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珊所在的伙只有六个人,而眼前的尸体却至少超过三百具。他们只能无奈地打马绕着木屋不断游走,仿佛这样能够唤回这些死去之人的魂魄,让她们得以安息一般!
木屋后面堆满了人类的肝肠胃脏,也幸好是深秋,天气寒冷使得这些还没有腐化变臭,但那一团团蒙上白色冰霜的内脏出现在平阳公主等人面前时,还是让所有人心头怒意似森林大火般不可遏止地燃烧起来!
“将军,这”窦建德,华文天和曾伟等一众曲长纷纷紧锁着眉头,看着眼前如人间地狱般的场景哑然无声。
秋香等人所带领的娘子军中很多人竟然失声痛苦起来。
她们为这些汉家女子的遭遇感到悲哀,更多的还是对未来自身命运的担忧。
平阳公主经过最初的愤怒后,很快便平静了下来,她低下头,转身上马,留下冷冷的一句话:“第九曲负责掩埋尸骨,其他人继续启程!血债,血偿!”说着,她也向这些死去的汉家女子行了军礼,催马向前。
所有士卒在经过时都会默默向这些在风中摇摆的女尸行横胸军礼,那股肃穆的感觉足以让人心中的悲愤完全激发出来。
平阳公主知道,这是匈奴人故意将这些女尸悬挂在这里的,目的无非是打击禁卫轻骑的士气。那些男兵还好,个个都义愤填膺。但自己手下的娘子军却嘤嘤切切,显得战意低昂。
匈奴人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让战意高者被愤怒冲昏头脑,战意低者更加失落。
好狠辣的手段!
平阳公主带兵多年,这些女尸的出现虽然让她的心绪有些波动,但她还是克制住这一切。这些女尸的出现不但告诉了平阳公主匈奴人是如何控制流寇,更让她明白自己将要面对的对手是怎样的狡猾和凶残!这让她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去面对这一切!
秋香原本如星眸般澄亮的眼睛泛着红晕,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将军,匈奴人怎么能这样,这些姐妹实在”
平阳公主冷冷地一回头:“民族之间的战争向来就是这样!我只需要你记住这个场景,记住我们和匈奴人之间的仇恨,更要记住,只有比他们更冷酷我们才能活下去!明白了吗?”
“是!”秋香立即回答,但语气里不管怎么听都有一丝动摇的颤音。
菱悦倒是还算平静,怒火中烧的她大声对平阳公主道:“将军,我请求去支援邹曲长!”
“准!”平阳公主扬声道,“全军听令,攻打固县,为死去的姐妹报仇!”
“是!”
铿锵之声,动若雷霆。
固县城下,邹燃狂奔而至。远远望去,在清晨微弱光线下看去,城头上已经星星点点地燃起了火把。一排排匈奴白甲兵弯弓搭箭,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城下出现的禁卫军!
邹燃的眼前还在回荡着那一片风中摇曳的女尸,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他纵马近固县城墙边百步之内,掏出弩箭射向了城头,然后拨转马头沿着城墙跑了起来,嘴里大喝:“匈奴贱种,敢出城跟老子一战吗?”
刘全等人纷纷效仿,弩箭如雨射在城头上,激溅的城墙上的砖石噗噗作响。同时他们也高声叫骂:“匈奴贱种,敢出城跟老子一战吗?”
“无胆匪类,就会屠杀女人!”
“我姥姥个三七五,有本事出城啊!”
“匈奴狗,不是号称野战无敌吗?出来啊!”
“就他妈会躲在城里吗?缩头乌龟!”
第一曲六十匹战马沿着固县城墙高速奔跑,耀武扬威。但城中的匈奴人只是冷冷地看着城下的禁卫军,一点也没有出城的意思。那一拨拨的箭雨射上去,他们也丝毫不动容,只是举起盾牌阻挡。虽然已经近百步,他们的四石力弓完全能够够得着邹燃等人,却一箭未放!
足足围着固县跑了一圈,邹燃发现固县四个方向都有重兵把守。北门和东门是白甲兵,西门、南门却是那些衣衫褴褛的流寇!
看见那些流寇,邹燃等人更是破口大骂,什么难听的话都骂了出来。可他们却依旧躲在城头上,连脸都不露。
只有六十人,邹燃也就是发泄心中怒火罢了,若是攻城是万万不可的。再说,现在也没有攻城器械,固县虽然残破,但城墙也有十米高,总不能骑着战马跳过去吧
再度绕回北门时,人马皆累。邹燃不得不勒马停在北门外,看着城上的白甲兵。
“曲长,匈奴狗胆怯了,不敢出城!”刘全喘着粗气道。
邹燃摇摇头:“不,他们不是胆怯,而是在节省箭支!你看那些白甲兵,个个眼神都很冷淡,那是百战精兵才会有的冷静眼神。有这种眼神的兵是不会胆怯的!”
赵毅道:“曲长,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继续骂吗?”
邹燃想了想,忽然一人单骑离开大队来到城下,高喝:“让你们将军出来答话!”
直到喊了三遍,城头上出现一个背上插着三根色旗的匈奴将。
“我是大匈奴王麾下骑校尉拔都!城下汉狗,报上名来!”
这个拔都有着一双非常锐利的眼睛,眼神狠毒和凶残。身材结实,鹰钩鼻非常明显,浑身透着一股子执拗与疯狂。他的汉语说的非常标准,一点别音都没有。
邹燃一下明白过来,龚川阻击、松坡亭悬尸都是这个拔都一手所为。他恶狠狠地盯着拔都,举起手弩指向他。
城头一阵慌乱,数个白甲兵立即将盾牌挡在拔都身前,生怕邹燃突然放箭。
“哈哈哈哈!”邹燃仰天大笑,却又将手弩放下,对城头白甲兵叫道:“原来你们匈奴人就这点勇气吗?果然是匈奴贱种,只敢对我汉人女子下手,却不敢出城应战!呸,一群废物!”
拔都的脸色顿时涨红,只见他的胸膛剧烈起伏了好几次,这才狠狠地冷哼一声:“汉狗,休要猖狂。我拔都纵横草原数十年,何曾畏惧过你汉军?固县就在我脚下,有本事就来拿吧!休逞口舌之利!”说完,他竟不再理会邹燃的怒喝,气冲冲地转身离开城头。
邹燃一阵哑然。他本来只想刺激一下匈奴人,打击一下他们的士气,但没想到这个拔都竟然如此能忍。单单这份气量就足以让很多人羞愧。
“这是一个值得重视的对手!他为什么死不出城呢?难道是想把我们拖在固县城下,等身后的四千白甲兵到了以后围剿我们吗?嗯,一定是这样!”邹燃策马回阵,心里却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其实这是很明显的事。匈奴人非常想要歼灭这支汉军,在松坡亭用女尸刺激汉军,迫使汉军不得不攻城,然后等待后续白甲兵到达,将汉军围歼在城下。这个计策很烂,但不得不说,非常实用!
有了松坡亭那些女尸,汉军是不攻也要攻。若是对固县的匈奴人一箭不放就径自绕城而过,不说体力能不能支持下来,汉军士气就会遭受严重打击。但如果攻城的话紧紧跟在身后的四千白甲兵会给他们时间吗?
“一个时辰之内拿下固县!”平阳公主听完邹燃的汇报之后,冷冷地道。
匈奴白甲兵已经迫近龚川,平阳公主将王世充的羽林卫留在龚川阻击敌军。他们若想依照原计划往东到莱芜,就必须在一个时辰之内攻下固县。
可是,邹燃看了看禁卫军,却对这个决定有些担忧。
禁卫轻骑出城时有两千人,四千匹马,但是现在一看,却只有一千多人,战马不足两千匹!直到此刻,邹燃才意识到在龚川前的那片树林里,禁卫军遭受非常大的损失。
一千禁卫轻骑对阵六百白甲兵也就是个堪堪打平的兵力配备,这还是邹燃高估禁卫轻骑战力的前提下作出的判断。但问题是固县城内可不止六百白甲兵,还有三千多流寇呢!
“将军,不能攻城啊!”邹燃不得不开口道,“我们仅有一千余人,此刻攻城无异于以卵击石。除非能将敌人引出城外,否则如何攻得了?莫非拿将士们的尸体去填平沟壑吗?”
平阳公主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忍之色。她何尝想攻城,但问题是如今他们不得不入城了。
秋香轻轻拉扯一下邹燃,对他低声道:“树林一战,禁卫军死伤六百七十四人,羽林卫折损三百二十一人,全军如今只有两千余人,如果不攻下固县,我们根本逃不掉!”
逃不掉?邹燃先是一阵恍惚,然后看见秋香那如烟熏一样的眼睛后忽然明白过来。龚川一战已经让汉军疲惫不堪,这个时候如果绕城逃跑,固县的白甲兵必定在后面追击,再加上四千白甲兵所以此时汉军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拿下固县,依靠城墙和白甲兵拼消耗。
但我们消耗的起么?
邹燃苦笑。
“禁卫军,攻城!”平阳公主已经拔出宝剑,扬声厉喝。
千人的动静声势还是非常惊人的。平阳公主选择的攻城方式和邹燃刚才的骚扰战是一样的,也是让骑兵绕着城墙不断射箭,寻找敌人防守上的薄弱点,然后再一鼓作气投入兵力攻上去。
但就在这时,一匹快马从松坡亭方向跑来,是韩世忠!
他本来和李珊留在松坡亭收敛女尸,现在他却气喘吁吁地充当起通讯兵的角色。
“将军,不好了,匈奴人攻破龚川,王曲长守不住了,正带人退下来。预计两个时辰敌人就要追上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