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支虽然莽撞,却并不是不识大体之人,见敌人势大,也就凭城固守,可是,沮渠挐也是当世名将,北凉军又占了突袭之利,而文支所部刚刚从大战中松懈下来,今晚大军又是酒足饭饱,斗志难免打个折扣,加上很少有敢在夜间攻城的,因此此次沮渠挐出其不意,居然是收获奇效。
只见北凉军的箭矢若疾风暴雨,似风卷残云,压得城头守军根本抬不起来头来,即使是悍勇如文支,也不得不不停的拨打着箭杆,难以调度指挥。而由于事起仓促,文支所部甚至没有盾牌手护卫。直到崔显麾下士卒冒死起身打出令旗,才调来已经有些涣散的盾牌手,可是几名打旗语的士卒早已被射成刺猬。崔显看了,不由阵阵心痛,可现在也无暇顾忌这些。
沮渠挐所部显然早有准备,几排弓箭手轮换齐射,与此同时,投石车迅速调来,千斤巨石准确的向盾牌手砸去,一阵阵惨叫,血肉横飞,威势不减的巨石在蚕食人命的同时还不忘毁坏城墙。而在这城头守军稍显混乱的时候,沮渠挐大手一挥,数十架云梯已经在绞链的带动下再次架上了乐都的城墙,文支也顾不得许多,不顾如蝗的飞箭,不惜一切的带着几名亲卫冲到那里,南凉军依然爆发出欢呼声,不过已经没有那绝对的信任和必胜的信念,崔显不由眉头一紧,正待相劝,文支已经开始部署防御,虽然依然事条理分明,可是城下,敌人那震耳的欢呼声,绝对的优势兵力。沮渠挐面如寒冰的面孔,死士们奋不顾身的往上爬,已经让精锐尽出的南凉军有点恐惧。
南凉的士卒依然在拼命往下放箭,可是对手不顾生死的气魄已经让城内的士兵的准头大为降低;南凉的投石车在先前吕隆的攻城中已经损失殆尽,如今仅剩的几个也被迅速摧毁,很快,就有北凉士卒爬上城来,虽然甫一露头就被射杀,可是后继诸人毫不畏死,继续上来,倒下一个,上来两个,而城下的弓箭手也不顾轮换,千余弓箭手的齐射,将城头的士卒狠狠压制,终于,有北凉的甲士在城头站住了脚跟,接着,一发不可收,北凉军蜂拥而上,任凭文支喊破嗓子,任凭南凉军拼死搏杀,北凉军依然越来越多,起先是一个城垛,然后几处缺口,最后汇成一团,文支迅速指挥合围,可是由于已经有盾牌手和弓箭手上来,文支倾全力也没能一举将这群士卒消灭,这样,好像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乐都城墙被全面突破,而正因为乐都城墙宽广,城内守军不多,难以面面俱到,因此北凉军敢于分散兵力,到处突破,而南凉军却只能守住要点,渐渐的,文支发现,他的左右,都有北凉军成功爬了上来,如果再迟疑片刻,恐怕就会被包圆了。
突围打巷战?凭眼下情况倒是可以一试,可是如此一来,乐都三十年经营,百姓十余载生息,俱都毁于一旦,而且巷战,那些贵胄之家眷必然难逃池鱼,也容易使上下离心。更何况,对于游牧民族,既然定都,就绝对不能失守,否则,国本必然动摇,如此则不可收拾。
文支此时虽然知道必须当机立断,可是复杂而严峻的形势实在很难让他冷静下来,他不禁想起,要是三哥,六哥,甚至八弟在,该有多好。
罢了,巷战吧,大不了玉石俱焚,文支狠狠咬咬牙,突然,所有南凉军突然高呼万岁,声势震天,难道是?
文支顺着声音看去,一个面目慈祥而略带倦意,头束金冠的中年男子正缓缓走来,他走的很慢,可是每到一处,士卒们都高呼万岁,而他也微笑示意,看的出来,他的身体还很虚弱,他的甲胄已经有些松了,可这丝毫不影响他的威仪,而士卒们显然士气得到的爆炸性的鼓舞,原本行将崩溃的局势又有了转机,原本几乎合围的北凉军也居然被赶下了城头,这一切,只能是奇迹!
秃发利鹿孤!
自利鹿孤遇刺以来,由于身体不支,已经将近半年不理政事,褥檀都督中外军事,此次文支压不住了,利鹿孤只是往城头一站,原本已经几乎放弃的南凉将士,就重新振奋。
文支只觉得愧疚难当,不禁跪下,两行热泪夺眶而出,道:“二哥…”一时间,竟然哽咽难言。
利鹿孤依然微笑,轻轻说道:“老七,还不去把那些不懂事的崽子们赶走?”
文支只觉得简单的一句话像春风拂过久经严寒的大地一般,浑身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他霍然站起,朗声道:“勇士们,武威王亲临城头,我秃发部的勇士们,怎么能输给卢水胡的杂种?如今,车骑大将军已经兵临张掖城下,他们已经自身难保,只要我们坚持几天,从此,草原上就没有匈奴人的牛羊,天空中,就没有匈奴人的猎鹰!勇士们,将他们斩尽杀绝!”
“斩尽杀绝,斩尽杀绝!”剩下的数千南凉军犹如惊雷般高呼,数里外都能听见,加上得到了一点时间修正和部署,文支匆匆部署了一下,悍然带兵出城!
……
与此同时,原本全速前行的杜渐所部也不能风驰电掣了,很简单,前方天际出现一条黑线,渐渐的,变成黑色方阵,杜渐已经敏感的感到无尽的杀机,再近点,已经可以看到,前方的是黑色甲胄,纯种黑马,黑色马刀长枪弓弩的黑骑兵!蒙逊的主力!
战或不战?战,对方以轻骑对重骑,以逸待劳,以有备算无备,又有地利之势,未必能胜。不战,以来重挫士气,影响将士对自己的信心,二来此时若退,敌人轻骑直追,必然更为狼狈。杜渐不由陷入了犹豫中。
而对岸,隐在暗处的一名黑衣蒙面之人,正死死盯着面色不定的杜渐,双目闪出寒光,却又不时摇头。
此时,呼啸的风卷过稀疏的草地,扬起风沙,却不足以影响双方的视线,只是让人心中发冷,粗糙的沙粒拍打在脸上,让杜渐渐渐横心!
尔要战,便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