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渐轩眉微蹙,沉声道:“兄台既然道了,不妨进来一叙,何苦窥听与外?”
门外人也不客气,推门而入,来人气宇轩昂,约27。8岁,长眉细目,挺鼻朱唇,嘴角上翘,面色白净,加上儒巾华服,折扇在握,显得气度不凡。杜渐和佟珪对视一眼,杜渐还是含笑见礼,道:“在下京兆杜渐,此乃雁北佟珪佟世兄,这二位乃佟大哥之弟佟玉和在下之友檀雅心。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来人见屋内几人气度风神皆一时之选,也还礼道:“在下北海王镇恶,平素多放高言,今得与二位相见,三生有幸也。”于是众人分头落座。
佟珪道:“王兄何以渺天下英雄于无物?”
王镇恶笑道:“非王某狂妄,朝廷于江南不思进取,司马氏早已尽是酒囊饭袋,至于那些世族高门,互相吹捧,沽名钓誉,耽于游乐,却又囿于门弟之见,使草莽寒门之士尽皆埋没,如今我观其已病入膏肓,不可救也。”王镇恶喝了口酒,赞了一声,又道:“至于胡人,唯符坚尚有大智慧大胸襟,然读书过死,以致于妇人之仁,倘其能听我祖之言,稍加隐忍,恐此时早一统天下也。”
杜渐和佟珪大惊,忙正色道:“王兄原是故相王猛王大人之哲嗣,我等失敬。”
王镇恶面不改色,既不以为恃,也不因之惭,杜,佟二人不由心中暗赞。雅心也颇知世事,因问道:“王大哥之祖可谓经天纬地之才,为何不助我华夏光复旧土,驱逐胡虏那?”佟玉听了,脸色不由一沉,佟珪却好整以暇,依旧微笑,杜渐看到,心中又泛起一丝涟漪。
“呵呵,其实当时桓温北伐,军至灞上,关中父老可谓箪食壶浆以迎王师,我祖也以为北定中原之日到了,曾往见之,奈桓温本不志光复河山,加之符坚知遇之恩,因此便……”
雅心皱眉道:“可他毕竟是胡人啊。”
王镇恶笑道:“然符坚知诗书,行仁政,那十几年,中原百姓过上了安稳日子,虽是胡人又何妨?”
佟珪拊掌大笑道:“王兄此言于我心有戚戚焉,我久居雁北,当地胡人大都与汉人和睦相处,不少也熟读圣贤书,早已今非昔比了。”
王镇恶叹道:“自符坚败亡后,我观胡人中以无英雄,姚兴已无锐气,沉迷于佛学,凉州群胡,小诈诡谋也,那北魏拓拔珪,数年之间,击溃燕国,然文治如何,尚待观察。”
杜渐沉声道:“小弟所知的是,胡人屠杀我百姓,侵占我家园,毁灭我典籍,侮辱我姐妹,是可忍,孰不可忍?符坚死后,北方哀鸿遍野,这难道不是胡人的罪孽?”
杜渐此言一出,气氛一时显得很沉闷,杜渐起身道:“在下尚有要事,就此告辞,他日有缘必将再见。”二人也不强留,互道珍重后即别。
杜渐神色颇有不豫,雅心不由腻声道:“渐哥哥,你怎么啦?方才你们不还是聊得很好么?”
“我想到家仇未报,国耻待雪,再看到长安神京居然尚在胡人手中,而他们身为汉人居然口口声声给胡人说话,心中有气……”
“渐哥哥,虽然我不知道他们说得对不对,可是我知道,哥哥报仇雪恨姚慢慢来,不可意气用事。”雅心毕竟心细,虽然年幼,却也懂得关心人了。
杜渐眉色稍霁,雅心一把拽过杜渐的大手,嗔道:“渐哥哥不要想这些烦心事啦,咱们快点赶路,你要陪我逛长安哟。”
杜渐一想,自己年岁尚幼,总是容易冲动,况且雅心对他一片痴心,二人又早就几度春风,自然不能辜负佳人美意,于是颔首称是。雅心不由拍手大叫“太好了太好了”一对璧人于道上嘻笑,引的路人纷纷侧目。
……
自弓箭手将纸包射入阳泉城后,城内守军果然没有尾随俱延和文支,二人率1万旋风骑兵,星夜向蒙逊老巢--张掖驰去。这旋风骑兵,骑士全秃发部武士,其他族人,不论武功多么强悍,功劳多么卓着,都不能添列其中,所用战马,是青海秃发部发祥地湟河延岸草场所饲,不仅耐苦寒,不畏风沙,而且行动迅捷,如同旋风,因而得名。那骑士个个人高马大,骑术过硬,所用弓箭足射千步,马刀锋利无匹,马鞍舒适坚固,盔甲防具坚不可摧,且亮光闪闪,远处看来威风凛凛,乃兵器世家西门世家所打造,当时褥檀文支等人的大哥,上代南凉主乌孤力排众议,动用多年积蓄,重金够得这批装备,并经过数年艰苦训练,方得到2万旋风骑兵,倚为国之柱梁,昔日乌孤起兵,每次仅数千旋风骑兵,即战无不胜,迅速抢占河湟五郡,特别是重镇西平和乐都以为根本,这次出动一万,利鹿孤可是下了血本了。
旋风骑兵何等神速,现在已经到了张掖城下,张掖城城周30余里,河西巨镇,人烟稠密,蒙逊据此为业,眼下却城门大开,商旅行人照旧进进出出,显得无比安详,文支大为兴奋,大叫:“六哥,他们一点防备也没有,三哥可真是神机妙算,咱们趁机偷袭,张掖可一鼓而下呀。”
俱延道:“老七,咱们虽星夜前来,蒙逊岂能一点不知,万一他摆个空城计等咱们上套怎么办?”
“哎呀六哥,汉人的书真是读不得,三哥就不说了,你看你现在也疑神疑鬼的,我们秃发部的勇士还能怕他?即使他有圈套,咱们有一万旋风骑兵,什么能拦的住?”
“我还是觉得……”
“六哥,你胆子怎么那么小了,你要是怕了,我带5000人先冲,到时候在二哥面前你可不要抢头功啊。”
“老七!这不是谁的头功问题,我记得三哥说来张掖后还有锦囊,不如我们拆开看看。”
“不用看,三哥也会同意我的。”文支倔强的说。
“好好,六哥先看下好不好?”俱延看着还有点孩子气的文支笑道。
“哼。”文支嘟嘟囔囔的拿出黑色锦囊,上绣虎豹,袋口紧扎,俱延看了里面的绸布后,甚为不解,文支一把抢过,看后叫道:“什么,三哥叫我们在马屁股上绑上扫把,那马哪里跑的快?还分兵四路,四面围攻,大摇大摆向张掖开进,这?这我们还偷偷摸摸来做什么啊?”
俱延蹙眉,他也不知道三哥是什么意思,不过在他心中,褥檀是算无疑策,绝对值得信任的,也是他的偶像,因此俱延道:“既然三哥这么吩咐了,那我们就照办吧。”文支还想坚持,直到俱延动用了次哥哥的权威和利鹿孤的尚方宝剑“出门在外用听六哥的话”才勉强说动文支。
于是张掖城上的守军和百姓突然发现,地平线附近尘土飞扬,铁蹄阵阵,仿佛全军万马,而且四面八方都有,胆小的已经吓得面如土色。守将看见如五雷轰顶,飞马急报蒙逊,却发现蒙逊也是焦头烂额,原来,敦煌太守李暠据敦煌自称大都督、大将军、凉公,设官建号,发兵攻下玉门以西诸城,蒙逊两面受敌!
局势更紧张了,姚兴手下的六万重骑兵也开始向凉州移动,山雨欲来风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