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往回来的时候,邵老师找了辆面包车,我们几个和爷爷一起都坐着这辆车回去。
张奶奶和小朋友们依依不舍地跟我们挥手,我看见宁焰孤零零地站在最后面,看着我,眼神里都是忧伤。
离开了孤儿院,车子上了公路,天阴阴的,似乎要下雨了。
谭利坐在邵老师身边羞羞答答的,水白虾他们暗暗地给她递眼神,害得谭利头都不敢抬,邵老师却好像一点都没感觉出来,看着窗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有些发呆。
不一会天竟哗哗地下起雨来,虽说是春雨,这来的也太猛烈了些吧,不像往年那样淅淅沥沥的。
“哎呦我去!终于下雨了,这几个月旱的,鸭子都快不会游泳了!”水白虾兴奋起来,伸着头看向窗外。
谭利和潘晓明他们也乐呵呵地看着窗外的雨,欣喜地笑着。
“爷爷,太好了,终于下雨了。”我跟身旁的爷爷说着。
“恩!”爷爷笑着点点头,不过显得不是太高兴,反而有些忧虑一样。
“怎么了爷爷?”我问他。
“旱这么久了,下雨是好,可春雨下得这么猛烈,似乎不太寻常啊?”爷爷叹了口气,看着车窗上像瓢泼一样的雨水。
我心里跟着一紧,突然想起那太岁曾经说过,若是它被移动到了外地,那此地将变成一片汪洋……
这么久了,平静的日子都让我们快把太岁这位凶神忘了。也不知道他如今下落何方,难不成他真的被河水冲到了外地?
“叨叨,你看?”水白虾悄悄拽了我袖子一下,指着坐在前排窗口的邵老师让我看。
邵老师头挨着窗户,一动不动,脸色黯然,眼睛红红的。爷爷和我对望了一下,悄悄跟我说,你过去看看。
我挪到了前排,坐在邵老师身边,不知道该说什么,等我想要开口的时候,他突然说:“我觉得自己特没用!”
我一愣,不知道他说的什么。
“记得中秋节那次,咱们几个也是从孤儿院回去,坐着漏雨的马斯达,那天也是这样的天气,雨也是这么大……”邵老师伤感地说着。
我当然知道他所说的咱们几个,指的是我和他还有白姐姐和小青。
那天,小青和白姐姐就是那样跟着车子后面漂移,姐妹俩你追我赶的嬉闹着。
我还记得她们的样子,好美!额前的头发有些湿漉漉的,脸蛋就像是带着露水的花一样。
白姐姐双手提着长长的裙摆飘上车来,很淑女地挨着我坐下,小青调皮地坐到了邵老师腿上跟我们扮着鬼脸……
如今车子还是走在这条路上,同样的大雨天气,可是她俩,一个香消玉殒只留下一缕残魂,一个重伤退隐。
心里好酸,本来还想安慰邵老师的,我的眼泪到先流了出来。
“我欠她俩的,特别是小白……”邵老师仰起头看着窗外。
我知道他一低头泪就会掉下来。
我始终不知道他到底爱不爱白姐姐。
也许爱和不爱根本就没有准确的答案,说爱也不一定爱,说不爱也不一定不爱,有那么一瞬间你爱过就足够了,有些人就是这样,你爱不上他,你给不了他爱情,却又一辈子都会记在心上,宁愿给他一世的怜爱。
可能邵老师对白姐姐就这样吧。
“这么多年每逢雨天,我都会自责,我会想起我妹妹,她丢失的那天也在下雨,我的记忆力永远抹不去那一天。而现在,我发现雨天里,我更加自责,因为记忆里又多了两个女孩……”邵老师痛苦地说着。
看着他伤心的样子,我真想伸出手去替他抹平紧皱的眉头,轻轻抚摸一下他的脸庞,可是……我最终还是缩回了手。
快到家的时候雨也小了,我们在学校路口分开,各自回家。
离家老远就见大黑从他的小窝里窜了出来,冲我们摇头摆尾的,咧着大嘴,哈赤、哈赤地冒着白气。
“大黑真乖,想姐姐没?恩?”我迎上去捏着它的肥脸蛋子。
爷爷也乐呵呵地拍拍大黑的头。
“呜呜!呜呜!”突然大黑一抬头冲我们呜噜了两声,那表情还挺严肃的,就像要诉说什么似的。
“是不是这两天姐姐不在家,黄小三欺负你啦?姐姐找他算账!”我蹲下来,捧着他的脸哄着他。
“呜呜!呜呜!”大黑又叫了两声,很认真地看着我。大黑到底想表达什么呢?我和爷爷对望了一眼,都不明白。
突然大黑一转脸往房门跑去,冲着门汪汪地就是几声,回头焦急不安地看着我和爷爷。
“难道是屋里进耗子啦?”爷爷边走便掏出钥匙。
就在这时大黑一爪子推在门上,门竟然开了,我顿时一愣。
“丫头,慢着!”爷爷一把抓住我的胳膊。
我吃惊地看着爷爷,“咱们走的时候明明锁了门呀?”
爷爷点了点头,没说话,一步一步警惕地走向开了一半的房门,猛地抬脚踢开那扇门,咣当一声,屋里的一切展现在眼前,整整齐齐的桌椅,家里的任何一样东西都和原先一样,没动过地方。
“不能是进小偷了吧?都没乱啊?”我好奇地跟着爷爷进了屋。
爷爷也虚惊了一场,松了口气,赶紧打开箱子去查看他的重要物品。
说是重要物品其实就是些破铜烂铁,什么铜钱剑,木罗盘,铁钉子,墨斗这一类扔了都没人捡的破烂玩意。
爷爷发现一样都没少后,嘿嘿一乐说:“这可不是破烂啊,我打算将来留给你做嫁妆的。”
我一撇嘴,表示不稀罕。
“爷爷,我饿了,在你这吃完我再回家吧!我妈今天做礼拜可能都没回来。”我往躺椅上一倒,懒懒地说。
“好啊,上次那大鲤鱼还没吃呢!你等着,爷爷给你炖去!”老骗子乐呵呵从菜厨里拎出那条大红鲤鱼。
看着这条喜人的大红鲤鱼我就想起秦芳芳跺着脚抹眼泪的样子,哈哈。
年前,村里的大池塘开始抽水逮鱼,因为家家都有份,所以全村的人几乎都在池塘边上等着分鱼。
等到水一抽干后,池塘里白花花的一片,有草鱼,有混子鱼,有鲶鱼……乱蹦乱跳的看得人眼花缭乱,这其中最吸引人眼球的就是这条大红鲤鱼。
通红通红的,在阳光下闪着金光,我一眼就相中了,指着池塘就说:“这条是我的!”
旁边的秦芳芳白了我一眼说:“我也要那条!”
她的几个死党围着她示威一样地和我对视。
“诶?先来后到好不好?你们带没带耳朵,是不是我先说的啊?”我不服地跟秦芳芳理论。(事实上是撸起胳膊凑了上去。)
那几个孩子吓得往后退着,秦芳芳急了:“你干嘛呀你?我爸是队长!你爸是啥呀?”
她不说我还差点忘了,她爸真的是我们村新上任的队长,干部子女呀!怪不得一直不讨人喜欢的她,最近这身边也招来了几个跟屁虫。
“哼!”秦芳芳得意地一抬下巴,蔑视了我一眼。
“小样的吧,本来不想和你抢的,就冲你这态度,我告诉你它还就是我的了!”我真不服这个劲,你爸是队长又能怎样?我爷爷还是老骗子呢!在村里谁不给我爷爷面子啊?
这时正好老骗子出现在池塘对面,就见他指着池塘里那条红鲤鱼喊了一声:“那条留给我孙女!”
顿时一片笑声,村里的男女老少都知道这老头宠孙女,谁也不去惦记那条红鱼了。
秦芳芳哭得很惨,让我给她记住了,等明年她上了初中,非找人收拾我不可!
切,没见过世面的毛孩子!姐乃堂堂岭南中学的幕后老大,我怕你不成!
“好了好了,快来丫头,趁热吃,大黑也快来噢,爷爷炖了大鱼!”老骗子端着一大盆冒着热气的鱼进来了。
大黑本来不安地巴拉着门后的土,好像是在逮耗子,一闻到鱼味,赶紧跑到桌边来坐下,伸着舌头,眼盯着桌上的鱼等着开饭。
我上去就挖了鱼眼,听说吃这个玩意眼睛会变亮,睫毛还长的长。
“恩,香!”我边吃边说。
“哈哈,多吃点,爷爷手艺还不错吧?”老骗子喝了一口小酒,夹起一大块鱼肉给大黑,自己也尝了一口,满意地点着头。
“爷爷,你说这么大的鱼是不是能有些灵性啦?我当时真没想吃它,就是因为它好看,我是想拿回来养着呢,谁知它一出水就死了,哎,和我真没缘分!”我一边吃着鱼,一边惋惜地说。
我骗子喝了一口酒说:“缘分这事不好说,也许它就是来报恩的,就是要让你吃它。”
“你竟糊弄人!有这么报恩的吗?”我被爷爷逗笑了。
看着大黑吧唧着嘴吃的正香,我估计这鱼是来找大黑报恩的,因为一大半都到了狗肚里。
爷爷今天高兴多喝了两杯,边喝,边乐呵呵地看着我和大黑,他说这样的日子都是额外赚来的,他特别满足,我知道他是说上次黑白无常来带他的事。
哎,这个小愣子,这个灵隐,你怎么还不回来呢?我还有要紧事要跟你说呢!宁焰那孩子到底是不是你要寻找的焰王啊?
我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
肚子吃的饱饱,我看爷爷也有些醉了,加上这两天累的,坐在桌边都有些打盹了。我赶紧帮他收拾了桌子碗筷,扶他到床上躺着,帮他带上了门,带着大黑回家去了。
因为阴天,外面天已经黑了,我和大黑一边打着饱嗝一边往家走。
没走出多远,就听后面呼嗵一声,好像是老骗子屋里的动静,大黑转脸就往回跑,汪汪地叫喊着。
我也感觉不对劲,急忙跑回来,一把推开老骗子的门,眼前的一幕简直诡异到了极点,我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因为爷爷此时正悬在半空中,像上吊一样,双腿在空中踢腾着。
再往上一看,这哪里是上吊呀?房梁上明明坐着一个“人”,说她是人,可她长的跟纸扎的童女似的,比我画的还恐怖。
一身花布衣服,稀松的几根头发梳向脑后,大白脸上红红的两个圆圈,眼睛笑得眯在了一起,樱桃小嘴长在这张脸上尤其的瘆人。
她的双手正死死地掐住爷爷的脖子,以一种诡异的姿势硬生生地将他提在了半空中,爷爷瞪着眼挣扎着,脸色都紫了。
“啊!”这他妈从哪冒出来的?我顾不上震惊,冲进屋,抬脚就跳上了桌子,拽住爷爷的腿往下拉,就听爷爷的嗓子里痛苦地发着咕噜咕噜的声音。
我赶紧撒开手,这都懵了,用飞镖符呀!
一张飞镖符唰地朝梁上射去,那个死玩意一撒手,跳到了一边,爷爷咣地一声掉了下来,摔在地上咬着牙艰难地哼了一声,便晕了过去,大黑扑过去拼命地叫着。
我来不及扶起爷爷,另一张符又飞了过去,那个纸扎人“嘿嘿嘿!嘎嘎嘎!”地笑着,像‘扑了蛾子’一样满屋子乱撞,随着飞镖符一张又一张地打空,我的心都要揪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