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负案在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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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谁是真凶

珥岱竟然在小姐身上产生了一种报复的心态,甚至有些变态的仇视。珥岱自己也意识到,这是一个危险的不正常的心理。

1.到县城里干什么

白默然不愧是刑警支队长,他的缜密令我佩服。他命令北江来的刑警押着厉福胜先找地方休息。那些刑警一夜未眠,是需要休整一下了。等他们驾车离去,我迫不及待地说:“赶快去见钟涛吧。”

白默然摆了下手说:“钟涛一直在躲着我们,他是不想面对我们,想找到能洗刷他清白的证据,什么时候找到证据,他什么时候才肯见我们。他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刑警,我们这样开着警车大摇大摆地去了,钟涛会在哪儿等着束手就擒吗?”

这也许就是记者和刑警的差距。

我确实没想那么多。白默然的出现让我像孤独的大雁突然找到了同伴,那种摆脱孤独后的兴奋一下子穿越了高原的时空,大地不再空旷,空气不再稀薄,原本出现的轻微的高原反应倏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听你的。”我竟然像未见过世面的孩子一样望着白默然,“总算把你盼来了。”后面的这句话多少有点巴结的意味。

白默然一副处事不惊的样子。我在北江与他见面时,特别讨厌他这股劲儿,像故意拿捏似的,显得很做作。可在这里,竟觉得这是白默然的优点。

白默然说:“上车吧。”

我便跟着他上了越野车。车里放着一首好听的藏族风格的曲子,驾车的司机也像藏族人。尽管穿着警服,他被紫外线雕刻的脸上显示出明显的高原特征。

我上车后没再吱声。越野车穿行在格尔木的街头,然后驶离了市区,拐上了一条公路。我无心领略高原的景色,满脑子都是见到钟涛后,我该怎么做,那些塞满我脑子的问号,是否能一个个地消解。汽车走了大约一个小时,进入一个城镇。

我说:“白队,厉福胜说钟涛在寺院里。我们到县城里干什么?”

白默然说:“我们先到县公安局,找当地警方配合一下。这也是为钟涛的安全考虑。来了这儿,我们必须依靠当地公安局。”

我不反对依靠当地警方的力量,可我们不是去抓捕钟涛,至少我认为我和白默然不该去抓捕钟涛,而是该帮助钟涛洗刷清白。

县公安局刑警队的队长接待了我们。其实到之前,白默然已经和他们通过电话。刑警队长是藏族汉子,叫才让。才让队长看上去有五十多岁,我说:“您快退休了吧。”才让队长说:“我还不到四十岁,离退休还早着哩。”他的汉话说得不太流利,他说:“整日在高原的风沙中穿梭,这脸上的褶子全是被沙砾打出来的。”

白默然问才让队长:“你们摸的情况怎么样?”

才让队长说:“人不在寺院里了,就住在县城的一个招待所里,他本来是要离开的,好像还有什么事儿没有处理完,所以没走。要不然,你们就白来了。”

白默然说:“那咱们过去吧。”

才让点了点头,便命令余下的刑警跟着他一起配合我们。才让拨出了腰间的手枪,打开了保险,一副马上要进入战斗状态的样子。我的心一沉,手心立刻沁出了汗。这样的情形,和我想象中的与钟涛的见面方式简直是天壤之别,我想象的见面甚至有点浪漫和小资的情调,绝不是眼前这火药味十足的方式。我见白默然没有说话,默认了这样的方式,或这是白默然预料的结果。总之,我的心里七上八下的,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似乎是为钟涛担心,又似乎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刀光剑影的紧张。

我木然地跟随着他们。我以为这样的情形,白默然和才让队长会让我这个无关的人留在县公安局刑警队等候消息,可是没有,他们既没有客套地邀请,也没有阻止我跟随他们行动。我不愿意用“行动”这个词。因为,既然是“行动”,就意味着钟涛就是抓捕的对象。

从西宁带来的越野车,因为是制式警车,被留在了县公安局的大院里。我们和当地的刑警一起上了两台桑塔纳轿车。这两台车的车况很差,差不多快要报废了。我担心这车开出去没多远就会抛锚了。

汽车在离钟涛住的毛纺厂招待所五十多米远的地方停下了。他们下了车,徒步向招待所靠近。才让不止一次地说:“这么做是为了防止打草惊蛇。”

我不知道白默然怎么想的,反正我听着很不舒服。

到了招待所楼下。当地的一名刑警正要推门进去。突然传来“呯”的一声枪响。是的,是枪声。我感觉到有人踹了我一脚,我像路上看到的那些虔诚的朝拜者一样扑倒在地了。接着又是一声枪响,一粒子弹打在了地上。才让队长立即果断地命令刑警们向楼上的人开枪还击。一阵蹦豆似的枪声过后,楼上停止了射击,好像有人被击中了。接着,从后面的墙上跳出两个人。窜上一辆越野车快速地开走了。

一位刑警快速跑向我们停车的地方,大概是打算驾车去追击。才让队长吩咐两名刑警跟上去,和那位刑警一起去追击,然后带着留下的两名刑警和白默然一起冲进楼里。在二楼的一间房子里躺着一个人,已经死了。身上有枪弹洞穿伤。房间里发现一个黑色的背包。包里除了几件衣服,什么都没有。

白默然指着包说:“这是钟涛的。”

“什么?这是钟涛的。”我大吃一惊,不禁又追问道:“你是说刚才驾车逃跑的人里有钟涛?”

白默然说:“不,他们这些人是冲着钟涛来的。”

我问:“你能确定吗?”

白默然未知可否地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说:“可能是我们内部出了问题,他们赶在了我们的前头。但愿钟涛安然无恙。”

我似乎明白了。白默然保护了钟涛。他请才让配合,可能也是估计到了这样的结果。白默然不仅保护了钟涛,还救了我,如果不是白默然踹倒了我,我可能也被子弹击中毙命了。

那钟涛会去哪儿呢?

白默然说:“你和我回北江吧。剩下的事留给才让队长他们处理吧。”

我固执地说:“我要留下来继续寻找钟涛。”

白默然叹了口气说:“别傻了,你在青海找不到钟涛。”

我相信了白默然的话。钟涛是老刑警,他不会待在青海等着束手就擒,因为他还没有找到能证明他清白的证据,至少我认为是这样的,不然,他肯定回到北江了,还用得着我们这些人在这里瞎耽误工夫吗?同时,据说青海警方已经为钟涛布下了天罗地网,但愿钟涛真的像白默然判断的那样,早已离开了青海,不知道为什么,我在钟涛身上突然变得好像没有了原则。

青海,我第一次仰起脸来认真地仰望着这片蔚蓝的天空。几天来的奔波,让我忽视了这片天宇的存在。它是那么的清净,又是那么的蔚蓝宁静。那是透明的蓝色,可以穿透灵魂。

准确地说,是白默然把我绑架上了汽车。许多的未解之谜困扰着我,我真的想留下来,搞清那些令我迷惑的问题。比如钟涛来青海是为躲避警方的追捕,还是为自己寻找洗刷清白的证据?几个追杀钟涛的人是谁?他们又为什么突然向我们开枪?

我说服他让我留下来。白默然不容置疑地说:“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但是你不是警察,你没有责任,也没有义务留下来,我说过了,剩下的事儿就让才让队长去处理吧。有些工作,他们做起来比我们要合适的多,你留下来只会添乱。你更不用担心钟涛,他会知道怎么做的,别忘了,他是刑警。”

白默然说得似乎很客气,又不容我反驳和争辩,其实在给我下命令了。虽然,我所做的事儿,只要不违法,白默然就无权干涉,但我还是默认了。

回去的路上,厉福胜好像要和我聊些什么。但在他的身边,一左一右,两位刑警一直是那副几乎不换镜头的严肃表情。我无奈地摇摇头,选择了缄默。

我故意和白默然说钟涛的事儿,想把有关钟涛的一些信息透露出去。我说完,瞥了一眼厉福胜,他露出了轻松会意的微笑。这也是一个古怪的家伙。

北江市公安局的警车停在机场的出港口,等我们出来,便有全副武装的刑警过来,把厉福胜押上了警车。白默然拉开另一辆警车的车门说:“杨凡,坐我的车吧,我送你回去。”

我摆了摆手说:“谢谢,我叫一辆出租车回吧。”

白默然再次邀请:“你看你,跟我还客气呢!顺路,也不用绕道。”

我说:“我还是坐出租回吧,也很方便。”

白默然没再说什么,拉开车门上车走了。

厉福胜登上警车前,猛然转回头来盯着我看了几秒钟。他的眼里满是泪水。我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终于结束了十年亡命天涯的生活,还是悔恨。后来,我再也没见过厉福胜。听说,法院宣判之后就投送到监狱服刑去了,刑期是十年。十年之后,厉福胜是还俗做一个普通老百姓,还是回青海继续做他的喇嘛,我想这也是很难判断的事,因为十年真的可以改造一个人。

2.登报事件

我回到家,把在青海的事儿含糊地告诉了青青。

我刚说完,青青的拳头便像雨点似的捶打在我的脊背上。边打边说:“杨凡你行啊,长本事了,学会撒谎了。”

我两手捂着脑袋解释说:“善意的谎言才是真正的爱。”

青青说:“得了吧,你差点让我守寡。有你这样爱的吗?”

我没有过多地解释。尽管青青是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之外,我可以掏心窝子,可以无所顾忌,可以托付情感和生命的人。然而,在钟涛这个问题上,有些事情,很难解释清楚。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钳制着我,在它的操控下,我正在陷入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黑洞。

青青住了手。她本来擂到我身上的拳头也没多少力量。与其说在捶打我,倒不如说更多的是包含了撒娇的成分,有点幽怨愤恨的味道。她娇喘着坐在沙发上,撅着嘴,沉着脸。女人天生就有演员的潜质,她们总是能把要发泄的情感表现到极致。

这时,我家的门铃响了。我看了青青一眼,她一动不动,还是一副赌气的表情。我起身打开房门,门口竟是我的岳母。老太太退休前在市妇联工作,退休没多久,心里正失落着呢。见女儿满脸的不高兴,就猜到我们闹别扭了。岳母一屁股坐到青青的身旁,我给她倒了杯茶水,她也不客气,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说:“杨凡,本来你们两口子的事儿,我做岳母的不该掺和,可你也有点过分了。夫妻之间最起码的是要互相信任。”

我小心谨慎地解释说:“妈,你这是冤枉我了,我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儿,更没有对不起青青呀。”

岳母沉着脸说:“你不是说去武汉,怎么跑到青海去了,还跟着公安局抓了一个逃犯。这么大的事儿,你也不和青青说,昨天青青还说你快从武汉回来了,你怎么能这样呢?”

青青睁大了眼睛,脱口说道:“妈,你怎么知道杨凡去青海了?还帮着公安局抓了一个逃犯,你简直太神奇了。”

岳母撇了撇嘴说:“还问我怎么知道,那报纸都登了。”

“登报了?”我差点蹦起来,急急地问:“是哪家报纸?”

岳母也很诧异:“北江商报。对了,我还琢磨呢!杨凡参与的事儿,你们北江晨报不登消息,商报却登了,这怎么回事儿呀?”

我还能说什么呀!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北江商报要是登了,那我们社长还不把我骂个狗血喷头,弄不好,还会炒了我。白默然呀,我那么信任你,你这么做不是坑我吗?临下飞机前,白默然一再嘱咐,甚至是求着我,让我别把青海的事儿在报纸上发布出去。我想,他是为了保护钟涛,现在倒好,不让我发,他找别的媒体发了。这事儿如果不是白默然捅出去,那商报的记者能得到这个信息吗?在我们北江市,晨报和商报作为都市报,各占据了北江的半壁江山,两家报纸抢新闻,抢读者,抢发行,竞争地非常激烈。听岳母一说,我坐不住了,匆匆和岳母告辞,赶紧去报社销假、然后等着社长训斥。

果不其然,我踏进社长的办公室,社长抬头看见进来的是我,登时火冒三丈,气咻咻地把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掼在桌子上。然后随手抓起老板桌上的那张《北江商报》扔在我的脚下。我像犯了错误的学生,低着头不敢吱声。因为在这件事上,任何解释都是苍白无力的。我还能说什么呢?说我被刑警支队长给玩了!

社长这次真的生气了。我想,社长生气并不完全是因为被商报抢了新闻,而是这件事儿确实给北江晨报丢了脸。我在北江的记者圈内也算有影响的人物,我远赴青海亲自参与了抓捕厉福胜的行动,最后消息刊发在商报上,这在北江的记者圈内是绝对可以当做笑料来讲的。社长的面子,整个报社的面子,都会因为我太轻信白默然而丢尽了。

社长伸着指头点着我说:“扣你这月的奖金,外加半个月的工资,然后写一份深刻的检查。”

我笑了一下:“社长您放心,我一定交一份深刻的检查。”

社长阴着脸继续尅我:“检查必须要深刻,要过关。”

我说:“检查这玩意儿,我从上小学一直写到大学毕业。您放心,我一定让您满意,写检查也是我的强项。”

还好,社长没炒我的鱿鱼。

以往,见面前,我会先和白默然通一个电话,事先约一下。这次,我没打电话,从报社出来就直奔小白楼,到刑警支队找白默然兴师问罪。到了小白楼,我没搭理门口值班的保安,径直闯进了楼里,保安在后面一直追着我到了二楼白默然的办公室门口。门虚掩着,我直接推开门横在了白默然办公室的门口,怒视着白默然。

白默然正拨电话,我的手机也同时想起了铃音。白默然看见我,放下手中的听筒站起身来,先冲保安摆了摆手,示意保安离开。然后拿起桌上的报纸说:“杨记者,我知道你是兴师问罪来了。不管你什么态度,我们都诚恳地接受,不过,你先听我给你解释。”

我一副得理不饶人的口气说:“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白默然带着歉意的微笑,点着头说:“是啊,是啊,我们知道,不管我们怎么解释,也弥补不了对杨记者造成的影响。是我们错了。但错不在我们刑警支队,是市局宣传处的同志事先没有沟通好,把咱们在青海抓捕厉福胜的事儿向商报的记者透露出去了,当然我不是有意推卸责任,我代表刑警支队,也代表我白默然本人真诚地向你道歉。对不起啊杨记者。”

你说我这人是不有点犯贱。我这人最见不得别人道歉,一句和气的话,甚至是一个笑脸都会让我热血沸腾。白默然,北江市公安局刑警支队长,一个每天面对形形色色的罪犯的人,一个平时不苟言笑的人,竟对我这样的记者说道歉的话,我还能说什么呢?

从与白默然交往以来,我能感觉得到,白默然是一个重情义的男人,是一个让我越来越佩服的真正的男子汉。

也许是白默然觉得这次报纸事件,对我确实造成了伤害。作为补偿,他竟然告诉我说:“明天我们提审珥岱,你可以和我们一起去见一见珥岱。不过,前提是暂时不要见报,我这次保证绝对不会出现像商报这样的情况。”

我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要见珥岱?”

白默然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我问:“什么时间?”

白默然说:“明天上午,到时候我接你。”

我说:“好,一言为定。”

从刑警支队出来,我径直回家了。青青去上班了,我坐在电脑前,冲了一杯咖啡写检查。可满脑子又是珥岱,他为什么要我帮钟涛洗刷冤情,还有那些警察会不会和以前一样听到钟涛的名字就变得十分的敏感。因为尽管白默然安排了这次见面,但钟涛这两个字,在警察面前依然是一个十分敏感的话题。想到这儿,我猛然联想起史副局长后来拒绝我再见珥岱的事儿。史副局长主管刑警支队,是白默然的直接领导顶头上司。白默然这样做,难道他不怕得罪了史副局长。一开始,我对史副局长还有好感,现在却觉得史副局长这个人很古怪,具体怎么个古怪法,我也说不清。

晚上,青青不再埋怨我,相反,请了她的父母一起陪我在金水湾酒店撮了一顿。金水湾是四星级酒店,饭菜贵得有些吓人,一顿饭没有两千块钱走不出酒店的大门。我刚被扣了奖金和半个月的工资,又到这贵得要命的地方大吃二喝,有点心疼钱。我看出,岳父母也觉得这地方选得贵了,替我们心疼钱,饭吃得郁郁寡欢,早早便各自回家。到了家,我竟然萌生了久别的渴望,卫生间哗哗的水声,像巨大的磁场吸引着我。我飞快地褪去身上的铠甲。

3.审讯室

第二天,白默然没有失约,而且也不要我跑路,把车开到我住的小区门口接我到郊外的市公安局看守所。白默然坐在副驾驶位置,和我客气了几句,便不再说话,倚靠在汽车椅背上打盹。我本以为白默然会对我嘱咐些什么,比如少说话,或者遵守看守所里的哪些规定等等。白默然没有说话,车里就显得很沉闷。到了看守所,和白默然一起来的两个刑警进到一间办公室里办提审手续。即使是公安局刑警支队的人,要想把犯罪嫌疑人从监室里带出来到与办公室并排的审讯室,也需要办理提审手续。白默然带着我直接进到审讯室里等着珥岱。

十几分钟后,珥岱被押进审讯室。

他胖了一些,精神也比我采访他的时候好了一点。他低着头进来,被两名警察押着坐进一个特制的审讯椅子里。两位警察退后两步,一左一右站在他的两侧,眼睛始终盯着珥岱。

珥岱坐定后,下意识地抬起头来打量审讯他的警察。他看到了我,于是我在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个大大的惊叹号。

我想冲珥岱说点什么,或者打个招呼,但还是忍住了。因为严肃沉闷的气氛让我感到紧张和压抑。大案队长谢小龙和一个叫小孟的刑警坐在审讯台后面。我和白默然坐在两把临时摆放的折叠椅子上。

审讯室的光线有些暗淡。朦朦胧胧的给人一种冷的感觉。这是一种刻意营造的人工合成气氛。从心理学角度讲,不同的氛围对人的心态的影响程度是不一样的。如果在一种轻松的伴着音乐的氛围中去审一个早已有心理准备,想百般抵赖的囚犯,温馨的气息,可能会让他把威严的审讯,当成曼妙的幽会,当成和风细雨的呢喃。

审讯开始后,谢小龙开门见山地说:“珥岱,你自己说过,反正是一个死,你说你要还原事实的真相,那么,你还有什么事实要陈述吗?”

珥岱不假思索地答道:“戴瑶是我杀的。”

谢小龙说:“你为什么要杀戴瑶?”

珥岱说:“因为她是一个卖淫女,就这么简单吧。”

谢小龙似乎不相信:“就因为戴瑶是一个卖淫女你就把她杀死,这样的理由能成立吗?”

珥岱叹了口气:“我没什么好辩解的,事实就是这样。”

谢小龙问:“你怎么认识戴瑶的?”

珥岱傲慢地撇了下嘴:“她是一个卖淫女,这样的女人还要怎么认识呢?她们就像苍蝇和蚊子一样游荡在最见不得人的角落里。别看她们衣着光鲜,甚至也有不少美貌出众,比如戴瑶。可是无论多么漂亮的女人,一旦被贴上了卖淫女的标签,她还有什么自尊和廉耻可言。”

谢小龙先是耐着性子听他大谈对卖淫女的看法,或者可以说是一种宣泄,越听扯得越远,越与案件无关,便打断了珥岱话说:“停,你跑题了,我是问你认识戴瑶的细节和过程?”

珥岱看了看谢小龙,轻描淡写地说:“这和案子有关系吗?”

谢小龙点点了头,加重语气说:“非常重要,你必须讲清楚。”

从珥岱的供述看,他和戴瑶在一个叫“亮马河”的KTV包厢里相识,风度翩翩的年轻画家瞪着迷醉的眼神,望着眼前的两个女人。坐在珥岱身旁身材臃肿的妈咪指着两个妙龄女子对珥岱说:“这是亮马河最漂亮的小姐,随便哪个都能让您感受到与您家嫂子不一样的风情。”

珥岱白了妈咪一眼说:“我还是单身。”

妈咪讨好地一笑:“那你就当解闷吧,就当谈恋爱吧。”

珥岱不想和妈咪纠缠了。本来也不用这么含蓄,既然到这儿来了,也是心知肚明的事儿。脸红耳赤的矜持,正襟危坐的君子状,在这样的场合反倒是一种极不协调与和谐的东西。自从高梦歌离开他,尤其是知道高梦歌以前做过小姐。珥岱竟然在小姐身上产生了一种报复的心态,甚至有些变态的仇视。珥岱自己也意识到,这是一个危险的不正常的心理。可是他就像染上毒瘾的瘾君子,深陷于对小姐的依恋与仇视交织的矛盾心态中了。而这种心态,又无法与人倾诉和沟通。至少他不敢和母亲倾诉。也不敢和要好的朋友倾诉。他在母亲和亲朋眼里,是有才气的画家。找卖淫女鬼混,这怎么可能是他做的事儿呢?他爱高梦歌。这是他第一次爱上一个女人。也是这个女人让他成为了真正的男人。

包厢里暗淡的色调与鬼魅的气氛几乎协调一致,到处流淌着朦胧的色情的气味。珥岱的目光停留在了戴瑶的脸上。他似乎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这不是高梦歌吗?不,她没有高梦歌那么妩媚,显得比高梦歌清纯一些。但她比高梦歌还要漂亮。珥岱抬手一指说:“就她吧。”

妈咪便带着另外一个小姐退出去了。

戴瑶在珥岱身边坐下了。她殷勤地给珥岱的杯子里斟满红酒,又给摆在茶几上的另一只高脚杯里倒满了酒。尔后故作柔情地说:“你不请我喝一杯。”

珥岱无动于衷,就好像戴瑶不存在一样。

戴瑶问:“你是搞艺术的吧?”

珥岱还是不答话。他的冷漠让戴瑶感到自尊心受到了伤害,戴瑶突然站起身来要走。

这时,珥岱终于说话了:“既然做了婊子,莫非还想给自己立个贞节牌坊。”

如果换作别的小姐,可能一甩门走了。戴瑶本来要走,突然停住脚步,转过脸来盯着珥岱:“我是婊子没错,难道你是君子吗?有一个词叫做衣冠禽兽,我想,你不会说不知道这个词的意思吧。我还告诉你,这里是歌厅,你可以打开任何一间包厢,那里到处嘈杂、乌七八糟,甚至形容成鬼哭狼嚎也不夸张。这就是这里的现实,你想要什么?想要杨柳岸,想要晓风残月。我告诉你,这儿没有,我还告诉你,快撕下你的伪装吧。你到这里,点了我,你就该知道什么叫厚颜无耻。”

珥岱愣住了。他盯着戴瑶。暗淡的光影里,是一对乌黑的眼眸。那眼眸中闪着莹莹的东西。别以为这莹莹的东西是戴瑶的,不,是我们年轻的画家的眼眸里淌出来的。

此时,画家所看到的那一双曾经怒目而视的眼眸,像书桌上的护眼灯发出的光亮一样柔和了起来。是因为那晶莹的东西吗?戴瑶死了,答案只能是猜测了。我猜有两种可能:一个是戴瑶在这种场合里见多了纸醉金迷,逢场作戏,甚至借酒撒疯,可在这种场合流眼泪的男人还是第一次见到,也许别人也流过眼泪,但戴瑶没见到过;另一个是戴瑶从这位扎着马尾辫的怪异的年轻画家身上,看到了某种与众不同的质感。有些女人,尤其是有些学识的年轻女孩,并不一定只看重男人的金钱,也有才华。她不知道珥岱是搞什么艺术的,反正不是画画的,就是作曲子,要么就是写情诗的。总之,除了这几个方面,她能想到的所谓带着艺术细胞的另类,也就这些了,时髦一些说,就是所谓的文艺青年。

而我们的画家珥岱,此时却为戴瑶的“杨柳岸晓风残月”落泪了。是啊,多么有意境的东西,他似乎听到了来自很遥远的天籁般的声音,也看到了画板背后的景色。这就是画家眼中的意境感觉。

两人坐了下来。戴瑶知道珥岱是一位有才华的画家。珥岱知道戴瑶是大三的女生。这让珥岱很震惊。

他问:“你为什么要干这个?”

戴瑶没回答他,而是反问:“你失恋了?而且我身上,一定有你前女友的影子。哈哈,对吧!”

珥岱默认了。

后来,他们谈了很多。当他们把一瓶红酒干掉后,戴瑶竟有些微醉。她原本是陪酒女,今天喝到肚子里的这些酒,依着她的酒量,还不至于醉,可偏就醉了。

珥岱瞅着面色潮红的戴瑶,竟然心痛不已,便有了想走进女孩内心的欲望。他记起了一句名言:幸福的家庭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那么套用到眼前的现实中来,那就该这样说:幸福的女孩是相似的,不幸的女孩各有各的不幸。高梦歌,戴瑶。我很难理解,珥岱遇到的这儿两个女人,竟然都是风尘女子。这是命运的安排吗?尽管我根本不相信,这个世界还有某种可以操纵一个人命运的神奇力量。但珥岱的身上似乎就有某种力量鬼使神差地引导着他走向了命运的深渊。这股力量就是他自己。解释的原因是,当他知道高梦歌的经历后,或者说,当他与高梦歌的情感出现挫折时,他选择在了报复与仇视。

戴瑶醉眼蒙眬的抓着珥岱的手,几乎是哀求的语气说:“你带我走吧。”

这是一句很含蓄的话。但唯有在这样的场合说出来,才能让对方明白它的含意。珥岱当然听明白了,摇摇头说:“我到这种地方,说白了,就是为那事儿来的,可现在,我已经知道你是大学生,别人怎么想我不管,但我不能带你走。不能。”

“我想知道为什么,你看不起我吗?”戴瑶带着几分凄凉和天真。

这种表情让珥岱很惊讶。混迹于这样的场合,还能有天真的样子吗?

珥岱苦笑了一下,喃喃地道:“我还有资格看不起你?粉堕百花州,香残燕子楼。我们跳一段舞吧。”

戴瑶有些站立不稳,但还是硬撑着站起来。珥岱拥着戴瑶转了几步,戴瑶摇摇晃晃,几乎是伏在珥岱的怀抱里在机械地扭动,舞确实跳不下去了。索性作罢,打算买了单离开。他担心,再不走也许会又一次堕入情网。应该说,有了高梦歌的前车之鉴,这个时候,在对待戴瑶的态度上,珥岱是理智的。

“我该走了。”珥岱搜肠刮肚地找了这样一个自认为很妥帖的理由。

戴瑶点点头,咬着嘴唇没吱声。她站起身来也打算离开。她目前的状态已经无法再继续陪下一位客人了,只能收工打烊。珥岱把戴瑶送到更衣室门口,然后独自下楼到总台结过账,走出“亮马河”。他站在台阶下,仰起脸看着那闪烁着霓虹显得富丽堂皇的招牌,这招牌就像那些穿着暴露的女人的眼睛。他招手叫了一辆车租车。他拉开车门的瞬间,看到戴瑶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他又下了车,把戴瑶搀扶到车上,他打算把戴瑶送回学校去。到了那所他熟悉的大学的门口,戴瑶歪着头在车上睡着了。这下,珥岱还真没辙了。他怎么摇,叫,戴瑶哼哼唧唧地应着,就是醒不来。这可怎么办啊?珥岱忽然想起,离这儿不远,有一个小宾馆,这家宾馆是他的一个同学开的,他给那位同学打了一个电话,一问,还有空房间。他便把戴瑶送到那家宾馆,用他的身份证办了手续,把戴瑶背进房间里,盖好被子,然后灭掉灯,关上门回家了。

那天以后,一连数日,戴瑶的模样在他脑海间始终挥之不去。他试图强迫自己忘了那个晚上。好在,他的注意力在画室上,一周之后,戴瑶从他的记忆里淡出了。

一个月后,珥岱在画室里画画儿,觉得外面下雪了,趴到窗子上望,果然外面纷纷扬扬地飘落着雪花。这是入冬的第一场雪。珥岱顿生兴致,抱着画板冲到楼下,站在街边的人行道上画雪景。飞扬的雪花飘落在画板上,但是他很专注,那份投入的样子像进入了一个完全忘我的世界,那世界只有珥岱一个人存在,这似乎就是艺术的一个境界,忘我和陶醉,是艺术家把灵感转化表述成为作品的一种创作方式。珥岱画着的时候,感觉雪好像停了,仰起头,雪还在纷纷扬扬地飘落。但他的头顶多了一把伞。他急转身,身后站着的竟是戴瑶。

“你怎么在这儿?”珥岱疑惑不解。

“我路过就看见你了,你怎么也在这儿?”

“我住这楼里。”珥岱抬手向身后的楼房指了指。

“那,不请我上去坐坐?”

“好,走吧。”

珥岱收拾起画板,把戴瑶带进了那个阁楼。这是除高梦歌之外,第二个走进这间画室的女人。当然不包括他的母亲。

戴瑶对这间画室充满了兴趣。这点和高梦歌截然不同。她甚至歆慕这片属于自我的天地。她说:“你真幸福。”

珥岱说:“太简陋了。”

戴瑶说:“比我的天地大多了,而且这儿至少属于你一个人的,不像我们六个人挤在一间宿舍里,整天叽叽喳喳的。”

珥岱认同地点点头说:“嗯,女生聊起来比男生话多。”

戴瑶说:“谢谢你。”

珥岱显得反应很迟钝,茫然地望着戴瑶:“谢我?为什么要谢我?”

戴瑶脸一红,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因为在这样的充满艺术气息的环境里,谈论那天在“亮马河”里发生的事,她觉得难以启齿。

戴瑶的出现,让珥岱淡漠了对高梦歌的记忆。高梦歌给他心灵留下的伤痛,正被戴瑶一点点的抚平。戴瑶是北江本地人,家在离北江三百多公里远的山区。行政区域上,仍然属于北江市管辖,却是北江最偏远也最贫穷的地方。北江的女人性情比较柔软,也善解人意,说话慢声细语。戴瑶的父亲是个赌徒,赌博让本来就不富裕的家庭变得家徒四壁。更不幸的是,戴瑶的母亲得了一种叫重症肌无力的怪病。对于这个家庭更是沉重的打击。戴瑶面临的问题就是辍学。如果把戴瑶的堕落归结于父亲的嗜赌和家庭的变故,未免有些牵强,但对于毫无背景农村来的女大学生,堕落又似乎是别无选择的理由。

我不知道,对于女大学生的堕落,到底该归咎于内心还是外部环境的挤压。戴瑶确实和高梦歌有许多相似之处。这大概是珥岱再次堕入情网的缘由。珥岱的母亲也喜欢戴瑶,觉得像戴瑶这样的女大学生,又在贫困的山区,该会跟自己的儿子踏踏实实地过日子。她哪里知道,儿子与戴瑶是在“亮马河”认识的。

珥岱说:“我要拯救你,你别再去那种地方了,安心地读书吧。我靠卖画也能让你读完大学。”

戴瑶哭了。她说:“你是真心对我的男人。”

这句话里暗藏了秘密。不然,戴瑶不会这么说。

珥岱没听出来。他的外表和内心一样阳光。

珥岱拯救堕落女孩的计划是从雪后的第二天开始的。

他踩踏着厚厚的积雪,在傍晚时分,到了那所大学的门口。他关注到,从校园里还真有不少的男女亲昵偎依着走出来,然后消失在了熙攘的人流里。

刺骨的寒风不得不让他把大衣的领子竖立起来,像电影里的侦探。他不喜欢这样的举动,如果不是寒冷,他可以让自己更随意一些,包裹的太严实了,反倒少了阳光的感觉。半个多小时过去了,领口结了一些白霜,那是呼出的哈气凝成的。校园门口,没有看到戴瑶的影子。他有些沮丧。觉得第一次约会,戴瑶不会失约的。他不敢贸然走进校园里,去找戴瑶,那样可能会伤了戴瑶的面子。这点,他是明白的。

他站在校园门口足足等了两个多小时,然后心灰意冷地回去了。

他不知道,戴瑶下午去了“亮马河”。去那里是找妈妈桑结清以前的账,她打算离开那个地方,为了珥岱。她请了假出来,打算在珥岱到来前赶回学校,从此,一心一意地与珥岱相爱。到了歌厅,下午没多少人光顾,不像夜晚那么热闹。她在休息室见到了妈妈桑。这是一个没有文化,却有胆量的女人。她没学过管理,却能把学管理的女大学生管理的服服帖帖。妈妈桑见到戴瑶,像遇见了救星,张开涂抹着猩红的嘴唇说:“你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你呢,又担心你上课,不好打搅你。你真是救火的神兵。”

戴瑶皱着眉头问道:“你找我什么事?”

妈妈桑说:“福哥来了。”

福哥戴瑶是知道的。听人说,福哥是北江很有影响的人物。这年头,最牛的人物就是房地产商,福哥就是。可福哥除了房地产还做别的,福哥靠卖保健品起家。即使后来做了房地产,也没丢掉保健品的生意。福哥的保健品控制着整个西北的市场。

福哥看中了戴瑶,每次来“亮马河”专点戴瑶的钟。

戴瑶不知福哥怎么想的。福哥不差钱,也就不差女人。想要多漂亮的女人,要多少,那还不是福哥一句话。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也能使女人对男人像藤蔓一样地缠绕,情意绵绵,柔情似水。这些话是妈妈桑说得。戴瑶说,我不是那样的人。我是为了读书,为了生存,才做这个的。妈妈桑说,读书还有什么用,读书是这年头最不值钱,最无聊的事儿。我读过书吗,读过,初中没毕业。可我怎么样?妈妈桑故意抖落了一下身上的白色的瀑布一样的裘皮大衣。妈妈桑很懂得形体语言,这是她的成功之道。

戴瑶摇摇头说:“我不想再做了。我爱上了一个画家。”

妈妈桑撇了下嘴说:“画家?北江这地方有几个能挣钱的画家,他们连自己都养活不了,能养得起你吗?你要是喜欢画家,倒不如你自己做画家吧。有个电影演的也是做咱这行的,后来出国做了画家,你倒不如挣些钱,也出国吧,出国当个画家。”

妈妈桑借着画家的话题,说了一大堆的话,这让戴瑶心里很不是滋味,像闻到一股卖油盐酱醋调料的杂货铺子里的气味。

“你真的不打算干了?”妈妈桑追问。

戴瑶先是摇摇头,马上又点点头。能看得出来,她的内心是矛盾的。

“老妹,你可别后悔啊。”

“你放心,不会后悔。”戴瑶这时的态度和口气很坚决。

妈妈桑悻悻地走了。看样子是向福哥回话去了。

戴瑶这才想起来,妈妈桑手里还有她的三千元的所谓保证金没要回来呢。她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离和珥岱约好的时间越来越近了。怎么办啊?她着急了。等了差不多一刻钟,妈妈桑又进来了。不过,这次进来的还有福哥。

福哥说:“你打算金盆洗手啊?哈哈,好啊。福哥祝贺你。既然是祝贺,就得有点表示,这样吧,我在天盛楼订了一桌子酒菜,给你庆贺一下。”

戴瑶摆了摆手,有几分胆怯地说:“谢谢福哥。我晚上有个约会。”

福哥笑了笑,大手一挥说:“这没关系,把你男朋友一起叫上吧。对了,我这儿有一万块钱,你拿着,听说你母亲有病,带她到北江的医院来看看吧。”

戴瑶犹豫了。她是想带着母亲看病。她到医院问过,像她母亲那样的病,差不多也得十多万元。而且还不一定能看好,但至少是可以缓解疼痛。想到母亲那痛苦的样子,戴瑶也是心痛不已。她突然觉得孤立无助,就像随时能被风浪打翻的那一艘漂泊的小扁舟。

最后,她选择了陪福哥。福哥是她依靠的桅杆。

珥岱真是一个痴情的男孩。他的痴情可能和画画儿有关。没有几分韧劲儿,怎么可能在那间小画室里一待就是一整天呢!珥岱在校园门口坚持了三个小时,那件羊绒呢大衣早被寒风穿透。他不时地搓动着被冻僵的手。走吧?再等一会儿吧!他就这样在反复不断地自我斗争中,坚持了三个小时。但珥岱又是一个粗心的男孩。他这时才想到自己竟然忽略了一件最重要的事--忘记了向戴瑶要手机号。

回到家里,珥岱才发现冻僵的手竟有些不听使唤。母亲看他的样子心疼地责怪儿子:“你怎么和妈一样傻啊。”然后为珥岱倒了一杯热水。他的手哆嗦着竟然不听使唤,连那杯水都端不稳,就像现在一样。

谢小龙给珥岱倒了一杯水。珥岱捧着水杯的手又开始哆嗦,他一口气喝掉了大半茶杯的水,然后伸出那双修长的手,捧着茶杯,眼睛盯着茶杯沉默发呆,审讯室出现了短暂的窒息般的沉寂。这种沉寂,恰是被平静掩盖了的躁动。

珥岱侧过脸来,向我这边瞟了一眼,我俩的目光碰到了一起。

珥岱突然说:“人为什么要有感情呢,感情是人类最荒唐的事情。”

我不知道该不该接他的话,该不该和他谈些什么,比如感情,珥岱在感情上太失败了。他的情感轨迹是扭曲的,包括由此带来的心灵上的扭曲。前些年,有一起大学生杀人案曾引起许多学者的关注,曾在网上热议热炒了很长时间,直到现在有人还在不断地提起那起轰动全国的大案。一个大学生,仅仅是因为别人的歧视和嘲弄,竟然连杀四人。我努了努嘴巴,正要开口。白默然扯了扯我的衣服,我急忙把嘴闭上了。

“警官,再续点水吧。”珥岱请求道。

白默然站起来。他拿起桌子上的暖瓶走过去,向珥岱的杯子里续满了水。

珥岱盯着白默然,很小心地打量着这位一直和我坐在一起,现在又从暗淡的角落走到他面前的陌生的男人。珥岱观察着、揣度着这个神秘的男人。

谢小龙说:“这是我们的白支队长,刑警支队长。”

谢小龙介绍了白默然,又显得多余地把刑警支队强调了一下。

珥岱盯着白默然,突然情绪失控地站起身来说:“钟涛是冤枉的。戴瑶是我杀的,我杀的!”

珥岱身后那两名负责警戒的警察马上走过去,把珥岱按压在了审讯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