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N次元查理九世之罂粟王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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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4章 风烛将熄(一)

风轻慢地起来,拂过我的鬓角,带走了那朵罗德攒在我耳畔的白色香花,它飘飘扬扬地落到了母亲的脚边。

她挪了挪脚,尖头高跟鞋踩住了那朵花,那双纤白伶俐的脚上青筋暴起,嶙峋蜿蜒若蛰伏在草地之下的蝮蛇。

我和她一时都没有出声。

本质上我是想不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与我的母亲狭路相逢的,但是现在这种情况真实发生了,我忍不住往更恐怖的地方去想。

她看到了多少?

罗德为我戴上花朵?华清璃送我回来?还是……

她目睹了全程?

我手脚冰凉,呆呆的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脑袋里乱糟糟的,很多东西纠结在一起——循环、往复、交叠、缠绵——我该怎么办?我要说什么?我要面对什么?

可是为什么我要感到「心虚」?——女孩子大了,总要谈恋爱,不是吗?只是……

只是我的「桃花运」委实太多了一点儿。

而且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太复杂了一点儿。

“你回来了。”

出乎意料的,母亲开口说话时,口吻带着异样的平稳。

没有任何情绪的,平稳。

她内里穿着雪白的素纹旗袍,肩上披了一条玫粉色的毛绒长浴巾,底下露出修长匀称的白皙小腿来,踩着一双大红色的尖头高跟鞋。

卷发半湿,毛线团一般纠结着躺在浴巾上,一张妩媚入骨的脸上却有着冰寒刺骨的表情,若暖洋洋的春风里突袭来的一阵寒潮,摧枯拉朽。

她甩了甩头发,好像要把它甩干一点儿一样。我在原地踟蹰,结结巴巴着:“母亲……”

印象里我没叫过她「妈妈」。

与其他家庭截然不同的是,我从小就称呼「父亲」「母亲」,「爸爸」「妈妈」这样的词汇对我来说相当遥远。

也许是因为出生在血脉古老的宋家,我的一言一行在小时候被钉得死死的,不可逾矩、不可僭越。连身为血亲的父母,称呼都被定格在距离感极强的「父亲」「母亲」。

也许正是小时候的教育,导致了我的性格内向木讷,看问题常常陷入某个极其愚蠢的角度,自我主义与利他主义极端化,一方面自私自利得无可救药,一方面又对他人怀揣有奇异的「圣母」心态。

比如,幻想着「要拯救某个人」。

母亲在霭霭夜色底下遥遥望着我,她褪去妆容的面庞上显出迟暮的疲态,对我扯了扯单薄的嘴角:“回家吧。”

只这三个字,一句话,竟令我有恍若隔世之感。

母亲有多久没这样对我说过话了?

在父亲故后,我把她的烟斗折断、闹翻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对我说过一句多余的话——而像「回家吧」这样的,就是多余的话。

在我九岁搬出宋家以后,母亲便没有给过我好脸色看。记忆里母亲发自内心的温暖笑容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了,此后我看到的多是假笑、嘲笑甚至于冷笑。母亲仿佛一夕之间换了个灵魂,我温柔能干的母亲被替换成了刻薄尖锐的怨妇。

对,怨妇。

她的怨不来自于宋家,也不来自于父亲,而是来自于——我。

她怨恨着我。怨恨着她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