盘缠,趁早拿出来,饶你们性命!若道半个不字,就都送了你的残生!”
行者放下包袱道:“列位长官,不要嚷。盘缠有些在此包袱,不多,只有马蹄金二十来锭,粉面银二三十锭,散碎的未曾见数。要时就连包儿拿去,切莫打我师父。古书云,德者本也,财者末也,此是末事。我等出家人,自有化处。若遇着个斋僧的长者,衬钱也有,衣服也有,能用几何?只望放下我师父来,我就一并奉承。”
那伙贼闻言,都甚欢喜道:“这老和尚悭吝,这小和尚倒还慷慨。”教:“放下来。”
那长老得了性命,跳上马,顾不得行者,操着鞭,一直跑回旧路。
行者忙叫道:“走错路了。”
提着包袱,就要追去。
那伙贼拦住道:“那里走?将盘缠留下,免得动刑!”
行者笑道:“说开,盘缠须三分分之。”
那贼头道:“这小和尚忒乖,就要瞒着他师父留起些儿。也罢,拿出来看。若多时,也分些与你背地里买果子吃。”
行者道:“哥呀,不是这等说。我那里有甚盘缠?说你两个打劫别人的金银,是必分些与我。”
那贼闻言大怒,骂道:“这和尚不知死活!你倒不肯与我,返回我要!不要走!看打!”
轮起一条扢挞藤棍,照行者光头上打了七八下。
行者只当不知,且满面陪笑道:“哥呀,若是这等打,就打到来年打罢春,也是不当真的。”
那贼大惊道:“这和尚好硬头!”
行者笑道:“不敢不敢,承过奖了,也将就看得过。”
那贼那容分说,两三个一齐乱打,行者道:“列位息怒,等我拿出来。”
好大圣,耳中摸一摸,拔出一个绣花针儿道:“列位,我出家人,果然不曾带得盘缠,只这个针儿送你罢。”
那贼道:“晦气呀!把一个富贵和尚放了,却拿住这个穷秃驴!你好道会做裁缝?我要针做甚的?”
行者听说不要,就拈在手中,幌了一幌,变作碗来粗细的一条棍子。
那贼害怕道:“这和尚生得小,倒会弄术法儿。”
行者将棍子插在地下道:“列位拿得动,就送你罢。”两个贼上前抢夺,可怜就如蜻蜓撼石柱,莫想弄动半分毫。
这条棍本是如意金箍棒,天秤称的,一万三千五百斤重,那伙贼怎么知得?
大圣走上前,轻轻的拿起,丢一个蟒翻身拗步势,指着强人道:“你都造化低,遇着我老孙了!”
那贼上前来,又打了五六十下。
行者笑道:“你也打得手困了,且让老孙打一棒儿,却休当真。”
你看他展开棍子,幌一幌,有井栏粗细,七八丈长短,荡的一棍,把一个打倒在地,嘴唇揞土,再不做声。
那一个开言骂道:“这秃厮老大无礼!盘缠没有,转伤我一个人!”
行者笑道:“且消停,且消停!待我一个个打来,一发教你断了根罢!”
荡的又一棍,把第二个又打死了,唬得那众娄罗撇枪弃棍,四路逃生而走。
却说唐僧骑着马,往东正跑,八戒、沙僧拦住道:“师父往那里去?错走路了。”
长老兜马道:“徒弟啊,趁早去与你师兄说,教他棍下留情,莫要打杀那些强盗。”
八戒道:“师父住下,等我去来。”
呆子一路跑到前边,厉声高叫道:“哥哥,师父教你莫打人哩。”
行者道:“兄弟,那曾打人?”
八戒道:“那强盗往那里去了?”
行者道:“别个都散了,只是两个头儿在这里睡觉哩。”
八戒笑道:“你两个遭瘟的,好道是熬了夜,这般辛苦,不往别处睡,却睡在此处!”
呆子行到身边,看看道:“倒与我是一起的,干净张着口睡,淌出些粘涎来了。”
行者道:“是老孙一棍子打出豆腐来了。”
八戒道:“人头上又有豆腐?”
行者道:“打出脑子来了!”
八戒听说打出脑子来,慌忙跑转去,对唐僧道:“散了伙也!”
三藏道:“善哉!善哉!往那条路上去了?”
八戒道:“打也打得直了脚,又会往那里去走哩!”
三藏道:“你怎么说散伙?”
八戒道:“打杀了,不是散伙是甚的?”
三藏问:“打的怎么模样?”
八戒道:“头上打了两个大窟窿。”
三藏教:“解开包,取几文衬钱,快去那里讨两个膏药与他两个贴贴。”
八戒笑道:“师父好没正经,膏药只好贴得活人的疮肿,那里好贴得死人的窟窿?”
三藏道:“真打死了?”
就恼起来,口里不住的絮絮叨叨,猢狲长,猴子短,兜转马,与沙僧、八戒至死人前,见那血淋淋的,倒卧山坡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