缃:《说文新附·糸部》:“缃,帛浅黄色也。”《玉篇·糸部》:“缃,桑初生色。”又《慧琳音义》卷九十八“缃缥”注引《释名》:“缃,素也,素物生之色。”可见,“缃”是一种素净淡雅的浅黄色。“缃”几乎不见于上古文献。《后汉书》中“缃”1例,与另一颜色词“缥”组合,《舆服志》:“二百石以上四采,青黄红绿。贾人,缃缥而已。”
缇:《说文·糸部》:“缇,帛丹黄色也。”《史记·滑稽列传》“张缇绛帷”张守节正义引顾野王云:“缇,黄赤色也。”《后汉书》中可见“缇缯、缇骑”,如《礼仪志》:“守宫令兼东园匠将女执事,黄绵、缇缯、金缕玉柙如故事。”《孝安帝纪》:“三公以国用不足,奏令吏人入钱谷,得为关内侯、虎贲羽林郎、五大夫、官府吏、缇骑、营士各有差。”李贤注曰:“缇,赤黄色。”
以上黄系列颜色词中,“黄”为基本词,从古到今基本义不变,使用仍然十分广泛。“绞、黈、缃、缇”从字形和与其它词的搭配情况看,主要用于表示丝织品的颜色,充分反映了当时的社会生活。此外,现代常用于表示黄色的“金”、“橙”,《后汉书》中均没有表示颜色的用法。
4.白(White)
“白”语义场的成员包括:白、素、皤、皓、华、鹄、皎、皦、粉、玉、冰。
白:《说文·白部》:“白,西方色也。阴用事,物色白。从入合二。二,阴数。”许慎对“白”的释义,附会阴阳五行,不可信。除《说文》外,其它各家观点另有“日光”说、通“伯”说。我们以为“白”的起源应与月亮有关,如“赤”为太阳之色一样,“白”也当为月亮之色,如《史记·封禅书》:“祭日以牛,祭月以羊彘特。太一祝宰则衣紫及绣。五帝各如其色,日赤,月白。”同时金理新先生(2001)在考察汉缅语之间核心词的亲疏关系时也指出,“藏缅语显示出‘月亮’一词和‘白色’有关。比如,博嘎尔珞巴po-lo‘月亮’和pu-lu‘白色’。达让僜x-lo‘月亮’和lio‘白色’。”
《后汉书》中“白”在表示白色的词中使用范围最广,不论动植物、毛发、光亮、云露、珠玉、丝帛等,都可以用“白”形容。其组合形式有:白马、白鸟、白鹭、白雀、白雉、白兔、白鹿、白虎、白驹、白驴、白牡、白狼、白蛇、白鱼、白竹、白草、白粲、白垩、白首、白头、白腹、白骨、白光、白气、白云、白虹、白露、白水、白刃、白珪、白环、白珠、白璧、白玉、白布、白衣、白丝、白盖、白帻、白纨。“白”也与其它颜色词搭配,如:黄白、白黑、缥白、青白、苍白,同时有“白色”1例,如《天文志》:“十一年五月丙午,流星大如瓜,起氐,西南行,稍有光,白色。”值得注意的是,《后汉书》中还有“程度或状态修饰语+白”的形式2例:正白、雪白,如《皇后纪》:“仓头衣绿褠,领袖正白。”《伏侯宋蔡冯赵牟韦列传》:“太中大夫宋汉,清修雪白,正直无邪。”此外,“白”独用的例子如《冯岑贾列传》:“每一发兵,头须为白。”
素:《玉篇·素部》:“素,白也。”《后汉书》中“素”用作颜色词仅有定语用法,应用范围远不及“白”,所修饰的事物多为动物、丝帛衣物类,如:素乌、素雉、素虬、素丝、素服、素帻、素裳。当修饰动物时,“素”同于“白”,“素乌、素雉”即为“白乌、白雉”;而当修饰衣帛时,“素”、“白”则有细微差别,由于“素”的本义是未经染色的帛,《说文》:“素,白致缯也。”所以“素”更侧重于“本色的、无色的”,“素服”即未经加工染制的衣服。
皤、皓、华、鹄:“皤、皓、华、鹄”均可用于形容人的须发之白。《玉篇·白部》:“皤,素也。”《广韵·戈韵》:“皤,老人白貌。”《后汉书》中均“皤皤”叠用,共2例,如《樊宏阴识列传》:“故朝多皤皤之良,华首之老。”李贤注:“皤皤,白首貌也。”不同于“皤”,“皓、华、鹄”后面则需要接所修饰的事物,如“皓首、华发、鹄发”。同时,“皓”不仅仅用于表示须发之白,《后汉书》中还可见“皓羽、皓质”等,如《班彪列传》:“发皓羽兮奋翘英,容洁朗兮于淳精。”而“皤、华、鹄”则只表示须发之白。
皎:《玉篇·白部》:“皎,月白也。”“皎”原用于形容月光,后也可表示其它明净光洁之物,多叠音使用,如《诗·小雅·白驹》“皎皎白驹”,曹植《蝉赋》“皎皎贞素,侔夷节兮”。《后汉书》中“皎”表示白仅1例,出自对《诗经》的引用,见《杨李翟应霍爰徐列传》:“《诗》曰:‘皎皎练丝,在所染之。’”
皦:《说文·白部》:“皦,玉石之白也。”王凤阳先生(1993∶917)认为这是妄作分别,“皎”、“皦”是异体字的分化,最初用法相同,后来“皦”更偏重形容光线。《后汉书》中“皦”仅1例,见《郎襄楷列传》:“洁白之节,情同皦日,忠贞之操,好是正直,卓冠古人,当世莫及。”此例中“皦”似乎不表示白色,“皦日”理解为明亮的太阳似乎更顺乎文意。
粉:《说文·米部》:“粉,傅面者也。”由傅面的粉又引出指粉的颜色,白色。《书·益稷》“藻火粉米”孔颖达疏引郑玄云:“粉米,白米也。”《后汉书》中“粉”用为颜色词2例,可见“粉米、粉絮”,如《舆服志》:“日月星辰,山龙华虫,作缋宗彝,藻火粉米,黼黻绣,以五采章施于五色作服。”《天文志》:“十六年四月丁未,紫宫中生白气,如粉絮。”在后世的语言发展中,“粉”逐渐成为了专门的颜色词,可直接用为“粉色”。
玉:“玉”原指玉石,见核心词“石”相关论述。因其色泽洁白光亮,因此可用于形容白色如玉之物。这里似有比喻的意味,《后汉书》中“玉”的这种用法并不多见,如《张衡列传》“羞玉芝以疗饥”,李贤注:“白芝,一名玉芝,以白如玉而得名。”
冰:“冰”原指水凝结成的固体,也可用于形容似冰一般洁白晶莹之物。《读书杂志·汉书第七·地理志》“织作冰纨”王念孙按:“冰,谓素色如冰也。”《文选·刘孝标〈辨命论〉》“袭冰纨”吕向注:“冰纨,素绮也。”《后汉书》中“冰纨”3见。这里,“粉、玉、冰”表示白的引申方式相同,但“玉、冰”多与被修饰物直接紧密结合成物名,在使用的自由度上远不如“粉”。
以上白系列颜色词中,“白”为基本词,其用法已与现代汉语基本无异。从语义的层面看,白系列颜色词显现出了一个鲜明的特点,即偏向物名。如:“皤”表须发之白,“皎”表月之白,“粉”表粉之白,“玉”表玉之白,“冰”表冰之白。比较之下,红色系列颜色词则更偏向色名,如:“朱”为纯赤,“绛”为大赤,“”为浅绛。由此,我们可以略微感知古人对颜色的认知方式及汉语的早期编码机制。
5.黑(Black)
“黑”语义场的成员包括:黑、玄、皂、墨、缁、淄、黔、漆。
黑:早见于甲骨文,与牲畜搭配表示其颜色。《说文·黑部》:“黑,火所熏之色也。”《释名·释采帛》:“黑,晦也,如晦冥时色也。”《后汉书》中“黑”共66例,是黑色系列词中频率最高、应用最广泛的,其反义词是“白”。其组合形式有:黑白、白黑、黑漆、黑气、黑山、黑子、黑云、黑血、黑齿、黑穴、黑绶、黑、黑盐、黑药、黑玉、黑犀、黑郊、黑室。较之其它颜色词,“黑”独用的例子在自身用例总数中的比例相对较高,如《班梁列传》:“衰老被病,头发无黑,两手不仁,耳目不聪明,扶杖乃能行。”
玄:《说文·玄部》:“黑而有赤色者为玄。”又泛指黑色,《小尔雅·广诂》:“玄,黑也。”《后汉书》中“玄”多用于人名,表示颜色词有37例,多与动物或衣帛搭配,可见:玄甲、玄石、玄鹤、玄犀、玄龙、玄猿、玄鸟、玄林、玄云、玄衣。在颜色搭配上,“玄”常与“朱、、黄”并用,如《礼仪志》:“方相氏黄金四目,蒙熊皮,玄衣朱裳,执戈扬盾。”《舆服志》:“天子、三公、九卿、特进侯、侍祠侯,祀天地明堂,皆冠旒冕,衣裳玄上下。”较之于“黑”,“玄”不与“白”组合,而与“素”连用或对举,如《班彪列传》:“器用陶匏,服尚素玄。”《舆服志》:“行大射礼于辟雍,公卿诸侯大夫行礼者,冠委貌,衣玄端素裳。”且“玄”没有独用的例子。
显然,《后汉书》中“黑”在使用频率上高于“玄”,且“黑”的语法功能也更为全面。但在上古文献中,“黑”出现的次数不及“玄”出现的次数多。据许嘉璐先生(1994)统计:《诗经》中“黑”出现2次,“玄”7次;《易经》“黑”1次,“玄”4次;《礼义》“黑”3次,“玄”25次;《周礼》“黑”8次,“玄”8次;《礼记》“黑”6次,“玄”63次。周秦之后“玄”渐渐用于表幽远深奥等非颜色意义。“黑”逐步取代“玄”成为基本颜色词。
皂:《集韵·晧韵》:“皂,黑色。”《释名·释采帛》:“皂,早也,日未出时,早起视物皆黑,此色如之也。”又《说文》“草”字下朱骏声《通训定声》:“缁谓之皂。”《后汉书》中“皂”共27见,均表颜色,由于“皂”本身用于染色,因此多用于形容布帛及其制品,如:皂缯、皂囊、皂布、皂绢、皂单衣、皂领袖、皂盖。此外,“皂”也可单用,如《舆服志》:“公、列侯、中二千石、二千石夫人,会朝若蚕,各乘其夫之安车,右,加交络帷裳,皆皂。”
墨:《慧琳音义》卷一“翰墨”注引《考声》:“墨,黑也。”《释名·释书契》:“墨,晦也,言似物晦黑也。”从《释名》来看,“黑、墨”均训为“晦也”,可见二者颜色无异,只是用于类比的形象不同而已。《后汉书》中“墨”用为颜色词仅9例,其中“墨绶”8见,如《左周黄列传》:“其刺史、二千石有臧罪显明者,驿马上之;墨绶以下,便辄收举。”这里“墨绶”指代县令、长之属。余1例为《舆服志》:“大手结,墨玳瑁,又加簪珥。”
缁:《说文·糸部》:“缁,帛黑色也。”又《说文》“玄”字下段注:“缁,与玄通称,故礼家谓缁布衣为玄端。”《仪礼·士丧礼》“冒缁质”胡培翚正义:“缁是深玄。”可见“缁”类“玄”,也是黑中有红。《后汉书》中“缁”共5例,可见:缁麻衣、缁布、缁文,如《礼仪志》:“千石以下,缁布盖墙,鱼龙首尾而已。”
淄:《文选·崔瑗〈座右铭〉》“在涅贵不淄”吕向注:“淄,黑色。”《后汉书》中“淄”也有表示黑色l例,见《皇后纪》:“虽御己有度,而防闲未笃,故孝章以下,渐用色授,恩隆好合,遂忘淄蠹。”李贤注:“淄,黑也。”
黔:《说文·黑部》:“黔,黎也。从黑,今声。秦谓民为黔首,谓黑色也。周谓之黎民。”《集韵·严韵》:“黔,黄黑色。”《后汉书》中除“黔首”外,“黔”表示黑色有1例,见《马融列传》:“若夫鸷兽虫,倨牙黔口,大匈哨后,缊巡欧纡,负隅依阻,莫敢婴御。”
漆:《诗·邶风·定之方中》“椅桐梓漆”朱熹集传:“漆,木有液黏黑,可饰器物。”“漆”由表示木的黑色粘液,演化为表示黑色。《后汉书》中“漆”表示黑色仅2例,均用于形容布帛,可见“漆布、漆”,如《舆服志》:“非公会,不得乘朝车,得乘漆布辎车,铜五末。”
以上黑系列颜色词中,“黑”为基本词。其中“玄、缁、淄”均黑中有红,属于掺有彩色的明度、纯度都较低的黑色,古汉语中黑色或接近黑色的色都属于黑色系列。而现代色彩学却将黑色系列归于无彩色系列,即n个按照黑、白两种不同比例混合而成的倾向于黑暗的颜色都属于黑色。我们从《后汉书》中黑系颜色词所反映的黑色系列,可以看出古今对于黑色的不同认识。
小结:早在甲骨文时代,传统意义上认为的五种基本色彩即已基本成型,除了与“绿”相关的词还有争议外,其它四色——赤、黄、白、黑则可以确定无疑。先秦时期,颜色“青”逐步凸显,如《尔雅·释器》:“青谓之葱。”在《后汉书》中,这些沿用下来的基本颜色概念下,围绕着每个典型的颜色词,形成了各自不同的颜色系列,包括用于形容各种具体事物的、深浅不一的各个下位颜色词。
较之上古,《后汉书》中颜色词表现出以下特点:
(一)虽仍以单音表色为主,但双音节颜色词明显增多。在表色方式上,可以是颜色词的连用,如:丹朱、赤黄、赤黑、赤、葱青、青紫、青白、青黄;也可以是“修饰语+颜色词”,如:正白、雪白、纯缥、纯黑;也可以是颜色词的叠用,如:皤皤。
(二)“色”与颜色词的组合更加普遍。秦汉之前的文献里,“色”就有作为颜色类词的例子,如《山海经·海外北经》:“其为物,人面,蛇身,赤色,居钟山下。”不过这种用法较少。而《后汉书》中,“颜色词+色”或“色+颜色词”的形式非常普遍,如:赤色、白色、黄色、色青、色黑等,也可见“五色、采色”的形式。
在汉语史的发展历程中,早期的颜色词是借物呈色,由具体的事物词引申为较抽象的颜色词;中古以后,各颜色词开始相互连用或与“色”组合,双音节颜色词逐步大肆发展,并在现代汉语中到达极致。从研究中我们可以看出,颜色词的产生和发展与人类对事物的认知过程密切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