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烽闻言猛的拍了一记脑门:“哎哟!……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呢?”
“看来这个法子是行不通了。”彤鱼皱眉说道,说完,忽瞥到浚河忠好像有话要说,但是等了好一会,他始终没有开口。
彤鱼悄悄动了动满烽,又朝浚河忠那边努了努嘴,满烽立刻便明白了彤鱼的意思,随即说道:“浚河管事,你是不是有话要说呀?”
浚河忠闻言点点头道:“我知道有一个人能帮得上忙。”
“谁?”满烽和彤鱼同时说道。
“在说出来之前……我有一个问题。”浚河忠吞吞吐吐道。
“什么问题?”满烽道。
“如果……万一……真的是家主,你们准备怎么对付她?”
“杀了她。”彤鱼道。
浚河忠闻言一颤:“非杀不可吗?”
“也不是,要视具体情况而定。”满烽赶在彤鱼点头前说道,因为他已经看出这个浚河忠,对那浚河千代的感情复杂的很,绝不是仆人对主子的忠心那么简单,如果让彤鱼点了头,浚河忠很可能会拒绝提供他们需要的信息。
“烽公子能否说的具体一些?”浚河忠不解的问道。
“如果真有什么情非得已的难处,我们也会适当考虑从轻发落。”满烽说道,说完害怕浚河忠拖延不决,又用冷峻严厉的口气说道:“这已经是我们的底限,你如果还是选择不说,那咱们就不用再谈下去了,我们会另寻调查渠道,到时候,再不会有从轻发落之说。”
浚河忠忙不迭的颤声说道:“我说,我说……现在府里有个上些年纪的厨娘,很早以前就在府里做事,府中上下人等没有她不认识的。浚河氏出事前的一个月,她正好请假回老家走了一趟,等她从老家回来,千代小姐已回到府中当上了家主。”
“事不宜迟,咱们这就离开,先把你说的那厨娘叫上,然后直奔浚河氏的祖坟。”满烽道。
旋即,三人起身离开雅间,到楼下付了茶资,出了茶楼以后,浚河忠回去叫上厨娘,出来会和了满烽彤鱼,坟茔均在城外,而三河城出入全凭水路,于是一行四人朝河岸方向走去。
一炷香的功夫,四人来到河岸,满烽摆摆手,一艘泊在河心的小艇,在船夫的摆荡下分水而来,待得小艇靠了岸,满烽当先跨步登上,接着是彤鱼和厨娘,浚河忠跟在最后。
“客人要去哪?”船夫问道。
“城外五里坡。”浚河忠答道。
“得嘞,城外五里坡,只要金币一枚!”船夫扯着嗓子喊道,然后用肌肉虬结的双臂,将竹篙用力向后一撑,只听欸乃一声,小艇飞矢般离岸而去。
厨娘一听五里坡,立刻慌了神,战战兢兢的说道:“忠爷,您这是要带我上坟山哪?现在又不是祭祀的日子,咱们上那做什么?”
浚河忠看也不看厨娘,冷冷道:“去了你就知道了,哪来那么多废话。”厨娘看他神色冷峻,又不肯实话相告,不禁感到更加害怕,枯瘦的身子不住发颤,叫人看在眼里怪可怜的。满烽心觉过意不去,取出十枚金币塞到厨娘手里,并对她说道:“放心吧,就是一点小事,没什么危险,事成后我还有赏赐。”厨娘一来见了财,二来见满烽面善,随即安下心来。
约莫一刻钟的时间,小艇行出了三河城,又过了顿饭功夫,载着一行四人停在一处岸边。
付了船资,四人下船上岸,在浚河忠的带领下,很快来到了一座小山包的脚下,上山之路是一陡坡,路边竖着两块石碑,左边石碑上刻着五里坡三个大字,右边的石碑上则刻的是九鸭山。
“真够奇怪的,还从来没见过这种场景,竟把山名和坡名摆在一起。”满烽不禁好奇道。
“坡名是后来加上去的,为的是凑个九五至尊的吉利。”走在最旁边的厨娘说道。
“我就说嘛,这坡看着远不够五里,怎么就被叫做是五里坡,原来是这么个出处。”满烽恍然道。
浚河忠跟着说道:“这座山包上全是坟茔,葬的全是城里的权势人家,这些人不光活着要风光,死后也不想丢了富贵,所以才想了这么个办法。”
一行人边说边走,倒也不觉得如何劳累,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了山顶上,入目处,到处是坟丘和石碑,其间透着一股凄凉萧杀之气,令人望而生畏。
这九鸭山上葬的不止浚河氏一家,各家的坟场都用林子隔了出来,为了防止林子疯长坏了风水,各家会定期派人前来修整。
山上有人工铺好的石子路,四人沿着石子路七拐八拐,穿过好几片小林子,终于来到浚河氏的坟场。
浚河忠停下来,指着不远处说道:“那次事件的遇难者就埋在那里。”
“那就开始吧。”满烽淡淡说道,旋即从指环中取出一大堆物事,有香烛纸钱,牛羊贡献,还有铁锹铁钎等。
“忠爷,咱们到底要做什么?”厨娘瑟瑟发抖的说道。
“认尸。”彤鱼向她解释道,跟着又提醒道:“不该问的不要问。”
“老妇明白。”厨娘上牙磕下牙的说道。
烧过纸钱,摆了贡献,浚河忠在坟前念叨了一通,诸如情非得已请勿见怪之类的话,和满烽两人操起铁锹等工具,旋风般铲起了坟丘上的封土堆。
约莫有一个时辰的光景,一百多副棺材给掘了出来,满烽和浚河忠将棺材全部启开,然后领着厨娘到跟前逐一辨认,尸体全都做过防腐处理,仍然保持着埋进去的样子,所以不会因为腐烂而无法辨认。
那些在战斗时被打烂面目的,厨娘根据其体态特征,也能辨认个八九不离十,浚河忠手里拿着一本浚河氏的花名册,跟在厨娘后边,她前脚说一个名字,他后脚就勾一个,等厨娘辨认完毕的时候,那花名册上仅剩一个名字还在,就是浚河忠最不愿看到的浚河千代!
世事便是如此,看上去越不可能的,人们内心越不愿相信,往往就是事情的真相。
经过厨娘在坟场的辨认比对,不孝子弟另有他人的可能,已经可以彻底排除,唯一的可能性,便是完全落在了浚河千代的头上。
“怎么可能?……家主她不是那样的人,那样做对她有何好处……”浚河忠捧着花名册,用发颤的声音不停念道,很明显,这是他所不愿意看见的,甚至是心里所承受不了的结果。
厨娘虽然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但是心里记着彤鱼先前的警告……不该问的不要问,于是并不敢胡乱多嘴,只是在心里偷偷揣测,这事会和家主扯上什么关系。
浚河忠愣愣的念叨了半天,忽然想到了什么,抛了手中的花名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眼泪鼻涕横流的哭喊起来:“求求二位,千万不要为难家主,她已经够可怜的了,只要二位肯放过她,浚河忠愿意给二位做牛做马。”
一位平日也算是牛b轰轰的汉子,为了替自己的小家主求情,毫不犹豫抛开男人的尊严,朝两个小他一轮的年轻跪了下来,这需要多么深厚的感情,才能支撑他做出这种行为。
厨娘被这突兀的景象惊得瞠目结舌,心说眼前这两位年轻人的身份究竟何等尊贵,竟能令得浚河府的管事亲自跪下,为浚河氏的家主求情。
满烽先将浚河忠给扶了起来,然后对他说道:“我还是先前那句话,如果真有什么情非得已的隐情,未必就不能对她网开一面,你如果知道,最好现在就告诉我们,免得我们再浪费时间去调查。”
浚河忠抬了抬眼皮,擦掉泪水,扭头看着彤鱼道:“您也是这个意思吗?”
彤鱼点头道:“烽公子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闻言,浚河忠放下心来,支开了厨娘,对二人说道:“我也是无意之中才知道这事的,家主她可真是够命苦的,唉……”
“家主睡觉有说梦话的习惯,我在外面守夜时常能听到,你们也知道,梦话大多含糊不清,且是断断续续,杂七杂八,乍听到时,很难明白在说些什么,所以我刚刚听到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她在说些什么。但是日子一久,我发现她常常做的是同样的梦,而夜里所说的那些梦话,也几乎是每次都原样重复,我对那梦话的内容,也渐渐知道了一个大概。
原来,千代家主她,从很早的时候起,就爱上了她的大哥浚河御哲,但是苦于世俗规矩的限制,她只能将这份爱悄悄的埋在自己心里,从来不敢告诉别人,久而久之,心情越发郁结,便常常在做梦的时候,将想说的话给说出来,不曾想,这话被婢女听了去。
有一次,那婢女正和别人私下议论,被前家主也就是千代的亲生父亲逮了个正着,前家主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得知这件事情以后,立刻气得火冒三丈,当时就把千代叫去臭骂一顿,说她这种思想邪异的东西,是生来整垮浚河氏的妖孽,当时就要把她赶出家门,幸亏有千代的母亲在一旁苦苦求情,才算作罢,自那以后,千代在她父亲的眼中,就成了一个妖孽般的异类,根本无法得到正常的父爱,还常常因为一些小错误,遭受呵斥和毒打。
来自于父亲的鄙视和厌恶,还不是令千代最痛苦的事情,让她最无法忍受的,是她大哥御哲对她的疏远。前家主自从知道了千代的想法,便把御哲叫过去严正警告一番,喝令他往后不许跟千代接触,御哲是个极孝顺的孩子,父亲怎么说他便怎么做,也不去问是什么原因。
自那以后,御哲见到千代,就像见到了鬼似的,每次都是躲得远远的,实在避之不及的时候,也是装作不认识似的,默不作声的从旁走过,令千代幼小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伤害。那时候,家里人不知底细,还以为他俩是性格不合,没想到背后还有着这样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