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再见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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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一叶扁舟》 (1)

“那你就说是你创作的不就行了?”郑晓华轻描淡写的回答。

“这怎么行?那我岂不成了变相的小偷?”焦丽淑把脑袋摇得赛过个拨郎鼓,脑后那条松鼠尾巴般的粗辫子被晃得都快要散开了,“这种事我不做的。盗窃别人的文学成果,也太不要脸了吧?”

“这有什么?反正别人也不知道。”郑晓华哈哈一笑,觑着她黝黑中带着娇羞的靓丽脸庞,不以为然的答道,“我们俩现在是什么关系?可以说你的就是我的、所以我的也就是你的了嘛!既然如此,还存在什么盗窃不盗窃对方作品的情况?”

“你别胡说八道!”焦丽淑顿时羞红了脸,狠狠瞪着他嗔道,“这和生活上是完全彻底的两码事,浑身不搭界的,你别硬靠硬粘。”

“不就是你知我知,其他人都不知道的事情吗?”郑晓华依然很无所谓地回答。

“你有做人的原则,可我也有办事的原则。”焦丽淑依然摇着头断然拒绝道,“什么你知我知别人就不知了?熟读诗书的你不会不知道古代有个‘四知堂’吧?嘻嘻,”焦丽淑咯咯一笑,撇撇嘴哼道,“我说师兄哎,还有上面的天知和下面的地知呢!我可没有撒谎的习惯。都这么年了,你几时见我对你或者对其他任何人说过一句谎话了?尤其是这种剽窃人家成果为己有的可耻行为更是让人鄙夷的,所以我绝对不会允许有这种令人白眼相视的行为发生在我的身上。”

郑晓华听了,深深敬佩她这种言行一致、表里如一的可贵品质。他放下手中的画笔,仔细审视着稿子中湘夫人的衣饰。看着流畅的线条,他满意的点点头,转过椅子,对她深情真挚的说到:“真是与君一席语,胜读十年书。小丽,我真的要好好向你学习这种可贵的品德。那个折子戏的剧本,就随你的便吧,反正只要不说是我写的就行,别的我就一概不管了。来,替我审一审这衣服的线条画的怎么样,我画的时间长了,眼睛有点迷糊。”

“你干脆用个笔名就行了。”焦丽淑爽朗的点头道,“反正人家问起来我就说你的笔名,至于真姓实名,我就说不知道,这总行了吧?”看见郑晓华点头表示同意,她不由开心的笑了起来,接着说道,“你的画我怎么敢审稿?这不是在故意出我洋相吗?”

“又谦虚了是不?”郑晓华哈哈笑道,“你现在的画不也时常挂在美术馆的陈列室里吗?不学我的好,倒学起我以前的自卑来了。”

“我那只是滥竽充数而已。”焦丽淑也咯咯笑道,“和师兄你的画技相比,那简直就是太阳和萤火虫的区别了。要不,怎么人家净点名要你的画而我的却挂在那里无人问津?你哈哈?我还嘿嘿的苦笑呢!哼,是不是在故意嘲讽我啊?”

郑晓华感到她有点多心,不由温柔的解释到:“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的意思是各人都有自己的长处。你说我画画比你好,但画竹子我就远远及不了你,人家都说你的画中有郑板桥水墨竹子的精髓。不论风竹还是雨竹,不论是新篁还是老筇,在你的笔下,没有一枝不是巧手妙作。我再怎么画也画不到你那种天生就有的神来之笔。”

“什么天生就有的神来之笔?打算捧杀我啊?”这一下该论到焦丽淑说起不以为然的话来了。她撸了一下脑后的辫子,瞅着他扬起眉毛笑道,“我从小就长在山区农村,那里到处都是竹子,不论是小径旁边还是住宅前后,满眼一片翠绿。小时候和张家兄弟姐妹就一直在竹林里玩,对竹子当然很熟悉了。闭上眼都能想象到它们的妙处和特点,脑海里就会浮现出它们的婆娑娇影。时间一长,自然而然就能画出它们的各种特点了。”

“是啊,对任何一件东西到一定的程度,并潜移默化后就自然而然的会师造自然了。”郑晓华点头不语,心里这么默默的承认。他知道过细观察并研究竹子的成长史是她擅长画竹的原因,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吗:胸有成竹。大概指的就是这个道理吧。

看见焦丽淑含笑的脸上带着一种淘气和天真的得意神采,郑晓华不由也笑着问到:“你那套半瓶子醋的拳脚功夫也是从小就在农村学的?”

“什么?我的拳脚功夫在你的眼里才那么一点点的水平啊?”焦丽淑故意大惊小怪的叫喊起来,接着忍不住咯咯笑着,点着头滔滔不绝地应道,“是的,张家的附近有个庙,庙里有好几个和尚。因为我很顽皮,身体也很结实,和隔壁邻居的男孩子们时常打架,输了也从来不哭。其中有个和尚也喜欢和人家打架,看到后很喜欢我,就教了我一套从外表上看不出来的拳术让我防身用。嗯,我这个武术师父才厉害呢,听我那时的师伯师叔悄悄告诉我说,说我师父不但拳脚厉害,还有有一套飞檐走壁的轻功。他原是少林寺的正宗弟子,只是因为年少气盛喜欢打架,闯了不少祸后才被老和尚逐出山门的。只可惜他教了我三年就因病圆寂了,那套飞檐走壁的轻功没有及时教我。否则的话,哈哈师兄哎,向来喜欢争强好胜的我还想去参加全国女子武术锦标赛捞个大奖回来呢。”

“嗬嗬,牛皮还不小啊。”郑晓华笑的直摇头,和她开玩笑道,“就你这套三脚猫工夫能拿大奖的话,那真的岂不真正应了‘时无英雄,遂使竖子成谋’这句话?”

“小看我啊?”焦丽淑也忍不住咯咯的欢笑起来,不无得意的应道,“就算是三脚猫吧,至少还能防防身不让别人欺负。还记得不,几年前祁殷峰在跳舞时想摔我的跤,我要是不会一点三脚猫,那不被他绊个大跟斗才怪!”

这件事虽然过去了多年,但对郑晓华来说,却是永远记忆犹新的事。他点头承认,感叹的应到:“这倒确实,如果我小时候也会点三脚猫的功夫,肯定就不会被别人随便欺负了。也自从有你做了我师妹,我更觉得没有别人欺负我了。”

“我不是一个一直保护着你的小姐姐吗?”焦丽淑咯咯的笑着,无边的快活和得意尽情写在了脸上,“另外,我张家的哥哥姐姐他们也都会点三脚猫的武功,只是没我厉害而已。嗬嗬,看不出吧?”她耸耸笔挺的鼻子,看着他逗道,“告诉你,要是明年结婚后你敢欺负我,小心我拆了你的骨头咔嚓、咔嚓的折叠起来塞进炉膛当柴烧哦!”

郑晓华听了,并不答话,只是看着她挤眉弄眼,一脸嘿嘿的傻笑。

看着他这奇怪的表情,焦丽淑觉得不对劲:他怎么净朝自己的背后眨巴眼睛呶嘴巴啊?她赶紧扭头一看,好嘛,原来是已经成为厂党总支副书记的杜久明站在她的背后捂着嘴在偷笑呢。这一下,可把她羞得满脸通红,吐了下舌头后朝郑晓华狠狠瞪了一眼,接着咯咯笑着不好意思的跑到窗口前不理他们了。

杜久明哈哈笑着,风趣的说到:“晓华他几时欺负过人了?这个老实人连地上的蚂蚁都不敢故意踩死一个的,怎么可能欺负你?你这不分明是在威胁他吗?呵呵,婚还没结就给他下马威?”

“我们说笑话,管你什么事啦!”焦丽淑眼珠一转,拿起郑晓华那本写有折子戏的日记本就敲打杜久明的手臂,一边还把他往门外推去,羞涩的嚷道,“你出去,出去啊!”不由分说,硬是把他推出了门。

“我找你有正经事呢。”杜久明连忙分辨。

“这是我师兄写的作品,你快拿去看看,看看公司的小分队可不可以派上用场,一刻钟后悄悄还给我。”松开他的焦丽淑这么轻声嘱咐,把日记本往他手中一塞,接着咯咯一笑,转身进了工作室并关上了门。

“师兄你坏哦!”焦丽淑一甩手,嘟着嘴冲着脸上还留着快乐笑容的郑晓华嚷道,“怎么胳膊往外拐啊?老杜进来你也不说一下,弄得我那些只能让你听的悄悄话都被他听到了,你说多难为情!”

“你给我说话的时间和机会了吗?”没有注意到她把自己日记本偷偷交给杜久明的郑晓华笑着狡辩道,“我不是一直在对你歪着脑袋眨眼睛吗?你自己没意识到我有什么办法?”

“哼,你很会为自己辩护哦!”焦丽淑没了话,只好瞪着他讪讪的说道,“也不知怎的,我发觉你现在也学会油腔滑调了。”

“那还不是跟你学的?”郑晓华朝她挤了一下眼,双手一拱,得意的笑道,“这方面你是师父我是徒弟啊!嗯,小师父在上,大徒弟有礼了。几时教我爬树掏麻雀窝如何?”

“没问题,现在就可以去啊!”焦丽淑笑的都合不拢嘴了,这可是师兄第一次说这样的调皮话哦!为了不让他发觉自己那册日记本不见了,于是她拉住他的手臂笑着说道,“走,我们现开销就是了。你宿舍不远处那棵白杨树上不是有个老鸦窝吗,我带你爬上去掏小乌鸦去。”

“小丽师妹,你别搞错,那棵白杨树足有三层楼那么高呢。”郑晓华装出一付心惊胆战的模样,挣脱她的手笑着摇头道,“那老鸦窝都快筑在最高的树梢上了,一不小心摔下来还不跌个半死?树可以爬,但这种危险玩笑是万万开不得的。一旦失手,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嗨,看你的胆子真是比老鼠还小。”焦丽淑咯咯笑着,伸出纤纤的手掌,用大拇指掐着小手指的指甲盖嘲讽他道,“看你这么大的一个男子汉,大概胆子也就像我这手指的指甲这么大吧?”

“小心无大过。”郑晓华却不以为然地摇头不同意她的意见,“这不是胆子大和小的问题,而是有必要和没必要的事情。我认为,一个人胆子该大的时候要敢包天,胆子小的时候就应该仿佛像粒黄豆甚至是芝麻那么大小才对。不应该什么都没有原则的去逞能逞强。”

“和你开玩笑呐,你以为我还真的会陪你去爬那棵那么高的树?”焦丽淑收敛起笑容点头道,“你这话千真万确。是的,我们每个人做任何一件事都应该先用头脑想一想这件事该不该做。”

在郑晓华和焦丽淑师兄妹俩说说笑笑中,杜久明又推门走了进来。

“嗬嗬,晓华你还真了不起啊!”他举着郑晓华的折子戏本子喜形于色的称赞道,“这么些年了,我们也算是相当好的朋友,可我还从来没发现你会写这么精彩的折子戏。我们公司业余文艺演出队就缺少这些自己员工创作的上好作品呢!”

见他手里举着自己的日记本,郑晓华这才明白自己中了焦丽淑的圈套,他朝焦丽淑投去恼怒的目光,怨她喜欢多事。可同时他却又明白她对自己的一片苦心,也理解杜久明等单位领导对自己多年的倾心栽培,因此只好谦虚的笑到:“哪里,老杜你夸奖了。我也只是胡乱写写而已。如果你觉得他们可以派用场,就尽管拿去。但有一条你必须答应我,就是不能说是我郑晓华写的。”

“我已经征求过师兄的意见了,给他起了个笔名叫‘一叶’,哈哈。”聪明的焦丽淑见师兄答应了此事,赶紧见缝插针的这么说。心里就像吃了蜜般的她甜甜的笑着,一对明亮的眼睛眨巴眨巴的转着,一会儿瞅瞅杜久明,一会儿又瞅瞅郑晓华,那秀色可餐的模样,委实惹人生爱。

“那就谢谢晓华了。”杜久明点头道,“我今天下午就把它送到公司里去,看看戏曲队能不能谱上曲子派用场。嗯,怎么起了这么个笔名?”他好奇的问。

“哈哈,”嘻嘻直笑的焦丽淑喋喋不休的说道,“他画画的艺名叫‘扁舟’,所以我就给他文章的落款起了‘一叶’。连起来就是‘一叶扁舟’或者是‘扁舟一叶’。不过这日记你现在不能拿走,这是他好几年前的作品。”她停顿了一下后又说道,“我和师兄商量过了,有些地方还需要修改,然后把它们抄在文稿纸上交给你怎么样?”

“这样当然更好。”杜久明满脸堆笑的点头称赞,他想了一想说道,“从艺术上说,这两个笔名有着一定的诗情画意,意境不错,可就是显不出当代革命年轻的精神面貌。”说着他朝郑晓华看了一眼,见他脸上显出尴尬的表情,于是他赶紧把话及时刹住不再说下去了。他一向知道郑晓华有着一个比较怪僻孤寂的个性,思想工作是要慢慢做的,郑晓华能有现在不俗的表现,已经是相当不容易的事了。

“晓华,我先代表公司文艺小分队谢谢你了。”杜久明拍拍郑晓华的肩膀,高兴的鼓励他道,“这个折子戏他们是否能用我现在不敢保证,但你这种精神却是相当可贵的。希望你再接再厉,不断为我们厂和公司多创作出新的优秀的革命作品出来。记住,党组织和团组织、包括厂领导都不会忘记像你这么好的职工的。你已经是个多次被评为优秀团员的青年了,希望你主动积极的向党组织靠拢。晓华啊,你一定要记住,党组织的大门始终是向每个优秀青年敞开着的。”

郑晓华看着他没说什么话,只是点点头。但从他那凝重的表情上可以看出,他把杜久明的话深深的记在了心里。

“老杜,你来这里不会是闲逛吧?”焦丽淑笑嘻嘻的问。杜久明因为工作繁忙的原因,现在很少像以前那样的时常到他们这里来小坐片刻,和她以及郑晓华聊聊天谈谈心了。

“你们这个繁忙的创作净地,没事谁敢前来打搅?”杜久明微笑着点头道,“你好忘性,刚才不是说过找你有事商量吗?公司里的文艺会演在党的生日前放在我们厂里举办,虽然已经开过几次会,但我还有点不放心,每天下班我们都要进行练习和排演,所以想找你和其他相关人员聚集起来谈谈这方面的事,顺便也就来看看晓华了。另外么,还有另一件事专门要和你谈谈。”

“专门要谈另外什么事?”焦丽淑浓浓的眉毛向上一挑。

“当然是好事喜事。”杜久明微笑着扫了前面已经执笔在画画的郑晓华一眼,“我们出去细细聊吧,别打扰了你师兄的雅兴。”

望着他们出去的背影,郑晓华回过身来摇摇头,脸上掠过一丝无奈的苦笑。他一方面不满意焦丽淑那种处处为他夸功的做法,一方面又赞美她这种丝毫不为自己、一心一意只为集体着想的可贵精神。焦丽淑的文章在厂里一向是负有盛名的,如果他郑晓华的文章在厂里一出现,势必会把她的名气给压下去。碰上一般心胸狭窄的人,在暗中嫉妒他还来不及,哪肯这么竭力推荐他的文章或作品?可她偏不这样,为了集体的需要,宁肯把自己的名誉放在后面也要让别人表现出来。虽然他是她的师兄,但她对别人在这方面也是一视同仁的。厂里的写作兴趣小组许多成员就是在她的慧眼之下识出来的。这难道不是这位可爱的姑娘从心灵上焕发出来最纯洁最崇高的一种具体表现?

看着桌子上其它众多的日记本,他微微一笑,莫名其妙的摇摇头。想起焦丽淑那种不达目的誓不休的缠劲和韧劲,把他弄的有一种会把自己的生活习惯打乱并又对她只能无条件服从的微妙感情,他的脸上不由露出一个自嘲的古怪表情来。

坐在椅子上,他无意识地挠着头皮,默默承认自己确实不是这个师妹的对手,在绘画上他无疑是领先一步的佼佼者,但其它方面他则永远是她手下的羔羊。他不明白是什么原因让自己处处立于失败之地,除了爱情之外的迁就,恐怕还有别的缘故吧?那么,她是什么呢,呵呵,也许是一位专门能把他驾驭于手掌之中的驯兽师吧,能根据他的各种情况轻而易举的把他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使得他这头不易被人降服的怪兽在她的手里却变得服服帖帖,一点挣扎的力气也没有,所以,他斗不过她,就像弱者永远打不过强者一样。

一个小时以后,焦丽淑满面春风的回来了。

“师兄,猜一猜,你知道刚才老杜说的好事喜事是什么吗?”她一进门就这么喜形于色的笑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