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再见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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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心乱如麻》 (2)

这枝腊梅,原本是她在元旦那天采来给郑晓华的。当时她就察觉到师兄的情绪变化很大,为了打消他心里的障碍,她又采了这枝冰清玉洁的腊梅来表示自己对他的真挚感情。当时他还很感动地接受下来,谁知事后的他竟还是那么的顽固不化……

想到这个,泪水又无声地从她的眼睛中涟涟而下。

一个星期后,焦丽淑又来上班了。

她的身体是恢复了健康,但脸庞却瘦了一圈。郑晓华这么不通人情的行为,确实让她无法接受。

这一个星期中,郑晓华没再到她家去探望过她,但他每天都写一封内容简短的信去问候她。并在星期五那天的信中告诉她说,因为她的身体欠佳,所以原定在星期日请她到他家去做客的事情往后挪一挪再说。

正是这封信,让焦丽淑感到一阵天昏地暗。因为这是双方事先约定的回访,本来说好去做毛脚媳妇的。现在郑晓华不要她去,那么显然他母亲也知道了她的家庭背景并也不愿意讨她回家做她郑家的媳妇了。所谓的“往后挪一挪”,只是给对方面子的一种礼节性客套而已。

为这件事,她躲在被子里暗暗哭了好几回。

她没想到郑晓华竟会是这么一个不可思议的奇怪男人,彼此的感情这么深厚,为了她的家庭背景他竟会做出如此的选择,这也实在是说不过去吧?她也不明白师兄的母亲是怎么想的,老人家那么喜欢自己,又是那么一位通情达理的女性,为什么在这件事上也会如此的犯浑?换了一般的普通人家,能娶她这样身份的姑娘回来做媳妇,还不觉得是前辈祖上有德所致?引以为豪的赶紧在左邻右舍四处炫耀都来不及呐,偏偏出身于无产阶级贫苦家庭的郑家母子想法和别人不一样,会把一个曾在抗日战场上出生入死的革命干部家庭的姑娘拒之于门外。这、这实在是让她想不通。

带着百思不得其解的闷闷不乐心情,她回到工作室上班。

一跨进通往工作室的长廊,焦丽淑的心就莫名其妙的狂跳起来。怀着一种惆怅的心情,她轻轻推开办公室的门,只见背对着门的师兄郑晓华已经在里面画画了。

虽然焦丽淑推门的声音很轻,但还是惊动了一直处于暗中很关心她的郑晓华。他知道她的病假已经结束,今天该来上班了。

“师妹,你来了。”郑晓华站起身,满脸尴尬地朝焦丽淑瞟了一眼,“身体好些了吗?发烧很伤人的,快坐下歇着,千万别累着。”这些话,是他的肺腑之言。随着话音,他把已经替她准备好的茶水放到她的桌子上让她喝。

听他不再称自己是“小丽”而是“师妹”,焦丽淑的心里又凉了一截,眼泪差不多又要流了下来。但她坚持着,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软弱。

她没搭理郑晓华的问候,只是垂着眼皮只当没听见,慵懒地在椅子上坐下。是的,她也确实觉得很累,虽然在家里休息了近一个星期,但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她心里一直沉甸甸的觉得浑身无力。

见她不理自己,郑晓华也觉得颇为无趣。朝她讪讪的露出一丝苦笑后,又回自己的桌子前绘画去了。

焦丽淑看看自己的桌椅,都被擦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包括笔筒和画架等一应绘画工具,都不见有什么灰尘。她看了心里更是惆怅。

尽管心里不舒服,但既然来上班,那就得工作。

焦丽淑从一个画筒里拿出几张卷着的宣纸。

她还有三幅月底就要上交的花鸟画没完成,一幅是构思虽然完毕、但还没勾墨线的《东篱掬醉》图,另外还有两幅分别是红梅和喜鹊的《凌寒听春》以及栀子花和白头翁的《闲坐对禅》图。这两幅画,以前和郑晓华讨论画名后她仅起了个名字,具体的内容还都没着落呢。

懒洋洋的她把卷着的宣纸铺开来,打算构思《凌寒听春》的底稿,殊不知上面已经画好了完整的铅笔稿,再看《闲坐对禅》图也是如此。显然,师兄知道她身体不好,在未征得她同意之前就越俎代庖,替她把这两幅画的创作稿全部画好了,这好让她省力省心不少。

在《凌寒听春》这幅图中,只见一株盘根错节的老梅在严冬之际凌寒怒放。厚厚的白雪虽然压积在参差不齐的枝条上,但玉骨冰心的它依然盛开在皑皑的冰天雪地之中,透出一种晶莹玲珑的清雅之美。在左下角的梅枝上,站着一只昂首翘翅的喜鹊,它那专注的神情好像在倾听着什么声音……,所以,这画的疑问只能靠画名来解释了。

也许是因为心情不好的缘故,焦丽淑忽然皱起了眉头。以前她对师兄建议的画名基本上都是言听计从的,但今天的想法却不一样了。看着用铅笔写在一张小废纸上的画名,她不由悻悻地在肚中嘀咕到:简直就是一派胡言!“春”能“听”见吗?“春”能听见的话,那“夏”岂不是能看到了?错,不论是春还是夏,都只能从气温上感受到而不能听到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胡言乱语?简直混蛋至极!

另外,“禅”好像应该是“参”而不是“对”的。在宗教这方面的词汇,她有关方面的书基本上没看过,所以也就不敢妄加评论。但不管怎么说,这“禅”应该是“参”而不是“对”,这一点她还是明白的。

“喂喂,你给这两幅作品起了什么莫名其妙的名字?”她蹙着眉头没好气地责问起背对着自己的师兄来。

“有什么问题吗?”郑晓华转过头,看着她小心翼翼地问。

“很简单,‘春’能听见吗?”她朝他投去冷漠的一瞥。

“春当然不能听见,”耐着性子的郑晓华笑欣欣地应道,“可是,我觉得偏偏这画的题名妙就妙在这个‘听’字上了。中国文化,或者说是中国的古典诗词,有许多内容是只能会意而不能言表的。不信你看看:宋代诗人林和靖有这么一句千古绝唱的诗句:‘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花的‘香’谁能用肉眼看到它在浮动?”

郑晓华这么一解释,焦丽淑一下子竟还没话可答了。她朝他翻了一下大大的凤眼,随即又嘀咕到:“哼,强词夺理!”

听她这么说自己,郑晓华心里隐隐感到有些不快,他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默默想到:你不会是在鸡蛋里硬想挑几根骨头出来吧?这只是一种形容,或者说是比喻而已嘛!他想了想,巧妙地问到:“嗯,你觉得‘东篱掬醉’这个画名取的如何?”因为在他的记忆中,焦丽淑对这个题名是翘着大拇指连声称妙的。

“很好啊,这名字当然不错。”焦丽淑想也没想就这么回答。

“是吗?”郑晓华朝她投起似笑非笑的一瞥,“请问,这‘醉’是一种人的精神状态或神情的表现而不是物质,按你的说法,又如何能用手来‘掬’?”

“……”

这一下焦丽淑彻底没了辞。她悻悻地哼了一声,低下头不再理他,只是仔细看起《闲坐对禅》的画面来。她想在这幅画里找出与画题不符的地方再和他斗嘴争论一番,以借机发泄一下心中对他的愤恨。

只是、只是这个混蛋师兄创作的整幅画面布局都是精心构思出来的,好像很难找出什么不足之处。撇开其它不说,就说这只栖在枝头上比麻雀稍大一点的白头翁吧,只见它略略闭着眼睛,一付似睡非睡的模样,仿佛是位入定的老僧。它的对面,是一朵盛开的栀子花,其中有一枚雪白的花瓣正好歪歪的斜了下来,巧妙地衬托出白头翁它那胸黑腹白体背黄绿的颜色。而它头顶的黑色和头后的白色,又恰恰让几张翠绿的枝叶作陪,把这只可爱的鸟儿那困倦思睡、同时又像是在和那朵花儿懒懒无语对坐的神态表现的活灵活现。整个画面意境高雅深远,不沾半点的俗气。

看着这两幅构思新颖巧妙的铅笔稿,焦丽淑心里又是恨又是爱,恨的是郑晓华太过分,在婚姻大事上竟会和自己这么的过不去。说句难听的,天下只有有钱有势的人看不起贫寒之人的,哪有贫寒之人对有钱有势的人视以白眼的?惟独这位师兄是个例外;爱的是师兄毕竟是师兄,在内心深处还是疼她爱她舍不得她的,否则干吗悄悄帮她创作这两幅画?还不是因为知道她身体不好,请了这么些天的病假,肯定来不及按时间交稿的原因所致?

“当然,如果你觉得这两幅画的名字有问题,你尽可以按自己的想法重新起的。”郑晓华转身看着她这么幽幽地说道,“作品是你的,自然由你做主了。我那些只是供你参考而已。”说完,转过身又画他的作品去了。

“谁理你啊?”焦丽淑嘴上没说什么,却在心里嘀咕了一声。她不再理他,只是唬着脸,用狼毫描笔开始在宣纸上勾勒起淡淡的墨线来。

工作室里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师兄妹两人谁也不和谁说话,彼此都埋头绘画,静得甚至连对方的呼吸声都能听见。

一会儿,郑晓华起身倒了一杯开水放在焦丽淑的桌子上,眼皮却垂着不敢看她,只是轻轻说到:“给,别忘记吃药,吃不消就休息一会,千万别硬撑。”说罢,又回自己的桌子画画去了。

焦丽淑的心里一动,悄悄抬头朝他的背后凝视着,只见他坐在样子上继续画着他的作品,就像没有起来过似的。她不由在暗中发出一声凄惨的轻叹,心绪紊乱得很,眼睛看着画,手里执着笔,却怎么也画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