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说说我姐姐这个人,她个头不太高,在女人中算中等身材,有一张圆圆的脸,因为血缘加近距离的原因,我一直弄不清姐姐是不是个漂亮女人,前面说过,她笑起来时很迷人,可惜姐姐不常笑,她的脸始终阴沉着,也不是忧郁伤感那种。她很瘦,由于圆脸,大家通常认为她偏胖。
还是在她读高三的时候,她和同年级一个男生好过一段时间,我那时候是幼儿园大班快毕业,她做完作业就领我待坐在门前的石凳上,看暮色一点点吞没我们的视线,她说我给你讲故事吧。就讲起那个男生,我不喜欢听这个故事,我说你讲小学二年级的,她笑起来说:“先听这个。”
那是学校举办运动会期间,她班上的男生和另一个班争夺年级篮球第一名,她们抬着长凳坐到球场边呐喊助威。两个班的女生还没开球就嚷开了,看谁的声音大。女生们一个个涨红了脸,有的声音已开始嘶哑。姐姐始终保持着平静,她班上的男生领先了,她也没流露出半分喜悦。在落后了十分之后,那个班换上他们的秘密武器,一个刚从别的学校转来不久的男生。他有一头老老实实盖着头皮的头发,那些头发随着他的跑动而一颠一颠四散开来,他还有一张四四方方绝对引不起大众关注的老实面孔,个头在球场上的男生中也偏矮。这个其貌不扬的男生一拿球就像换了另一个人,腾挪闪动传切配合无一不精到,上场不过十分钟,他带领的球队就反超了比分。随着比分的反超,对面女孩们的声音也压过了姐姐班上的。关于那场听说的球赛,没必要再多赘言,我想说的还是我姐姐,我沉默的姐姐,之前不动声色的姐姐,随着那个男孩运球的每一个动作而眼睛发直了,球传来传去,一经传到他手上,对面的女孩就开始叫好,连围观的老师们也拍掌叫好时,她眼里的精彩越来越明显。当那个男生把球运到篮下,跳起来一个假动作甩开掩盖头顶的两双手把球稳稳投入篮内时,姐姐兴奋了,她站起来拍着手大声叫好,她没注意到全班同学都阴郁地看着她,她更不知道自己是替死对头拍手叫好,她叫好的声音在岑寂的一帮同学里那样显著,边上的同学拉她坐下时,她兴奋地问别人:“那个男生叫啥名字哦?”被问的同学哧的一声冷笑说:“谁稀罕知道他的名字。”
后来同学们叫她“贱骨头”,她没当回事,她四处打听那个男孩的名字,课间操时,她远远注视着那个男孩,看他和一帮人懒散而大度地投球,不是比赛,他就不像别的男生那样争球,他站在边上,球偶尔飞来,他也会传给那些争不到球的人。打球的人都知道他是高手,想看他表演了,就把球扔给他,他会投出一个准确的三分球,或在腿间交叉运球来一个漂亮的三大步。姐姐看待了,无论他站在边上还是扬手把球投出去,都深深吸引着她。姐姐说他的三大步是致命的三大步。姐姐打听到他的名字叫罗刚后,放学时就站在校门前等他,他跟着同班几个男生走出来,她没机会和他说话,只好一直尾随。她没想到他住在城北,学校在城南。她跟着他穿越了整个康定,好不容易等到最后一个男生也离他而去,她才开始叫他。“喂!”姐姐说。他回头看了看,一个不认识的女生,又埋头走。“喂!就是你。”她再次说。他不解地问:“叫我?”姐姐点着头,小跑几步凑上前说:“你叫罗刚吧。”他的脸红透了,埋着头,一只手在大腿上轻轻地搔着小声问:“啥…啥事?”姐姐笑起来,“你怕啥嘛,我又不吃你,我叫宋瑜,我想从明天开始,放学我们一块儿走,你等着我。”
姐姐和篮球小子罗刚的恋爱就这样开始了,罗刚每天都磨蹭到最后才走出学校,看见宋瑜,他照样脸红,照样拿手搔大腿。他们一前一后穿越了康定城,要分手时才彼此道声别。
在那些我和姐姐待坐在门前石凳上看暮色一点点吞没我们视线的时刻,姐姐拍着我的头兴奋地说罗刚那时候还只是个不更事的孩子,像你一样,他特别怕羞,羞了就搔腿。实际上宋瑜很快厌倦了她的初恋,每天相隔一段距离走,然后道别,等第二天继续这样。最致命的还是篮球,他看见宋瑜的身影了,就像一个木头桩那样立在球场上,拿了球他也再没有精彩的表演,他笨拙地想把球投好一点儿,投出去时,力量不是大了就是太小。姐姐终于失去兴趣,她开始讨厌他,讨厌他的木讷和平庸,他搔腿的动作让她忍无可忍,她说罗刚,你能不能不去搔那腿。罗刚点着头说好,搔腿的动作更大了。“我就是因为他老爱搔腿,才不和他好的。”姐姐最后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