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恍惚惚有个面熟的男人,就在办公室,他又搂又抱欲强行亲吻,霸王硬上弓,也不顾会不会有人来敲门’就不信征服不了这个弱女子,差不多快恼羞成怒了。她拼命挣扎就不让他得手,一番搏斗,最后还是以他挫败而告终。他看着自己带血痕的胳膊,那是她指甲划过的,还有被撇疼的手指,狠狠骂她,说她狠心,把他的手指撇着,疼得他差点跪下了,他永远都忘不了那个跪着的形象……突然的,她醒了,在想那张面孔好像在哪见过,是谁呢?粗眉大眼,个头不高,很壮实。啊想起来了,哦,巴西电影故事,就是他曾经说过的。
一想起他,就觉得有点不是滋味,觉得自己不像自己,变了形。虽然他的男性粗鲁让她恼火,受不了,但这个男人的爱就是用这种方式表达的,还有他惊人的坦率,毫不掩饰防范的,对她,至少也是真情实意的,就连她小小的心机都被他看得一清二楚……他却说,我心甘情愿。
对比起来,自己显得多么别扭、虚伪,虚荣还有虚弱——这是女人天性么?想做女强人?个性因素未必能做到。有人称她是以柔克刚最好的典型。说不定是最差的,也许?好像人跟人的关系深浅,皆由缘分。无法条分缕析无法归类、无法定位、也无法解释,就像是迷宫,曲里拐弯,峰回路转。
温暖的水流从莲蓬头上喷出,沿着她光洁细白而匀称的身子冲下,她圆润的肩,柔软而富有弹性的乳房,苗条灵活的细腰,还有她那双修长得令人惊叹嫉妒的双腿……每当淋浴时她的奇思妙想就像喷头水流一样骤涌,真得感谢老祖宗发明了“意淫”
这个词,贾宝玉初试云雨就是梦中与名叫“可卿”的仙子。若不在梦中做也可以在淋浴胡思乱想一番。模糊想起最初看法国电影《最后一班地铁》’当时她还没有什么经历,却完全被女主角内心极度矛盾所吸引——“在你身上有两个女人,其中一个已经不爱你丈夫了。”那个法国大鼻子男人以巫师般的口吻说。后来她觉得这句话并不像当初那么震撼’因还有比这句话走得更远的:身体与心灵背离,你的心灵每分钟都在背叛、从来都没有忠实过。她才猛吃一惊,原来变幻莫测的性幻想对象有N个。
她神情恍惚着,想起某导演说过的,剧中人都是我的一部分,男人表现了我的身体和欲望;女人则是我的灵魂和情感。而影像呈现的,就是灵与肉纠结,理智与情感背离,政治与性爱的险恶诡谲……难怪,浮士德对瓦格纳说:有两种精神居住在我们内心,一个要同另一个分离!一个沉溺在迷离的爱欲中,执拗地固执这个尘世,另一个猛烈地要离去凡尘,向那崇高的灵的境界飞驰。人啊,永远都在相互背离排斥、又相互纠缠的矛盾中窘困挣扎!
O
午夜的兰桂坊,一波波的人流,灯红酒绿的场景好像是在放映旧电影?酒吧,忽明忽暗,一对对、一堆堆年轻人,或游荡或饮酒,享受除夕梦幻之夜。一条在香港中环云咸街与德己立街之间的狭窄、呈L形的以鹅卵石铺成的街巷,洋溢欧陆情调,聚集了形形色色交易人、嬉皮士和冒险家。也是当地人带游客观光之地。电影导演看上这里的氛围,来这里取景,渐渐地,街头酒吧、食肆及娱乐场所越开越多。迪斯科舞厅畅聚的男女,为小街平添了独特而刺激的气氛。
海云接到一从远方打来的电话,啊,兰桂坊是什么?兰桂坊是爱情迷失的路口,是爱情在倒数时刻剩下的憔悴的吻……短信接着来了:曾经拥有的不要忘记,无法得到的更要珍惜,已经失去的当做回忆,最重要的是属于自己的学会珍视。谁发的?呵呵。还有条更出奇:天凉,可千万别出去裸奔了,遭罪啊!
爱太沉重,激情太飘忽,不管怎样,我们永远都做好朋友。起码我能活在你的记忆中,而成为你生命的一部分……海云恍然想起那个难忘之夜。
忽然她说好热,怎么,是空调没有开吗?
他赶紧去调室温,视力大概有点问题,字小,看不清楚,鼻尖快碰上墙。哎你来看看这个数字对不对?
她也过去帮着调试。调试半天,效果似有若无。他好像等不及,径直去了沐浴间,刷牙洗脸,稀里哗啦的。又让她帮忙看看淋浴:这水龙头哪是热哪是冷?衣服三下五除二早已一把脱得个精光,她赶紧跑出去,心里好笑:大小也是个人物,却整个一山里冒出的野孩子’率真到赤条条无拘无束无遮掩地步?
他关了所有的灯。看你还不好意思?呵呵,顺其自然吧。火焰刷地从他身上传到她身上,没有禁忌没有太多忸怩,没有任何防范设计就是跟着感觉走,像久别重逢的恋人相互爱抚。他爆发了,很彻底的。她有些怕,去了沐浴间很久才出来,回到床上。幽暗中,他给她盖上被子,她说不要,很热。他说那不行的,多少要盖的。他去了沐浴间,取了一条大毛巾,盖在她身上。别感冒了,一人出门在外病了就不好了。
表面看起来粗枝大叶的他,倒是挺会体贴人。又轻轻伸出手来,与她的手相握。
夜深了,疲惫的男人睡着了,呼吸均勻,轻轻的。她迷迷糊糊,似睡非睡。窗幔很厚,没有一丝光亮,海潮在不远处起伏跌岩,月儿在窗幔后游动。夜里有花开花落,潮起潮落。不知怎么他忽然醒来,又冲动了,再次爱抚又再次爆发。感觉是累积很久的情感,寻找很久的对象。很久都没有这样的激情了。原以为心如止水,却想不到是这么充沛,一泻千里。
清晨他起来洗漱,没有开灯在幽暗中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窓窸窣窣的。你在找什么?她迷迷糊糊地问。我在找早餐券,没关系,你好好多睡一会儿吧。起来可以去餐厅吃早餐,走前把房卡交柜台就行。我先去开会了。
上午他打电话给她,她正在公司处理文件,吩咐秘书准备出差的资料。然后下电梯时接到他手机,他正在开会,无法送她,不过还是请了人开车专程送她去机场。你的机票是几点?下午3点。好的,我让司机过来送机,他说。这种高效率状态一直在他身上散发,语速很快,直指核心,没有任何拖泥带水。
海云在办理登机手续时,忽然接到短信:人生何处不相逢,也是天意,天意不可违,只有顺。祝你一路顺风!
她办好手续穿过长长的走道,到候机厅坐下来,回短信:刚办完出了麻烦的登机手续,接到你的短信既喜又忧,忧虑那个日子记错,要前推几天。哎,我说你也够马虎的吧?还不是被你害的,都傻了。
海云抵达上海。感受世博会人头攒动、人龙长排的热闹劲儿,欣赏风格各异、色彩如梦的场馆设计。想起他,是天意?抑或缘分?倏忽间就穿越了时空,由远到近、又由近到远。仿如海上一叶舟上的旅人,交汇点偶遇。为什么只是见过一面、说过几句话的人,能交托信任?甚至连言语都多余,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相互能解,没有误读。细一想,匆匆人生旅途,天高地阔,最暖心亦不过相拥相知一刹那。
他回复:一切是天意加缘分。此行对你有了更多的了解。在这个快餐、快速、多元的时代一直能坚守的人不多:信念、信仰、痴迷、“神经”、执著;而我是一个粗人,一个地道的农民。有时你与我说话可能会有鸡同鸭说之感。我是生活在现实之中至多偶尔闪现一点理想而已,而你则反之。不过因为同属“人”,所以终归还是有些共同的话题和需求。
胡戈说我好像在看一幕电影。细节很难忘。那是在去美国华盛顿开会途中,曾在飞机上看的一部片子,内容涉及男女性爱窘困的故事:永远别再提——女主人公Sophie和律师丈夫彼此相爱,却一直没有孩子。为排解丈夫自杀未遂的痛苦,她想借他人的精子让自己怀孕。恰恰在一家私人诊所她偷听到一段对话,有个韩国男人欲捐精子被拒。因签证已过期,是非法移民。Sophie跟踪他,提出要求……
因一个小疏忽,丈夫得知了妻子行踪。当情人再相见时,是激情的燃烧和绽放。移民局闻讯逮捕了那个男人,递解出境。突如其来的打击令Sophie错愕。等她回家,丈夫平静地说,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他不予追究,让她忘记过去。她仍坚称孩子不属于他。丈夫气急败坏,爆发肢体冲突,令人心惊。
喧嚣之后终归于平淡。海边,Sophie和孩子嬉笑着,把搁浅的小鱼捧回海里。风骤起。她幽蓝的目光,流连在海那边……
一位心理学家曾经断言:再美好的婚姻也不可能阉割了男人对异性的性趣和女性对异性的情趣。男人之对“性”与女人之对“情”,正是两性间人性最大的弱点。
p
美酒咖啡、艳舞霓裳,海云带梦薇东走走西看看,说,那个一手创建了兰桂坊,又使海洋公园东山再起的鬼佬,被形容为“快乐的制造者”。他早先开了一家西式餐馆,并取了个时髦的名字“加利福尼亚”。中环上班的“优皮士”,下班后到此与朋友一聚,聊天消遣。每当夜幕低垂,霓虹灯闪烁,肤色迥异劲歌热舞的,像是华洋混杂的憩园。
你喜欢到清净的酒吧还是喧闹的?海云问。
梦薇说,我也不知道,就转转吧。无意走到一家门口人头攒动、里面响声震天的酒吧舞厅,海报很夸张很抓人眼球,里面光线若明若暗,只听得一连串的英语叽里哇啦,震耳欲聋的摇滚乐在翻腾,肤色各异’扭得人眼花缭乱。
海云说这里怎么样?梦薇说,唔,很狂欢嘛!人都爱凑热闹哈?海云说,要不就进去看看?
买票进去后,才发现根本没有座位了,连落脚都觉得拥挤,但人气极旺。那主持人和乐队都是老外,地道的唱腔和原滋原味的摇滚,早就撩起舞者的疯狂,各种经历、各种年龄层的人,都来此宣泄情感郁积!
倒是海云有了某种变化。从前她一蹦到舞池就毫无顾忌地扭动,姿态撩人,而今却只在人潮旁跟着节奏,略微地,轻轻摇晃,很自我,也很矜持。仿佛早已从蛮女变成了淑女,或熟女。她很有风韵地轻抹一缕额发,柔柔的,笑笑说,梦薇要不是你来,我还真没机会再到兰桂坊呢!
为什么呢?梦薇一脸探寻,不解地问。海云说很难,一是没空,二是根本没情绪。在这里生存,时间太宝贵了。见有服务生过来,海云招呼着,买了两瓶啤酒,递给梦薇一瓶,来,今朝有酒今朝醉吧。说着,对着瓶口,美国大兵似的,灌了一口,梦薇忙给她拍照。稍后,也学着她对瓶口灌酒拍照。
我在斜坡你停在转弯的地方
兰桂坊像喝醉的柔肠已寸断
原本以为爱情可以娇艳大方
你却让我迷路在
黑暗的胡思的乱想
梦薇似有若无地想着林心如的《夜宿兰桂坊》,那怀旧的摇滚乐、那惆怅的蓝调、那最新锐的流行乐,全都汇聚在这里!梦薇悠悠地转动着一杯鸡尾酒,无意间在香江做一回华丽的看客,深深地体味着人的欲望之火、魅力之源,透视香艳和浮华表象下的流金岁月……
在暧昧的灯影下,不同背景的人在这里擦肩而过,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热腾腾的人气,宣泄着都市欲望;成堆的年轻人在酣畅淋漓,如痴如醉……
蓦然,海云被一对洋人性感娴熟的对舞吸引了,腰身自然流畅随音乐摆动着。夜深,主持人说现场乐队休息,放轻音乐,半小时再上场。像海潮,一波退下另外一波又起。一拨舞者渐渐地退场,另外一拨加入。一拨拨人群,一股股热浪,空气中每一个分子都跟着唱起来、跳起来!甚至每一个细胞都在膨胀,评然撞击的心跳在尖叫,生命的韵律运动在云端,你是主角也是看客。这世间,谁是主角?谁是看客?谁又真说得清?夜深了,闹够了,人疲马乏。
觉得怎么样?海云笑问,玩够没?她说若不是明天还要开会,咱们真的可以玩个通宵呢!梦薇说,别了,还是保重身体吧。俩人就从人缝里挤出来。
刚出门不多远,忽然’有个说北京话的高个男子走过来搭讪,问哪里可以买到瑞士名表,货真价实的?他需要好多。海云说她有朋友就是做这个生意的。男子说想请她俩喝一杯。海云说现在太晚了,明早还有公司会议。要不,有空咱们电话联系。海云给他名片,留下手机电话,男子很专注地看着她,说希望明晚一起晚餐什么的。
幽暗的路灯下,梦薇瞥见海云眸子里的闪闪烁烁,什么也没说。
怨与缘
一
芯在流泪中默默怀想早逝的母亲的时候,最是可惜那累积得满满一抽屉、叠起来像几部书一般厚的情书情诗,记载着那个美丽的岁月、父亲对母亲青春和爱情的珍贵文字,却在文革中被父亲自己一把火烧了个精光。
许多年后回顾这段往事,父亲十分遗憾地对已经成人的芯说,我真后悔。他又说,当时一场接一场运动快要把人搞得神经错乱。他至今不能忘记,有位同事就因为在日记里倾吐了一点个人的感受、想法,就被人抓了小辫子。立即被打入“另册”,革除职务、剥夺城市户口,全家赶下农村。就像你好几个舅舅的命运。
他在夜晚或凌晨时不该醒来的时候醒了,眼睛瞪着天花板,什么也看不见,但他看见了,他看见半个世纪来的一幕幕,心痛如锥。父亲说,中国历来就有“文字狱”,远的就不必说了。近的,你几个舅舅因为文字而成为“另类”。而身边活生生的教训,更让我感到恐惧。白纸黑字,通通成为可怕的证据,躲都躲不掉的,厄运当头,就像死死地抓住了你的喉咙让你窒息。夜晚,我常常从噩梦中惊醒,浑身冷汗。这样才下了决心,还是烧了吧,把那些心血烧了,也就没事了,就能保一家大小的平安了。
当父亲以比较平和略带些忏悔的口吻对芯说这些话时,芯却想起了另外一幕。她没有见到父亲忍痛焚烧情书的情景,却眼睁睁地看着他,把自己过去珍爱的小说一本本烧掉。当时正是芯读小学,如饥似渴的年岁。她不顾大人的警告,偷偷阅读一切所谓“封资修”的东西,这就让父亲感到潜在的忧虑和恐惧。他烧得很干净彻底,甚至连芯借的一位大姐姐的书,也被撕碎,投入熊熊燃烧的炉火之中!
事后芯被朋友臭骂了一顿,内疚得抬不起头。可是小小的她,怎么敢阻拦、责怪大人呢?
有一天,母亲为芯拆洗被单,忽然发现枕头下厚厚的一本纸页已经泛黄的旧书,拿起一看,竟是《红楼梦》!才八九岁的小孩子,怎么会读这个?母亲恐慌了,把芯的怪异行径汇报给父亲。父亲很严肃地责令芯,以后不要乱看旧书,小心沾染“毒素”,给大人惹麻烦。
父母的大惊失色让芯感到好奇。从同学家箱子里翻到这本书时,她并不知道是古典名著。只是被那些线条古朴简洁、造型生动的人物插图给迷住了,就抱回来,想蒙上薄薄的透明纸临摹。事情往往是这样,不禁可能没人在意,一旦被查禁,就具有了巨大的诱惑力,譬如书籍或者电影。夜深人静之时,她似懂非懂地偷偷翻阅了这部文学经典,初次领略文字的魅力。随着年龄增长,每读一次都有不同的感受和收获。她感谢那些美丽生动的插图,把她带入到另外的境界。
午间放学。肚子饿得咕咕叫,两眼发花,芯拎着书包推开家门’见几位陌生人呆在客厅。母亲刚下班,给他们倒了热茶,就在厨房里烟熏火燎,默默地忙着。父亲与他们谈着什么,芯胡乱支吾两句叔叔好就赶紧钻进自己的小卧房。吃饭时,她听那些人称父亲“三爷”,嗫嚅着土得掉渣的乡下话。他们皮肤被怨长期的日头暴晒风吹雨淋得粗糙干裂,衣裳破旧,灰蓝而肮脏、与的帽子没形状地扣在脑壳上。神情那么卑微,连对芯都不敢平缘视,偏低着脸朝上瞅,几分灰不溜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