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晓华说到：“你拿去了，我就没有了。”
“你要这干什么？”焦丽淑心里顿时一动，睁大眼睛羞涩地盯着他问。
“这个……”郑晓华被她问的竟一下子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了。见她那么毫无顾虑的瞅着自己，凤眼含情，眉梢挂娇，一脸浮现让他心动的神采，他不由慌了神，赶紧垂下眼帘讪讪地答道，“要了挂在墙上……看啊。”
焦丽淑的心猛然狂跳了起来。她从师兄那异常的眼睛里看出来，他肯定是在暗恋着自己。要不，他不可能有这样从来没有见过的眼神和欲说还休的语气。羞涩的她连忙低下发烧绯红的脸庞，不敢再看他一眼。
人的感情是很奇怪和不可捉摸的。
焦丽淑虽然长得眉清目秀，大眼小嘴，也很耐看，但她的皮肤却是黑黝黝的，人家在背后给她起了个雅号叫“黑牡丹”。而且她和郑晓华不同的是：郑晓华的性格脾气内向，不善辞令，平时对外的交际能力极差，只知道整天躲在宿舍里写字画画，所以很少和外人打交道。而焦丽淑则有着一个爽朗的个性，她不但知书达理，而且能说会道，喜欢体育运动。
郑晓华长得斯文英俊，脸白腮红，说话慢吞吞的而且一直微微含笑，简直就像个大姑娘，因此被单位里的姑娘们在背后称之为是标准的“白面书生”。单位里许多年轻姑娘都对他暗中垂青，但都由于他不太搭理别人的古怪性格而望之却步，往往也就被一些“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是酸的”的女性愤恨甚至是嫉妒，说他自负清高，说他架子太大，瞧不起别人。以后哪个姑娘嫁给他，年长日久了，那个姑娘肯定会受不了他的个性和他闹离婚的等等之类的话。
焦丽淑虽然还很年轻，由于她的个性所致，所以暗中追求她的小伙子也不少。但她都一概谢绝。她根本没想到过要和哪位小伙子恋爱，一来是她的年龄还小，自己根本没有考虑过这方面的事情，二来她觉得没必要把自己的精力放在这上面，还是趁着年轻多学点技术，为以后当画家打下结实的基础。
焦丽淑和郑晓华如此要好，当然要引起一些好事者在她们的背后窃窃私语。有的说她门坎很精，她在暗中看上了郑晓华，理由是因为郑晓华以后肯定是个大名鼎鼎的画家，所以她对别的小伙子的追求一律不予考虑；有的则说是郑晓华在暗中追求她，因为这么年轻的她现在就是厂团总支委员了，又有家里那坚硬的背景撑着——她说她父亲是个市委里的普通工作人员，但谁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谁都没去过焦家看看——所以她以后在政治道路上必定是一帆风顺、青云直上的。她那位从小就过着受人欺负的师兄自然也要找个有权有势的大人物在背后撑着……
不过，更有人分析了郑晓华和焦丽淑的个性、脾气和性格后猜测说：他俩虽然是一对关系很好、感情很深的师兄妹，但他们的关系也就到这“师兄妹”的关系为止了。因为两人个性差异和家庭背景的悬殊，他们肯定不可能成为一对生活上的伴侣……
这些议论，当然传不进整天呆在工作室或宿舍里画画写字的郑晓华的耳朵里去，但不可避免地传进了喜欢和别人打交道的焦丽淑的耳朵里。起初，她对这些流言蜚语只是抱之又一声嗤之以鼻的冷笑，觉得那些人纯属吃饱撑了在乱嚼舌头，自己怎么可能和这位把他当成亲哥哥的师兄恋爱呢？她压根儿没往这方面考虑过。可是奇怪的是，在不知不觉中，她竟还真的暗暗爱慕起师兄来了。爱他什么？她不知道，大概这就叫“日久生情”吧？反正就是悄悄爱上了。只是她不知道师兄是否爱着自己？她想他是不会爱她的，因为她的皮肤太黑，也自认为长得不是很漂亮。朱小囡是个出名的美人，追求她的人很多，可师兄偏偏都没拿正眼瞧她一下，怎么可能会看中她这个貌不出众的调皮小丫头？所以，纵然她暗中爱着师兄，却从来没有在表面上流露出一点点的内心感情。
现在听郑晓华说要把她焦丽淑的画像挂在墙上看，这无疑是郑晓华在无意中流露出了自己的内心思想，这能让焦丽淑不感到意外和欣喜吗？
焦丽淑心里虽然有千言万语的话要对郑晓华倾诉，但又被年轻姑娘特有的害臊情怀和矜持之心挡住了。她的嘴唇咕噜了几下，但又把话给咽了回去。
沉默片刻后，她站起身，恍恍惚惚地说到：“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你送我的画我也带走了。你要看我？那以后我送你几张……相片吧。”说完这句话，她忽然从恍惚中清醒过来，心里顿时一惊，后悔地在心中责备自己到：胡说八道些什么呀？姑娘的相片也是能随便送给未婚男人的？这么一想，她顿时羞得满脸紫涨，拿着自己的小包和画轴转身就走。
走到门口，理智控制不住感情的她又停下脚步，看着郑晓华既郑重又羞涩地说到：“你放心，我明天就送几张最喜爱的相片给你。嘻嘻，你是我师兄嘛！不过，你不要为我送你相片的目的而胡乱猜测哦！”说完就匆匆地打开房门，带着情窦初开的欢笑和幸福，头也不回地像只燕子似的一下子飞了出去，然后穿柳拂枝，一溜烟地消失在了花园外。
郑晓华站在窗口前，凝望着焦丽淑的身影在眼睛前消失，不由感到兴奋而惆怅。兴奋的是她肯送照片给自己，惆怅的是她仅仅把自己当成了单纯的师兄。他心绪不宁的跌坐在椅子上，双手撑着下巴颏，忍不住喃喃自语到：“完喽，我真的爱上她了，只是她不爱我啊。不过也是，像我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她呢？我对她不能太动感情，否则会害单相思的。她送我相片无非是为换取那张国画而已。是的，肯定是这样的。把自己对她的爱还是放在纯洁的兄妹位置上吧，不要萌出什么爱情的火苗，跌进情网是可怕的。呵，赶紧把这多余的非分之想从心里撵出去吧。和以前一样，排除所有的杂念，一心一意搞自己的作品，用美术和书法来排挤掉她的存在……”
漫不经心中，郑晓华看到桌子上焦丽淑送的那些东西奶粉、可口粉和咖啡，好香的东西啊，他还是第一次品尝到这么美味可口的食品。他咂咂嘴巴，忍不住又冲了一杯慢慢地喝起来。
才喝了一口，他忽然放下杯子不喝了。
他的眼前浮现出母亲的干渴嘴唇来。“妈妈一定和自己一样，从来没有喝过这种东西。”他默默地想道，“自己怎么能一个人悄悄喝这些东西呢？太不孝顺了吧？”他这么责备自己，同时眼前还闪动起妹妹和弟弟的身影来，他们当然更没有喝过这样的东西了。“为什么不把这些东西带回去让他们一起享受？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喝也太自私了吧？”这么一想，他顿时觉得脸上一阵发烫。
轻轻叹了口气后，他把那些东西重新小心翼翼的包好放进书包里，好等到休息天时带回家让家人一起分享。
放好那三包珍贵的饮品，他从书橱里拿出一张已经打好白描线稿的四尺熟宣，展开后摊在写字台上。这是一张焦丽淑的全身画像，她伫立在春意盎然、群芳争妍的百花丛中，那盈盈含笑的表情活灵活现在人们的眼中。
平时郑晓华画人物时，背景基本上都用写意淡彩来衬托人物。这次他却一反常态，后面的百花都用上了鲜艳的重彩，使得人物和群花斗娇夺丽，并产生一种人物和群芳成了一体的浑然感觉。
后来，这幅让郑晓华和焦丽淑都爱不释手的画被领导看见后，要他把它当作工作指标交上去。没多少时间，这幅画就被送到一个美术展览会上去展出了。再后来，据说一名外商花了大价钱把它买下后带到国外去了。从此，郑晓华的人物画一举成名。领导经过研究后，决定不再让他搞图案创作，专门创作古代仕女画交给有关部门，拿到友谊商店和华侨商店去赚取外汇。
全国美术展览会在北京结束后，又来到浦江市巡回展出。作为一名组委会的成员，陈敬也回到了浦江市。
乘了一夜的火车，到浦江是早晨七点多钟。看看时间还早，陈敬下了车后连自己的家也没回，直接就回厂去看望那对钟爱的徒弟。一是看看他们最近的工作情况如何；二来给他们送参观券；三嘛，当然还要和领导见见面，向他们汇报一下自己这段时间的情况。他实在是担心郑晓华爱安静和孤僻的性格会和焦丽淑的天性活泼引起矛盾。虽然每次徒弟来信都告诉他说他们的关系很好，但他总是不放心，生怕那是骗他的。
他匆匆来到自己的美术小组。
看见门虚掩着，他停住脚步，轻轻推开门往里一看，只见两个徒弟正在专心致志的设计图案。焦丽淑那张叽叽喳喳的嘴巴像麻雀似的说个没完没了，不断向师兄提出各种问题；而郑晓华则不厌其烦地回答着她的每一个问题……
看见两个徒弟确实如信中所说的那样友好，陈敬不禁打心眼里高兴。他真没想到郑晓华会一反他那冷僻古怪的个性和焦丽淑的关系能相处得这么好。
“晓华，小焦，你们好啊！”满脸微笑的他乐呵呵地打了个招呼。
郑晓华和焦丽淑同时抬头扭脸，一看是朝思暮想的师父回来了，不由同时发出一声欢叫来，掷下笔赶紧上前拉住师父的手问长问短，又是搬椅子又是泡茶的亲热极了。那模样，就像两个孩子总算见到了长久在外的父亲一般无二。
陈敬笑呵呵地接过郑晓华捧上来的茶杯，在焦丽淑移过来的椅子上坐下，一边喝着茶一边看着他们疼爱地问到：“这近半年的时间里你们没闹矛盾啊？”看见郑晓华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他又说道，“嗬嗬，我一直担心晓华你的性格脾气和小焦格格不入而发生争吵呢。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了，你们都是大人了嘛，哪要我来替你们担忧？”
诚实的焦丽淑却摇摇头，告诉师父说，她和师兄曾经发生过一场不大不小的误会，只是不但没有伤着和气，反而比以前还更好了些。
陈敬听后笑了起来，满意地点点头。他知道焦丽淑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会遵照自己暗中的嘱咐在各方面都照顾、体谅和迁就师兄的。
他放下茶杯，看着他们满脸含笑地说到：“好，你们能这样的相互理解和尊重，我就完全放心了。喏，给你们美展的参观券，好好欣赏一下当代名家的大作。”接着他对郑晓华点头道，“晓华啊，你的画在北京得到许多观众的好评，连很多著名的画家都对你的作品啧啧称赞呢。要努力不懈啊！过几天，我带你去拜见几位老前辈，他们都想见见你这位后起之秀。”
郑晓华听了，心里又激动又不安。他凝视着师父，不好意思地说到：“师父，我其实是只绣花枕头而已。再加上年幼无知，只怕到时候什么都不懂、什么也不知的出师父你的丑。”
焦丽淑却在一边喜得拍手乐到：“师兄你看你福气多好！师父这么的提携你，你真是老鼠跌进了米缸里。”接着又嘟嘴道，“师父偏心哦，怎么就不带我一起去呢拜访拜访那些老前辈？哼，重男轻女，我提抗议！”
“哪里的话？”陈敬哈哈笑着安慰她道，“不是我重男轻女，而是人家点名要你师兄去。放心，等你几时和你师兄一样的有了出息，你就是不去、我还要强行拧着你的鼻子揪着你的耳朵让你去拜见他们呢。所以，你要抓紧时间向师兄好好学习他那股勤奋刻苦的劲，也赶早把自己的书画作品挂到全国美术展览会上去让大家欣赏。”
“知道了师父。”焦丽淑郑重其事地点头道，“我会的，肯定会的。我相信自己的能力和钻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