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隆心绪不宁,城外便是汉军。那支在里海东岸给了他们最大耻辱的大汉雍州卫!
谨慎的他虽然不认为斯坦图城堡会有防守方面的漏洞,但不知为何,今夜他始终无法入睡。
在斯坦图这数天里,今晚是他最不能平静的一夜。
“我也被汉军给吓破胆了吗?”帕隆自嘲式的对自己笑了笑,“他们也是人,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走出军官房,漫天星辰的夜空似一块缀满珍珠的东方丝绸,华美而又妖艳,神秘而又诡谲!
今夜无风,斯坦图城堡西侧便是大海,悬崖峭壁之下,海浪汹涌的击打在礁石上,发出如战鼓般隆隆的声响。吵得帕隆更加心烦意乱。
城堡各个角楼上都点着灯,昨天还能在海面上隐约望见的罗马战舰现在也已经隐入了里海深处,再也望不见。
帕隆魂不守舍地走上角楼,两个披着红披风的罗马士兵浑身哆嗦地对他行军礼:“嗨,奥古斯都万岁!”
“奥古斯都万岁!”帕隆回了个军礼,给了他们一个努力的眼神,看见他们身上的衣服,不禁皱眉道:“怎么,冬装还没有发下来吗?”
士兵甲无奈地耸耸肩:“阁下,您知道的,军需商总是要等到最后一刻才会把我们所需要的东西送来那是他们的传统!”
士兵乙则笑道:“幸好我们的传统就是习惯了他们的传统!”
帕隆见士兵还有开玩笑的心情,看来士气并没有太大波动,这就好。他道:“我会尽快将冬装发下来的,不过前提是你们还必须有这么旺盛的士气昨天有几个阿拉伯人从这里偷摸上来,你们要多加关注,及时预警!”
士兵甲笑道:“阁下放心,我会像守着老婆不出轨一样守在这里的!”
帕隆点点头,转身离开了角楼。
他刚走,士兵甲就拉着士兵乙坐了下来,所在角楼的背风角落不住搓手,嘴里道:“****,我家那,早就勾搭上一个情夫了,FUCK,这天气连魔鬼都休息了,谁还会来?我们可不是阿喀琉斯,没那份毅力!”
士兵乙满脸认同,又抬头望了望角楼上那盏气死风灯,果真是连点风都没有,但怎么这么冷呢?
夜里亥时三刻,斯坦图城下的汉军营地里已经灭掉了不必要的灯火,除了巡哨外,整个营地一片安静。
但在营地最后的一座大帐里,却是灯火通明。
邹燃已经暗地里通知了所有都尉以上军官到大帐集合,文川侍立一侧,看着帐下分列两排的将士。
两排将士中,很明显能在右边看见十几个穿着阿拉伯式板甲的将领,优素福也带着他所能命令的几个阿拉伯将领赶来参加这次会议了。
见人到齐,邹燃起身站在众将面前,沉声道:“今夜子时,全军突袭斯坦图!”
文川在旁同声翻译。
此言一出,优素福身后的阿拉伯将领顿时哗然,他们这几个大胡子纷纷交头接耳,有几个甚至大声嚷嚷出来,不过他们不是冲邹燃,而是对优素福。
文川在旁低声对邹燃解说:“他们在质问优素福总督,为什么这么大的决定没有事先通知他们,还有一些认为不能在今夜子时出击,他们还没有准备好!”
相比起来,汉军将领就显得沉默了许多。刘全和宇文献都一脸凛然遵从的神态,他们身后的老孙头、赵九重、王金彪等几人也没有说什么。
邹燃伸出手虚按了一下,大帐之内又安静下来。一身大汉丘山铠的邹燃,在这里绝对是让所有人都信服的将领,即使是阿拉伯人也绝不敢造次。
邹燃望向右边道:“我知道贵军还没有做好准备,不过这次本将并不打算让贵军参加,你们所要做的只是在破城之后尽快派兵入驻斯坦图,另外,请将战船准备好,明日上午,我的人马还要入海营救班达克大人!”
阿拉伯将领纷纷露出吃惊和疑惑的神色,有些甚至是不屑的表情。他们都觉得这个汉将在说大话。若是斯坦图真那么好攻克,他们也不会在这里待这么多天了。
邹燃却不再看他们,而是转向左边刘全他们,道:“文川说过,今夜子时斯坦图必定雷电交加,届时武鸿将会登上斯坦图城堡之上,砍掉对方帅旗,插上我大汉皇旗!到时你等分从南北两路同时进攻,大造声势,务必让他们知道我们汉军到了!到时候雷助军威,势如破竹,纵使对方占尽地利也非败不可!不过有一点,一定要头系红巾,莫要伤了自己人!”
“喏!”所有将领同时行礼,齐声喝道。
甲胄震动,一派威武之色。震得右边那些阿拉伯将领一时鸦雀。
唯有一个阿拉伯将领站出队列,用阿拉伯语问道:“你说今夜子时有雨,万一到时候不下怎么办?”
邹燃还没听懂,文川已经迈前一步,喝道:“到时若不下雨,斩我头以敬军威!”
文川这番话用阿拉伯语喝出,气势俨然,那名将领顿时无话可说,讪讪退下。
邹燃深深看了文川一眼,没想到这个文弱的书生也有如斯气势。着实不凡。
军令已下,不再拖延,所有人分头行事。邹燃走到案后,见优素福靠近前来,欲言又止。
邹燃看周围只剩下文川一人,便道:“有事但说无妨,文川乃是我的兄弟!”
文川感激地投去一眼。
优素福再无顾虑,拱手道:“阁下,我非怀疑将军的决断,只是想提醒将军,一旦今夜不成那班达克大人就有危险了!”
“我明白。转告公羊大人,此事在下一力承担!”
公羊治早就回转耶路撒冷的鸿胪寺,不过出于某种考虑,公羊治和邹燃的联系只能通过优素福来负责。
优素福点头:“当然。哦,对了,公羊大人有书信一封让我转交给将军!”
邹燃接过,一看日期是十天前的,按照日程恰好是昨日到的。这优素福把这信放在身上一天了。
邹燃仔细检查朱漆,发现没有被拆开过的痕迹之后才打开。这一看顿时吃了一惊,霍然从案几后站了起来,由于用力过猛,竟把这个案几都给掀翻了,案上的笔墨纸砚倾倒一地
时间已经进入深冬,海水激越,冰冷刺骨。
秋香和武鸿等十个人都挤在一艘平底两翘尖的阿拉伯式小船里,这种船只适合近海航行,长两丈,宽一丈,尖角有牛筋做的粗绳系绑,此刻在斯坦图城堡西侧的悬崖峭壁之下上下起伏,似乎随时都会沉没。
“嘭”
船底又一次撞上了礁石。
“快,堵住这个缺口。”武鸿连眼睛都不眨,继续抬头望着远处越来越近的峭壁,嘴里低喝道。
立即有一个士兵用胸腔贴在那破开的船底上,尽量使得船不至于沉默的太快。冰冷刺激的海水还在不断涌动,沾湿了他们身上的衣甲,显得更加寒冷,这士兵涂满黑墨的脸都冻得变紫,但却仍旧一声不吭。
这段路是优素福说过的死亡之地,由于海浪不断击打悬崖峭壁,所以动能极大,加上这悬崖之下礁石林立,还有无数暗礁,一般的船只都不可能承受得了这种撞击,唯有这种平底船才能勉强穿过。只要能贴近峭壁下十丈距离,这船就算沉了也无所谓。因为到了那里就算是浅水区,人能够潜渡夺取了。
周围海浪声非常大,震耳欲聋。武鸿从一开始小心翼翼的说话,到后来不得不用吼声才能让秋香等人听的依稀音节。
终于,他们十个人爬上了岸,周围都是狰狞的怪石,嶙峋的石壁,长满青苔的崖壁上到处都是海洋生物留下的壳体。
“那些阿拉伯人不是想骗我们来这里送死吧?这种地方怎么爬得上去?”
武鸿看了看,嘴里不禁骂道。从这个角度,他抬头只能看见山壁,连方才能隐约看见的斯坦图城堡角楼都望不见了。
秋香却默默从腰间抽出一条绳索,道:“优素福说过,这是一个扇贝形的悬崖,只要翻过贝壳凸出的那一部分,之后就是一个坡度教缓的斜坡,在那里只要注意些,徒手都能爬上去!”
武鸿嘴里还在一个劲嘀咕,认为优素福是对自己有意见,想要他们来送死,但手头上却也不慢。十个人的行装都不多,绳索都缠绕在腰上,长六丈,每人一条,未上有飞爪。
他们找到了阿拉伯人所说的那个极其适合的攀登地点,然后就这样涤荡着往上爬!
或许有人会说他们这是攀岩活动,但邹燃却更喜欢称之为极限运动。现代的攀岩是有保护措施的,而且一旦失手还能重来,但他们如果失手,等待他们的将是死亡!
当然,邹燃还是给他们准备必要的保护措施,比如他从在现代见过的勾栏索中得到启示,让他们将绳索每隔半米便打一个结,攀爬时每隔一段距离就要将绳结系在凸起的石头缝里,虽然还是惊险万分,但最起码给他们这次极限运动上了几层保险。
优素福没有说谎,度过了扇贝形的崖壁,往上真的是一个缓坡。他们十人蹑手蹑脚地爬了上去,期间只有一个战士被青苔滑倒,不过因为有绳结的保护,才下滑十余步就固定住了。虽然是虚惊一场,但还是让所有人都不禁汗流浃背。
武鸿唯一的感叹便是自己这帮人实在太大胆了,而且军纪简直严明到变态的地步,比如刚才那名士兵滑倒的瞬间,不但周围看见的袍泽没有惊叫,连那滑倒的战士都面不改色,似乎死亡对于他们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终于抵达了角楼之下,所有人的心反而提的更紧了,因为如果角楼上有一个士兵往下望一眼,他们都将,而此刻他们手抓着绳索,是一点抵抗力都没有的。
幸好,直到他们翻身跳进角楼里时,那两个守卫还紧紧蜷缩在角落里取暖。
角楼里的篝火还在燃烧,带来一丝暖意。武鸿心里却是彻底的放松。
作为偷袭者,最怕的其实并不是最后的短兵相接,而是突袭前被发现。如今他们抵达这里了,那突袭也就成功了一半。
那面罗马军旗就在城堡最高处,武鸿和秋香对望一眼,然后各自带了五个人从新隐入黑暗之中!
城堡外,刘全和宇文献都瞪大眼睛望着斯坦图城堡,他们各自带了一千人守在南北两条土路口,只等子时一到,城堡上变幻了大王旗,那就是他们发动的时刻。
只是这时间不知为何,竟然过的这么慢!
刘全甚至在想,万一武鸿他们失手了又该如何?
随即他又摇头否认了这个想法。
不会的,邹燃从未失手过,这次也一样!
就在这时,原本宁静的夜空瞬间被撕裂,一道闪电“呲啦”一声划过天空,将如夜空丝绸彻底撕碎。随后,隆隆雷声从海上滚滚而来。
刘全心道,文川这小子还真是个人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这里海的天气还真被他摸了个透。
如今,就要看武鸿他们的了!
闪电打了三道,直把方圆百里都照的一片通亮,那滚滚雷声犹如战鼓,震得人心头发颤。
在这天地之威面前,没有人不肃然惊悚。
帕隆本来已有些困意,进入浅层睡眠,这突如其来的雷电顿时让他惊醒。特别是那雷声,实在太像汉军的进军鼓,他猛地从床上翻身起来,抓过床头的战刀,蹬上战靴朝外疾奔,嘴里道:“怎么回事?”
门外立即有军士回答:“阁下,打雷了哦,还下起了雨!该死的,这雨真大!”
帕隆走到门外的时候,暴雨已经倾盆洒下,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分裂成数块,激溅在脸上还有些生疼。
原本无风的天空里也刮起了由里海上吹来的剧烈海风,狂风暴雨,让帕隆原本心事重重的心思更加沉重。
门口的军士道:“阁下,咱们是不是先把军旗拿下来?这些阿拉伯人的旗杆很不结实,我怕哦,我的天呐!将军快看!”
帕隆心里一提,他看见了,原本矗立在城堡最高处的罗马军旗居然猛地从中折断,大纛顺风飘落,既而,在狂风暴雨中,另一面旗帜正在迎风招展!
一道闪电袭来,撕裂的夜空,也照亮了一切。
帕隆和所有斯坦图城堡里的士兵都看见了,新升起的那面大旗居然是大汉蟠龙皇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