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营子与杨树镇只一岭之隔，夜里零点，整个村子里静悄悄，连声狗叫声都听不到。大川和四个人正躲在一间小房里商量事情，屋里天棚上坠下来的小灯泡悬在半空中，发出微弱的灯光，窗帘把整个窗户遮得严严实实的，这是孙超的好哥们儿名字叫大力的家。刺杀杨毛儿失败后，孙超等四人就躲在大力的家里，大力腾出一间房子专门给他们四个人藏身。大川从砖厂逃脱后，将吉普车开到北树岗子，见后面并没有杨毛儿的人追来，就丢弃了吉普车，坐上了开往市区的小客车。大川并没有直接去王家营子找他的同伙，而是经过几次辗转到了红旗村，觉得确实没有人跟来，也没有人注意到他，之后才从红旗村去了王家营子。
屋子里的火炕上摆着一张小方桌，方桌上是吃剩下的菜，桌角处有两只空酒瓶，五个人围坐在桌旁。大川带着酒气说：“于海生倒台了，小涛的水泥厂也被查封了，杨毛儿的靠山也没了，这是咱们收拾他们的最佳时机。杨毛儿的大老婆有哮喘病，杨毛儿听说吃林蛙能治哮喘病，每隔五天就要亲自上山去给他的大老婆抓林蛙，风雨不误。明天又到了他上山抓林蛙的时间，我知道他每次去山上的大概位置，咱们明天就提前埋伏在那里，把他做了，然后扔到山坳里喂狼，谁都不知道。杨毛儿每次上山都去得早，我让小国弄辆面包车，明天早晨四点多钟来接咱们，就不用咱们翻山过去了。”大川说话时目光坚定，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火炕上的其他人都纷纷点头。
杨毛儿的车停在山间小路上，杨毛儿和小芳从车后排座位处钻出车来，小芳的手里拿着一只抓林蛙用的网兜。逮蛐蛐、抓蛤蟆、采野果子，这些都是小芳最愿意干的事情，小芳欣欣然地拉着杨毛儿的手，两个人向山上走去。三鬼头坐在杨毛儿的车里，望着杨毛儿和小芳的背影匿笑，笑容里带着对杨毛儿的羡慕。
杨毛儿和小芳一路嬉笑着上了山，来到一片树林里，杨毛儿弯下腰，背对着小芳，半蹲在她前方。小芳一跃，趴在杨毛儿的背上，杨毛儿将她背起。小芳用双臂搂住杨毛儿的脖子，将自己的脸贴在杨毛儿的腮帮子上，杨毛儿最喜欢她这样，两个人的笑声回荡在山林间。
杨毛儿背着小芳走了一段路后，将她放了下来，小芳靠在一棵大树上，杨毛儿用一只手扶着大树，深情地看着小芳，看着她那张如红苹果一般的娃娃脸。就在小芳伸出一只手去搂杨毛儿的腰时，杨毛儿听到有人走路时踩断树枝的声音，杨毛儿突然警觉起来。与此同时，他看到树林中有两个人向他们这边走过来，都背着手。
杨毛儿低声对小芳说：“快跑，去找三鬼头。”说完丢下小芳，向树林的另一端跑去。小芳被杨毛儿这突如其来的表现惊得愣住了，看着杨毛儿向远处奔去的背影，几秒钟后才反应过来。这时她也看到了树林里冒出两个人来，都向杨毛儿奔跑的方向追去，而且手里都拎着猎枪。小芳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她来不及喊杨毛儿，顺着来时的路，惊慌失措地向山下跑去。
小芳刚刚跑出树林，对面两个人挡住了她的去路，小芳被吓得大叫了一声。其中一个人端起手里的猎枪对着小芳恶狠狠地说：“不许叫！杨毛儿呢？”
小芳瞪着恐惧的双眼，摇了摇头，另一个人上前抓住小芳的胳膊，瞪着凶狠的眼睛对小芳说：“走，往回走，你要是敢叫一声我就开枪打死你。”两个人带着小芳又走进了树林。
杨毛儿看到树林里冒出来两个人后，嗅到了危险的味道，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跑，而且不能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跑，这样会很危险。于是他拼命地向树林的另一端跑去，一直跑出了树林，沿着土坡，向着前方的山坳里跑去，他身后的人在用力地追赶。
土坡的尽头有一块大石，转过这块大石就能进入山坳，山坳里的地形比较复杂，适合躲避。杨毛儿拼命地向那块大石跑去，刚转过那块大石，一个戴着口罩，手里端着猎枪的人出现在他的眼前。杨毛儿突然站住了，他看到在他眼前不到三米的地方，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他没有想到在这里还埋伏着一个人。
后面是追赶来的脚步声，杨毛儿的脑子里出现了约两秒钟的空白。之后杨毛儿迅速就冷静下来，他不能就这样站在对方的枪口下，要是后面的人追上来他就死定了，与其等死，不如一搏。正在杨毛儿欲向对方扑过去时，他看到对方被口罩遮住的那张脸上，一双眼睛正在向他示意，示意他向山坳里跑。正在杨毛儿愣住时，对方举起手中的猎枪，向着身边的一颗大树开了一枪，随着一声枪响，几片树叶伴着树皮的碎末纷纷落下来。
杨毛儿明白了，拔腿向山坳里跑去，戴着口罩的这个人装模作样地在杨毛儿的身后追赶。杨毛儿一边拼命奔跑，一边回想刚才戴着口罩的那个人，回想戴着口罩的那张脸，还有那双放着坚韧目光的眼睛，似曾相识。杨毛儿在大脑中过滤着他认识的和曾见过的每一个人，最后他锁定了一个人——小国，一块疑云罩在杨毛儿的头顶。
杨毛儿怀着复杂的心情，从山坳里跑上山，一条断崖出现在他面前，约七八米宽，二十几米深。杨毛儿的心里有些乱，被刚才放过他一马的那个人搞乱了，逃错了方向，他不应该往山上跑，绕过山坳下了山就是一条公路，他刚才应该往公路方向跑，公路上有过往的车辆，可以救他一马。但是现在后悔也晚了，无法再回头了，杨毛儿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找一条可以让自己逃命的路。
正在杨毛儿焦急地张望时，蓦地他看到就在眼前的断崖上横着一根圆木，约有一个标准体型的成年人腰那么粗。杨毛儿奔过去，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踏上了横在断崖上的这根圆木。杨毛儿感觉跑在圆木上就像是踩在马背上一样，没有一点踩在木头上的感觉。他度过了断崖，向前方的树林里奔去。
一阵凉风带着淡淡的腥味从杨毛儿的背后卷过来，他不禁回头张望。眼前的景象让他愣住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想用这种呼吸方式压一压正冲上他头皮的那股凉气，刚才横在断崖上的那根圆木现在已经无影无踪。杨毛儿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他顾不得多看几眼，转过头向前方的那片树林跑去，脑子里还在想刚才横在断崖上的那根圆木，不由得想起三年前在山坳的石洞里见过的那条大蛇。
杨毛儿穿过树林，跑下了山，一直跑到公路边。也许是那条断崖截住了追赶他的人，从他穿过树林，一直到下山，都没有再听到追赶他的脚步声。公路上有零星的车辆驶过，杨毛儿顺着公路向杨树镇方向走，边走边用警惕的眼睛扫视着公路两侧的山坡和公路上过往的车辆。
一辆丰田吉普车迎面向杨毛儿呼啸驶来，杨毛儿认出来了，是顺子的车，他有意地向公路中央迈了几步。吉普车停在杨毛儿跟前，顺子和两个人从车上跳下来，跑到杨毛儿面前，顺子急切地问：“怎么样毛儿叔？没事儿吧？”
“你怎么来了？”杨毛儿就像刚刚逛公园归来。
“我接到匿名电话，说你去山里了，很危险，我就带人赶来。看到三鬼头后，他和几个人从那边上山找你去了，我想从公路绕到这边来，正巧遇上你了。”
“哦，是这样啊！”杨毛儿点了点头，像个脑子里一直在运算的数学家。
“小芳呢？你刚才怎么没让三鬼头和你一起上山啊？”
杨毛儿没有回答顺子的问题，一指吉普车说：“走，去找三鬼头。”说完迅速走到吉普车旁，站在吉普车旁的一个人为他打开车门，他上了车。
到处都不见小芳的身影，杨毛儿知道小芳是被大川绑走了，恨得杨毛儿咬牙切齿。像大川这样的禽兽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杨毛儿很是担心小芳，这些年经历了这么多的风雨，他的心里从未像现在这样压抑过。
杨毛儿回到了他位于先锋路的半地下室里，他手下的人四下去打听小芳的消息。杨毛儿给小涛打电话，向小涛询问小国，小涛也找不到他了，多次给传呼台打电话呼小国，他都不回话。杨毛儿断定，他在山坳入口处的大石后见到的那个戴着口罩的人就是小国。
一个多小时后，大川给杨毛儿打来电话，说小芳现在在他那里，用完好无损这四个字来形容小芳目前的样子，要杨毛儿在天黑之前拿五百万他才肯放人，要不就先奸后杀，杨毛儿气得肺都要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