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再见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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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感叹》(2)

田慧姑见杜久明和洪虹在一边点头,她这才相信了焦丽淑的话。她万没想到儿子竟会这么的有出息。这孩子啊,如此之大的喜事怎么就一点风声也不肯透露那么一点呢?哪怕是芝麻绿豆这么大也行,也好让她这个当母亲的高兴高兴啊!咳,这个孩子啊!

尽管心里高兴得快乐开了花,但她却不溢于言表,只是从心灵深处涌上一股说不出的喜悦。她朝一边低在头,略嫌有些不好意思的儿子看看,心里充满了无限的感叹。她想起了儿子有时会塞给自己一些零用钱,说这是投稿录用后的稿费。想不到小家伙在这方面还真有的出息呐,不枉为他流了半辈子的泪!

田慧姑虽然没有读过多少书,但却相当的有素质和修养。她永远是那么的贤慧善良。她的脸上挂着欣慰的笑容,谦虚地说到:“这进步是靠厂领导、还有他师父以及你们的培养教育分不开的。他有多大的能耐?不过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大孩子罢了。”

郑晓华在一边画速写,听母亲这么说,他不由调皮地笑到:“在母亲的面前,儿子就是长了胡子也是孩子,这三位在他们的父母面前也是孩子啊!”

这个话,说的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气氛相当的热闹和随便。

看看时间不早了,好客的田慧姑叫儿子陪着客人说话,自己则抽身走了出去,赶紧到隔壁邻居家借钱买菜,然后回来在灶间里忙碌起来。

焦丽淑向来是很活跃的,现在却变得有些异常的沉言默语了。她又坐下,搂着鲁瑛华,看着坐在自己侧面的师兄那清癯消瘦的脸庞,心中不由泛起一股感叹来,并且这感叹四处散开,就像朵朵的浪花溅在她心灵里的磁石上,变成一股股的细流在脑子里回味。她深感师兄是个了不起的年轻人,不仅仅是他绘画上的劲头了不起,而且脾气和性格也相当的了不起。在这种贫穷困苦的环境下,他能长期忍受环境的打击和外人的欺负而始终孜孜不倦的坚持自己的理想和事业,做出一步一个脚印的路程。这需要多大的毅力和恒心?这精神是多么的可贵,这样的人又是多么的少见?

她想起郑晓华在厂里吃饭的时候,基本上每次都买最便宜的菜,有时甚至是买一分钱一碗的咸菜肉丝汤往饭里一倒,坐在角落边的桌子上连饭带汤的吃掉,这一顿饭也就算结束了。由于他平时不声不响的不和外人打什么交道,所以大家对他也就不太注意。而她却都把这些看在眼里,记在了心里。她搞不懂师兄为什么要这样的节约,在伙食上,太节约对身体没好处啊!同时让她感到迷惑的又是师兄却在某些方面出手相当阔气,他竟肯花大价钱买一套优质的女式呢服装,也不知派什么用场。那是医务室的医生裘莉萍代他购买的。她俩还暗暗讥笑他没有出息,省下钱给女朋友买衣服装阔气。现在看到里间的墙壁上挂着的衣服裤子,她这才明白郑晓华是为母亲购买的。呵呵,他哪来什么女朋友啊!呵,一个多好的儿子!自己这么的省吃俭用,给母亲却买了这么贵重的服装,真是没得说了!

想想这个,焦丽淑的心里不由隐隐发酸。师兄宁肯自己过的清贫,也要让母亲穿暖穿好。她记得他在厂里永远是那么两套打着不少补丁的工作服轮流穿着,没有看见过他有第三套衣服。看看他现在身上穿的这套褪了色的蓝卡其布做成的衣服,那准是休息天或会客时穿的了。呵,这个怪人啊,真是怪得多么可爱和叫人尊敬!

她默默地、悄悄地打量着师兄,觉得他变得比以前更高尚更伟大了,整个的身姿也比以前变得更漂亮更英俊了。什么样的人才算是英雄?才算是有出息和值得爱慕的人?难道他不是真正的英雄和最有出息、最值得爱慕的人吗?他好像是太阳边上的一朵云彩,缤纷灿烂,既没有丝毫的虚荣心,也没有点滴的骄傲性。这样的一个小伙子难道不叫人倾心仰慕和值得追求?哪个姑娘能获得这样的小伙子,哪个姑娘便是获得了终身的幸福啊!

那么,自己行吗……

“小焦!”

洪虹的呼唤使得焦丽淑吃了一惊,她连忙笑了一笑,却又懵然无知的回答到:“干什么?”

“在想什么啊?”洪虹斜了她一眼,撇嘴说道,“你看什么时候了,还不准备告辞?”

“哦。”焦丽淑连忙点头称是,放下腿上的鲁瑛华,笑着说道,“是该走了。师兄,我们走了。嗳,伯母到哪里去了?”她看着郑晓华说道,“我们要和她打个招呼的。”说着,三个人一齐站了起来。

“我妈在外面烧菜。”郑晓华皱了皱眉头,满脸不悦地哼道,“你们是贵客,不管怎么说,总得吃了午饭再走吧?我们家里的习惯是这样的,贵客来了一定要吃饭的。”

门外灶间里正在做菜的田慧姑探进半个脑袋来,笑眯眯地说到:“哎,小焦啊,你和晓华是师兄妹,这里也就是你的家了。你再客气就不象话了。你先坐下,看他们两个好意思再走吗?”

“就是啊,焦姐姐,你们就在我们家里吃了饭再走吧。”一边的鲁瑛华也跟着这么说,拉着焦丽淑的手不放,而鲁宾华则拉着杜久明也不放手,央求他在自己的家里吃了饭再走。

焦丽淑虽然活泼爽朗,却又是个不会客气的姑娘。她为难地站着,瞅着杜久明和洪虹,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按家访规定,领导是不能在被家访的同事家里吃饭的。可焦丽淑是郑晓华的师妹,师妹嘛,从某种意义上讲,确实如同自家的兄妹一样。

杜久明和洪虹连忙摆手示意郑晓华不要客气,又来到门口看着正在炉子上忙碌的田慧姑说到:“晓华妈妈,你就不要客气了,我们来已经打搅你了,饭是肯定不吃的。你就不要忙了。”

田慧姑略略沉下脸,装出一付不高兴的样子到:“这是什么话?你们是盼也盼不来的贵客,既然来了,怎么能不吃了饭走?这是我家的规矩,不吃不行,是不是嫌我们贫穷啊?虽然没什么好的吃,但好坏要吃一点后再走的。”随着话音,手勤脚快的她已经把一盆香喷喷的韭芽炒鸡蛋叫鲁瑛华端进了外房间的小桌子上。接着又说道,“如果你们嫌我家贫穷,那我也就不敢高攀你们了。”

这句话可把三个人弄得坐立不安了。他们你看看我,我瞅瞅你,谁都不敢先走出这家门,而且连一句话都没有了。

田慧姑见他们都是些老实头,中了自己的激将法,不由笑到:“好了,既然没话,那就都坐下来吧,晓华,你陪他们先吃。”

郑晓华便拉杜久明坐下来说到:“既来之,则安之。帮个忙,别惹我妈妈生气。也没什么好招待的,无非是粗茶淡饭而已。嗯,瑛瑛,”他吩咐站在一边的妹妹道,“你请两位大姐姐也坐下来。”

鲁瑛华年龄虽然不大,但很懂事。听哥哥这么说,她赶紧拉着比较熟悉的焦丽淑在小凳子上坐下。同时招呼洪虹到:“还有这位大姐姐,你也坐下吧。”

三人听了,只好尴尬地围着小方桌坐了下来。这时,田慧姑又端进来一盆油汪汪的炒菠菜来,接着又出去了。

看着这炒得碧绿生青的菠菜,洪虹咂了一下嘴巴。心想这菜炒得这么油,肯定放了不少的菜油呢。晓华的妈妈招待客人的心是够诚的。

焦丽淑看见鲁瑛华拉着弟弟鲁宾华的手朝外面走去,她手疾眼快的一把抓住她们,笑着说到:“好啊,小调皮,叫我们坐下,自己却想溜。来来来,在大哥哥和大姐姐身边坐下一起吃吧。”说着,硬是找凳子让这一对小姐弟入座。可她满眼怎么也找不到凳子了,又不好意思问,因为她估计师兄家里也没什么凳子了。她不愧是位聪明机灵的姑娘,想了一想,便双手抄在鲁宾华的腋下,笑嘻嘻的一下子把他抱到旁边的杜久明的腿上坐下,自己则把鲁瑛华按在了自己的腿上。

鲁宾华向她吹了口气,扮了个鬼脸好奇的问到:“嗳,焦姐姐,你怎么知道我这‘小调皮’的鼎鼎大名的?”

“还‘鼎鼎大名’啊?”瞅着他那付眼珠子转啊转的淘气模样,焦丽淑不由咯咯的笑了起来。“嗨,真是个调皮的小家伙,和你哥哥的性格脾气竟一点也不像!”她怪喜欢他的刮了一下他翘翘的小鼻子,故弄玄虚的继续说道,“我会掐能算啊,不但知道你的大名,还知道你很调皮呢,春节的时候把小鞭炮扎在人家小姑娘的辫子上是不是?”

“哟,焦姐姐你真是神仙哦!”鲁宾华吓得双肩一扛脖子一缩,吐出的舌头半天收不回去。他这怪模怪样的表情,逗得大家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田慧姑又端进来一盆咸菜炒肉丝。看见鲁瑛华和鲁宾华都很不客气的坐在客人的腿上,她暗中皱了一下眉头,接着连忙笑呵呵地吩咐到:“瑛瑛,帮妈妈到灶间去给大哥哥和大姐姐盛四碗饭进来。宾宾,小淘气在外面找你玩呢,你快去吧。”她把茶盆放在桌子上,笑呵呵地对杜久明他们说道,“你们趁热吃啊,千万不要客气。”

“晓华妈妈,你也来啊。”杜久明不安地这么说。

“伯母,你别烧了,我们的胃口都很小,吃不掉的。”焦丽淑则这么说。

“好好,我再烧一个菜就好了,你们先吃,我和他们两个过一会再吃。”田慧姑笑眯眯的点了一下头,然后带着两个小孩子出去了。

吃罢午饭,杜久明、洪虹和焦丽淑三人起身告辞。

田慧姑知道他们下午还要到别人家里去访问,所以也不强留他们,她和郑晓华把三位客人一直送到溪畔外的路口。

杜久明等人很过意不去,对田慧姑的热情款待再三再四的表示感谢并请她留步。

田慧姑微微笑着,看着这三个健康活泼的小青年,她停下脚步说到:“我知道你们很忙,就不留你们了,欢迎你们以后再来,特别是小焦姑娘。”她转脸看着焦丽淑亲热的说道,“你和晓华是师兄妹,那以后就更要来玩的。虽然我这里没什么好招待的,但还是希望你能多来走动走动。”

“伯母,我会来看您的。”焦丽淑点点头,看着满脸慈祥的田慧姑说道,“您自己身体保重。”说着,她的脸上忽然腾起了一抹淡淡的红晕来。不过她的脸蛋比较黑,所以这抹红晕并没有被任何人发觉。

拐过弯见不到郑晓华和他的母亲了,杜久明、洪虹和焦丽淑这才自然而然地谈起今天的事来。

杜久明歉意的说到:“小郑的母亲实在是太客气了,现在是缺粮少菜的自然灾害年头,她却烧大米饭给我们吃。炒菜还放了那么多的油。现在谁家的粮食和油不紧张不珍贵?我们也真的厚皮,竟坐下来吃了。看他家的情况,条件好像相当差的。”

焦丽淑淡淡的一笑没吱声。洪虹却答非所问,指着一棵她叫不出名字的树问到:“哎,你们看这是什么树?开着这样好看的花。”

杜久明和焦丽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远处靠着小溪边有一棵不大的树,它主干挺拔,四枝敞开,上面挂满了一簇簇紫红色的小花,娇艳地盛开在寂静的小溪边。

杜久明笑到:“哦,这叫‘野栗花’,它的正式名称是什么我也说不出来。这花很香的。”

听说有香味,焦丽淑忍不住了。她笑嘻嘻的说到:“待我去采几枝带到家里去插在花瓶里养着。否则岂不辜负了它的美姿和芬芳?”说着便“蹬蹬蹬”的一溜小跑,朝那棵树走去。杜久明就洪虹见她那种爱花的劲头,不由笑了起来。

焦丽淑来到树下,伸手想摘花,偏偏却差了那么一截。她朝四周扫了一眼,见静悄悄的到处没人,她可不管什么姑娘不姑娘的,袖子一撸,一耸身,双手攀住了一根结实的粗枝,双腿一躬,腰肢一扭,一个“猴儿偷桃”的灵巧动作便上了树。摘了几枝花后,她又耸身往下一跳,跳到地上时整个身子连晃都不晃一下。那轻巧敏捷的动作还真是一般人所达不到的。接着一边把花拿着靠近鼻子细细的闻着,一边又快速的跑回到杜久明和洪虹的身边。

见她那敏捷的身手和迅速的动作,洪虹笑着呵斥到:“你也不害臊,这么大的一个姑娘,竟比男孩子还调皮,连树都会爬。呵呵,就是年龄像我们这样大的男人我看也不会再去爬树了吧?拿来我闻闻,是不是很香的。”

焦丽淑撇撇嘴,乐呵呵的笑到:“当然好香的。好啊,想要就拿几枝去,何必先来一套假正经?”说着,把花儿分了一半给她。接着又喃喃自语道,“真的很香哦,只可惜叫不出它的正式名字,真是不配欣赏。”

三人走着,话又回到了郑晓华母子的身上。

洪虹对焦丽淑说到:“晓华的妈妈年轻时一定很漂亮的。你瞧她现在,虽然年纪大点,但眉宇间可跳跃着年轻时的丰姿秀韵呢。”

焦丽淑白了她一眼,人家儿子的年龄都和她们差不多一般的大,竟还去评论他的母亲,这似乎有些不成体统。她岔开话说到:“晓华的妈妈真是个能干的人。你们看不出吗?我们到晓华家里快十点了,他母亲连买带烧,只花了没多少时间。看看她的动作,干净利落,再看看他弟弟和妹妹的衣服裤子,虽然相当旧,上面都有补丁,但洗的却很干净。另外,她语言温和纤柔,举止端庄稳重,态度谦虚诚实,真是一个好母亲。”

杜久明点头应到:“你的眼光不错。我也有这个感觉。还有,晓华的妈妈她不但和蔼慈祥,同时还有一种叫人肃然起敬的威严。不过呢,我觉得虽然看上去她很是神采焕发的样子,但眼角边却挂着一缕不易察觉的淡淡忧愁。”

焦丽淑忽然一拍自己的脑袋到:“怪了,他妹妹和弟弟怎么不和他一个姓呢?他姓郑,他的弟弟和妹妹却姓鲁。”

杜久明有点惊奇的看着她说到:“你们在一起呆了大半年,你还不知道晓华的身世啊?”见焦丽淑摇头,表示确实是不知道,他接着说道,“我听你师父说过,晓华自己的父亲姓郑,他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后来他母亲带着他嫁到了这个鲁家。他现在的爸爸待他不怎么样,以前经常要打他骂他,所以他这么个年龄就上班并住在厂里的。”

焦丽淑这才恍然大悟,不住的点头到:“难怪我师兄的房间里只有他妈妈的照片,原来是这么回事!是了是了,这下我全都明白了。只听到他说母亲怎样怎样的善良慈祥,却只字不提他的爸爸半点好坏。真是家贫出孝子了,他对他的妈妈实在是太好了。”

就在这时,迎面走来几个小青年,向他们三人瞅了一眼,擦肩而过的走了过去。有一人问同伴到:“这三个人是哪里的?好像从来没见过。”

其中一个答到:“大概是‘拖油瓶’单位里的同事吧,早晨我看见那家伙和他们一起来的。”

“听说他现在的画画得相当好,已经是个小有名气的人了。”另一个这么说,随着话音,他们渐渐走远了。

一听这话,就知道他们说的是郑晓华。但焦丽淑有点不明白,于是问杜久明到:“阿杜,什么叫‘拖油瓶’?”

杜久明皱了一下眉头,不高兴地说到:“这是鄙视别人的骂人话,打听它干什么?那几个人真是毫无知识和教养,不知道自重自爱。别多问了,说些其它的吧。”

“他们家这么小,晓华如果在家里睡,那怎么睡法啊?”洪虹纳闷的问。

“这我倒是知道的。”杜久明点头道,“你们没注意到房门后面有几块杉木板吗?那就是晓华的床了。”

“像鸽子笼一样大的房间,就是现成的搭也没地方摆啊。”洪虹这么说。

“你没见到他家里那三只一样高低的缸吗?”杜久明苦笑道,“如果他在家里睡觉,晚上就把那几块铺板铺在缸上面,再垫上稻草帘子,就成了他睡觉的床铺了。”

“两大缸湿渌渌的咸菜在下面摆着,肯定有湿气的。长年累月的睡在上面,不怕生病啊?”焦丽淑担心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