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何如,万丈迷津,遥亘千里,爱莫能助。(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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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天灰地,圆形祭坛,人。
我仰躺在砧板上,宋明坤负责按住我的左手左脚,宋寅容负责按住我的右手右脚——这混蛋嘴里居然还在念念有词,他在唱诵《金刚经》!《金刚经》唱完了就唱《大悲咒》,呐呐嘛嘛的钻入耳中就是烦躁的虫鸣声。
我的这位旁系的哥哥,因家中长老说他气血不稳,须佛珠加持方可平安长大,所以他从小便皈依佛教,整日的同太奶奶一起在远松楼礼佛。与其他同辈不同的是,他很喜欢和我在一起玩儿,至少在我九岁搬出宋家以前的记忆,大部分都是与他分享的。
可是现在,就在这里——他和那些人一起,围观着这一场荒诞的表演,甚至还参与其中!他的眼神空空荡荡,没有佛像也没有情绪,他就像一个木偶——和我一样——他只知道唱喏佛经!
我恶狠狠的瞪着宋寅容,好像这样就可以让他如我所愿,去死去死。
在场的各位都是帮凶,不,你们都是凶手。
他们站得离砧板远远的,包括华清璃。我像是意识到他不会来救我了,心脏一寸一寸的沉下去,向他投去一瞥便再也不看他了。渴望着谁来救赎的人,其实是全世界没有一个人会想起要救的人。我好像一直都在想着要救谁,或者被谁救。
我的目光重新回到母亲脸上。
不知何时,她已散了一头长发,略带卷曲弧度的秀发披下来,遮去她部分面容,唯有那双璀璨夺目的黄金瞳,阴阳怪气的盯着我。
有时候我真的怀疑我不是母亲亲生的。她与她的母亲都那么美艳漂亮,我却继承了她们所没有的一切的不美丽。我像是一面镜子,与她们对照,像简·爱用自画像认识到自己与英格拉姆小姐的差距,母亲和太奶奶除了一次又一次的反映出我的不完美外,没有给予我其他的感受。
鸡汤都在说“我就喜欢不那么完美的你”,但作为女孩子,还是会希望自己可以更美丽更漂亮一点儿,会希望自己臻于完美,会希望……
可以不让人失望。
我也想让人夸一句“你长得真好看”,我也想要有人以与我为友而骄傲光荣,我……
我也想要保护我那小小的、可笑的虚荣心啊。
可惜事实已经血淋淋、活生生的摆在我的面前了。
我——宋朴,宋家的直系大小姐,不孚众望,继承了宋家人梦寐以求的“小女”血统。作为宋朴的“小女”无法让他们满意,所以他们决定要把我变成另一个什么东西——一个更方便「使用」的东西,更换一个「存在方式」。
他们要的是“小女”,不是宋朴。所以我必死无疑,只要“小女”活着就好。
是谁无所谓,不是宋朴就好。我也觉得是这么一回事。
当一个人承担了大出自己能力范围太多的责任与事情,那么他的第一反应就会是逃避。
我不是什么圣人,没有舍己为人的精神。我也曾奋力挣扎过,但那些强权者踩着我的脑袋令我爬不起来,于是我就知道了,生非我意死非我意,很多时候只取决于这些大人物的一个眼神。
既然反抗没有用,那我为什么还要白费力气呢?省着点儿吧,死得也舒坦点儿。
(1)原句是三毛的“心之何如,犹如万丈迷津,遥亘千里,其中并无舟子可以渡人,除了自渡,他人爱莫能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