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客气，有话你尽管问。另外，我觉得小焦没有任何错，你别责备她才是。”田慧姑很心诚地回答。她心想既然对方称自己为“亲家母”，那自然是把晓华当成未来的女婿、半个儿子来看待了。既然当作女婿，那她现在这个做半个丈母娘的有什么不好问毛脚女婿的？只是她心里有些紧张起来，不知道脾气倔强的儿子会怎么回答他丈母娘的问话。但她相信，这么大的一位干部，说话又是这么的和蔼可亲，显然不会对儿子很为难的。
“晓华，小丽，你们都坐下来。”始终保持着微笑的邹夫人看看心爱的女儿和满脸尴尬的郑晓华，对他点头道，“晓华啊，听说你一知道小丽的家庭情况后就后悔这门亲事了，有这事吗？”
郑晓华没回答，只是很狼狈地低下头来。
“你也太不珍惜你们两人的感情了吧？”邹夫人略略沉下了脸，看着他说道，“都这么些年了，怎么就说分手就分手？不是我说你，你也太草率和轻率点了吧？你是个明白人，干什么要把你们俩的私人感情去和对方的家庭背景强行牵扯联系在一起？你觉得这有必要吗？”
郑晓华依然没吭声，因为他没法回答邹夫人的责备。田慧姑在一边倒觉得心里很舒畅：看看，听听，做大干部就是和普通人不一样，问出来的话都叫儿子没法回答。晓华以后有这样把女婿当亲儿子看的丈母娘，她当母亲的也就彻底放心了。
看见郑晓华没法回答自己提出的问题，邹夫人便喝起茶来。她想了想，然后换个方式又问到：“晓华，你回答我，你在喜欢小丽的时候知道她出生于干部家庭吗？”
郑晓华摇摇头：“以前她一直说她父母是给一家干部家庭做服务工作的。”
“你是在喜欢她之前问的还是在喜欢她之后问这件事的？”笑眯眯的邹夫人又这么问。
“是在喜欢她之后随便问问的。”郑晓华如实回答，觉得她有点刨根问底的味道。这有什么好问的？难道能问出什么名堂吗？
“这不就行了？”邹夫人好笑的眯起了眼睛，看着这老实巴交的小伙子很坦荡地阐述自己的想法道，“在你没有知道我家的真实情况之前，你就和小丽相互爱上了，这怎么能说是在高攀我家呢？我认为这根本不是什么高攀，而是你和小焦之间的感情问题。如果你一定要说高攀，那么我可不可以这么认为：现在的你因为成了有名气的年青画家，于是就看不上我家的小丽，所以就找了这么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要和她分手了？如果真是这样，只要你当着我们这么多人的面前说出你的这个想法就是了，我相信小丽也不会勉强你更不会高攀你的。”
“妈，你要这么说，我就百口莫辩、跳进黄浦江也说不清了。”郑晓华急得都快要哭出来了，“我对小丽的爱怎么可能会变？我的成名，你知道她在暗中倾注了多少你们不知道的精力和心血吗？老天在上，我可以发誓，如果我因为出名而想抛弃小丽，那我就不得好……”
“住嘴！”邹夫人这一下真的把脸给沉下来了，她一声怒喝，瞪着他斥道，“青天白日的你赌什么咒罚什么誓啊？”
“那你要我怎么说你才会相信我对小丽的真心呢？”此时的郑晓华，还真有点焦头烂额的感觉。
“师父，你觉得晓华他这话是出于肺腑呢还是假的？”邹夫人忽然扭脸看着坐在旁边一直没说话、喝着茶水显得很是悠闲的陈敬问。
“我始终相信我的徒弟，也相信我自己的眼光。”陈敬巧妙地回答道，“也许，他有自己独特的想法，只是你还没知道就是了。”
“师父的话是绝对不会有错的。”邹夫人又笑了起来，她对陈敬的话当然心知肚明。她稍稍收敛了一下怒气，用既疼爱又责备的目光凝视着郑晓华，同时用一种不容置疑的态度说道，“既然你真心爱小丽，她也真心爱你，这不就行了？我认为：你们现在可以手搀着手高高兴兴的在外面正式公开恋爱了。到明年五月一日劳动节，你们就去开结婚证书向单位申请住房。到十月一日国庆节，就欢欢喜喜的对外发帖子宣布结婚。”
她这果断的吩咐，不但让田慧姑和陈敬听了都没想到今天的碰头会竟会是这么一个峰回路转的结果，而且对她深感敬佩：干部就是干部，处理事情干脆果断，说出来的话不容置疑不算，而且还带着相当的权威性。甚至连郑晓华和焦丽淑也面面相觑，没想到老太太会说出如此一锤定音的话。
邹夫人看看坐在一边也一直默不做声的田慧姑，见满脸含笑的她没表示什么反对意见，她心领神会的一笑，接着又呵斥郑晓华道，“都悄悄相互爱慕上好几年了，偏偏这时候还要闹出这么一个‘门当户对’的怪念头出来，烦我们这两个年迈的老太婆也就算了，甚至还要烦你师父这个忙碌的老画家，你这小家伙对我们真是孝顺的很啊！”
“可是，妈……”郑晓华咕噜着想说什么。
“你别说了。”邹夫人立刻又制止他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瞒你说，刚才我和小丽上楼的时候已经听到你对你妈妈说的话了。”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脸色变得慈祥可亲了，喝口水后放下杯子，看着他语重心长地继续说道，“晓华，我感谢你对小丽那种设身处地的考虑，我完全明白你心中对她那种真诚无私的爱，所以我相信小丽嫁给你后会幸福快乐的。也正因为我在无意之中听到了你那些发自肺腑的话，所以才叫你母亲一声‘亲家母’，我想我这么称呼你母亲，你应该明白我的含义。其它的，你觉得还有必要再解释吗？”
郑晓华嘿然无语。他当然完全明白这个意思。
“至于那些背后的指指点点，完全没必要去理会。”心胸豁达的邹夫人继续对郑晓华说道，“我相信明晓大义的小丽也根本不会理睬那种没有素质没有教养的人说出来的话的。如果她是那样小鸡肠子的人，知道你身世的她早就躲避你了，还可能几年如一日的和你这么要好？如此聪明的你怎么就没用脑子好好想一想？”
“这……”郑晓华朝她投去尴尬的一瞥，低下头没法吱声了。是啊，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自己的脑子是不是被所有的画都给占据了，所以就没考虑到这个？
“从现在开始你就别再胡思乱想了。”邹夫人用不容商量的口吻说道，“你和小丽的事就这么定了。要想，就想想怎么和小丽好好商量明年的什么时候买家具。否则我真的要生气了，知道吗？”
“嗯，谢谢妈的开导和玉成。”郑晓华满脸通红的回答。
“用不着谢，你以后别让小丽再受委曲就是了。”邹夫人斜了他一眼，又沉着脸斥他道，“有一点我要说明：你要明白，我家小丽并不是一个嫁不出去的刁钻蛮横的丑姑娘，你现在又是个有着名气的小画家，所以我跟着她对你胡缠蛮搅的要把她强行塞给你做老婆。只是因为你确实是个相当不错的好小伙，不论是思想方面还是道德品质上都相当优良，看在这一点上我才肯把她嫁给你。这一点你一定要明白。”
“我明白、明白、完全明白的。”郑晓华鸡啄米般的直点头。
“明白就好。”邹夫人接着说道，“我做事喜欢一是一、二是二，你现在摆句话出来让我们都听听，你愿不愿意明年的国庆节和小丽结婚？”
“不是愿不愿意的问题，而是巴不得的问题。”郑晓华嚅嚅地回答。这一充分体现出他内心思想的话，顿时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邹夫人也开怀地畅笑起来。她转过脸，笑着征求田慧姑的意见道，“亲家母，对不起，我有点擅自作主了。你看怎么样啊？我这样的安排不知道亲家母你是否有意见？我也想听听你的意思。毕竟是小丽嫁给晓华嘛！”
“什么命令都已发出去了，还征求什么意见？”一直在旁边没说话的陈敬在心里这么好笑的想。
“你太客气了，就按亲家你的意思办吧。”田慧姑连连点头，接着脸上露出一丝为难的神情，尴尬地说道，“只是不好意思得很，我们拿不出什么像样的礼物送给你们表达一份心意。”
“我又不卖女儿，怎么会要你家的彩礼？”满脸微笑的邹夫人连连摇头，摆着手真挚而爽朗地对田慧姑说道，“亲家母，我们可没有那种封建残余思想，你千万不要为那种事情担心。只要以后晓华对小丽一直这么的真诚这么的爱护，这就是我和小丽她爸收到的最大礼品了。其它的，你就不用操心了。至于所谓的彩礼，我们一分一文都不会收的。要收了，我们还像听党话、跟党走，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革命干部吗？”
“这、这叫我说什么才好呢？”田慧姑感激地看着邹夫人说。
“大姐，你也就别客气了。”在旁边坐着一直没吭过声的陈敬这时笑着插上了嘴，他对田慧姑乐呵呵地说道，“小焦她妈妈说的都是实在话。我也这么认为：只要小夫妻们能白首携老，恩恩爱爱的过一辈子，这也就是他们给我们当长辈最大的礼物了。至于物质方面，我想应该是其次的。”
“师父说的对。”天性爽朗的邹夫人笑着应道，“解放后人人工作有保障，个个生活有劳保，既不愁吃也不愁穿。那三年这么贫困的自然灾害都顶过来了，现在还有什么好奢求的？比比以前，现在的日子真是过在天堂里似的。所以，亲家母你也别在意，我们很无所谓的，只要两个小孩以后过的好就行。何况他们结婚以后，晓华就是我焦家的半个儿子了。对儿子，我们当老人的怎么可能会在经济上去苛求他？”
“当然，我也是个明白人，不会委曲小丽这么好的媳妇的。”在一边笑欣欣的田慧姑看了焦丽淑一眼，同时这么含蓄地说。是的，对焦丽淑这样无可挑剔的姑娘，她当然不可能亏待她。做母亲的她早就在暗中为儿子准备好了结婚的钞票，当然，这其中一大部分是晓华平时给她后她为他存进银行的。对田慧姑而言，她毕竟还有下面两个孩子要继续抚养。
这几句大人相互之间的对话，把在一边的郑晓华和焦丽淑听得脸都红了。
“哟，对不起啊，快下班了，我要收拾工作室去了。”羞涩的焦丽淑说着，一脸偷笑的她头也不回地逃出了房间。
“妈，师父，你们聊。”郑晓华也脸红耳赤地说道，“我也该去收拾办公桌了，一会儿再过来陪你们。”说罢，也扭脸朝外走了。
看着他们一前一后逃之夭夭的窘态，田慧姑等人顿时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