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悲凉心中一凉，低声不语。百骨蝙蝠靠在一块山石之前，见徒弟无能，不由喊道：“你没有胆子便说没有胆子！跟我这儿充英雄充好汉，你还没那个实力。我只要孙女的眼睛。她那对眼睛清亮澄澈，我甚是喜欢，你若将她的眼睛戳瞎，她便无法为祸苍生。”
屠悲凉听罢，当即磕头俯身，心底确是寒凉透彻，“师父既然叫落月为孙女，想是对她有些情分。师父是我一生的父亲，想来师父也应该对落月有些感情，既然师父执意如此，大不了以我的双眼换取落月双眼，只是弟子一生不能见到这世间纷纷扰扰，不见也罢。自古多情伤离别，我当落月为我的女儿，便要为她肝脑涂地，师父，您请动手。”
百骨蝙蝠瞧着屠悲凉，心底一狠，说道：“我并不废你双目，只这右眼，我插入竹签半寸，左眼，插入竹签分毫，这便是对你，对卿落月的责罚。”说罢掌风送到，硬生生刮下一片苍老的树皮，将其中的一缕木块，撕了下来，手法缓慢，做了足有两个时辰。
他心知自己只这一个徒弟，这些年来苦苦教他习练武功，自是等到人老珠黄的一日，有后人可以延续香火下去。他做好竹签，也不见屠悲凉求饶半分，念他是个君子，说道：“你在这个地方多看看，虽荒凉，却也是你见到的最后一处风景。”
二人在旷野相隔一日一夜，百骨蝙蝠冷不防的一个转身，竹签送到，屠悲凉流下眼泪，心道，“落月，爹爹以后再也见不到你长成大姑娘的模样了……”只听噗的一声，鲜血喷溅。
百骨蝙蝠见屠悲凉双目已瞎，不禁放荡一声长啸，说道：“我的武功，再无后人！”
屠悲凉听见脚步渐远，放下了心，晃晃悠悠的走近一家山庄，在里面住了几月，终于领会到走路的技巧。他将耳际听得发精，自是声声入耳，此后浪迹天涯，几年过去，辗转来到一处山水小溪之地，他听见过路的乞丐慌忙奔下山，后面追着一批凶恶的山匪。
半个时辰过后，遍地狼烟，尸积如山，屠悲凉被乞丐搀扶来到一座山寨，奉命将山寨中添放巨石，以围住山庄要害，抢过山匪的一切，在风云村安然的住了下来，直到落月寻来。
卿落月被领进一家村落，后方有近几十人的队伍排成长蛇，陈风被拦在外面，大嚷大叫，一刻不肯停歇，突地伸手抓住一个乞丐，说道：“为甚么不让我进？”
那乞丐虽被一手提起，却也并不惧怕，满脸笑吟的说道：“你没有资格的。”
陈风陡然一震，见乞丐露着双脚，两只脚上却点着两个和尚的戒疤，左手背点了一个，想应是丐帮中的名号，四处一看，其他乞丐有的五个戒疤，有的七个戒疤，似乎复杂，其实不然。丐帮中头些年有以身背袋为名，如今帮主换位，便以取此戒疤为名。
戒疤四足者，为四界弟子；戒疤四肢者，为八界弟子；戒疤点在头部者，为九界弟子，按点号为名，头部点戒疤者为丐帮中权威者，四足点了一个，为寻常乞丐。以此类推，丐帮帮主，便是头顶三点戒疤，身首十二，背部三点，脚底三点，其余众者皆不为帮主。
卿落月坐在地下，见房中满是灰尘，蜘蛛网结了几层，竟是要开花。木桌破旧，四壁枉然，一瞧之下，不免眼含泪道：“爹爹，你就在这里生活？”
屠悲凉点头道：“这里清静，我眼看不见，便是奢华房间或是农舍，都一样的。”
众人沉默不言，只瞧卿落月衣袋鼓鼓，自是个大户人家的姑娘。适才那领头男子走了进来，向屠悲凉作了一揖，说道：“孩儿见过父亲，见过妹子，妹子远方贵客，我们该当礼至。只是这风云村常年无客光临，昨日偶然得到一美貌女子，便来给父亲做帮主夫人了。”
卿落月适才忘了来事，一想便扯住屠悲凉的衣袖，说道：“爹爹，你快快将她放了。”
屠悲凉疑惑道：“你认识她么？”
于是卿落月将自己年幼种种遭遇说了个透彻，自是没有交代温府扫她出门，这么一说，众乞丐听得胆战心惊，有得听到惊心动魄处，忽地大声咒骂，说那德下寺的胖大和尚不是东西。
屠悲凉一些事也已听过，只是这一听说，不由黯然，想自己一生只碰过结发妻子，与妻子相识几日，便被百骨蝙蝠草草定下婚事，为的是将他妻子一家金银骗到手，后来他妻子体弱多病，百骨蝙蝠想总之金银已在手中，一个红颜女子，死便死了，何足为哉？
但百骨蝙蝠并没想到，为此屠悲凉一夜白发，每日只是吟萧吹笛，功力退步。百骨蝙蝠一气之下，离开徒弟，远走山水，独行江湖，后不知去了何处。
这时卿落月也已讲完，生动之处，众人无不喟叹。那领头男子无姓无名，听过卿落月讲起幼年遭遇，忽地转身，夺门走出，正看见陈风与乞丐纠缠，挥挥手道：“让他进去。”
陈风得然脱身，无不大喜，连声谢过，走近门内，听见屠悲凉正说着温听寒，立即竖耳去听，屠悲凉道：“女儿，你若是来祝爹爹的，爹爹自然高兴。可是你所为事是想求爹爹放那温听寒走，这是不可能的。不瞒你说，我瞧见那张脸，隐约就想起了我故世的亡妻。”
卿落月本意将温听寒不费吹灰之力带出，但这时见屠悲凉一身柳长白发，不免惴惴，不知怎办才好。陈风踏步进门，单手一扫，木桌被掀飞在地，冷声道：“如何放不得？玉箫怪客已淡出江湖数十年，今日得见，果然是虎落平阳，小的无明，却来领教领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