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山城、郁成城、温宿城堡、赤谷城这四个地方是大汉帝国天山以外的四座要塞，一字排开，翼护天山北面最重要的天险紫金关！俗称天外四城！
其中以温宿城堡为中心点，贵山城最西，赤谷城最东，郁成城居于温宿城堡和贵山城的中间。虽然都是天山以外的要塞，可他们的地形和气候却是截然不同的。
温宿城堡在紫金关以西的鲜迦山谷，依山而建，气候湿润而又凉爽，常年无雨，天山积雪融雪汇聚成河，流经此处，蜿蜒向东，最后汇入塔里木河。最东的赤谷城却在紫金关以东的依附原上，往北四百里就是巴尔喀什湖，气候寒冷，一年十二个月六个月都是冬季。
这两地在汉人看来都是宜居所在，至少这两个要塞城市都不缺水。但西边的郁成城和贵山城却是另一幅极端气候。从鲜迦谷地翻越冰棱山，沿伊斯特克湖往西两百里就是郁成城，这个座落在伊斯特克湖冲积平原上的要塞城市周围却是一片黄沙弥漫，背靠天山支脉，紧守通往温宿城堡的要道。最后是贵山城，那简直就是一座沙漠城堡，虽然从极北之地的康居有锡关河穿城而过，但却丝毫没有改变这里缺水的现状，因为锡关河一年中有六个月是处于干涸期，另外六个月有水也是浅浅的一层，非常干燥。
不过贵山城离郁成城只有四十里，用水紧张时从郁成城运来倒是也不太麻烦。从贵山城继续往西，是南北走向宽达六百里的戈壁沙漠，当地人称“翰海”。没有任何河流穿行其间，常年又无降雨，气候干燥至极。而且地势平坦，沙丘稀少，简直是天然的隔离带。
先秦时代的华夏子民一度认为这里就是地之极，认为再往西就是一片荒漠，没有更多的有用领土。当年圣祖西征的时候，慧公贾诩就曾数次建议圣祖以“翰海”为帝国最西的疆界。圣祖也曾心动过，想止兵于翰海之滨，可是当时阿拉伯人已经在里海与罗马人发生了摩擦，为了一些政治考量，圣祖又继续派兵西进，最终将领土扩展到了里海边上。
出乎人意料的是，翰海之西并非荒漠，而是成片的草原、怡人的气候。虽然天气略显干燥，但却是不可多得的牧场。湖畔河湾的土质堪比帝国东方，加以改造就是肥沃良田。于是有无数的汉人在帝国鼓励政策的支持下迁移过来，在这里辛勤耕作，终于将这里变得繁华无比。翰海之西的伊达城、斯康奴阜两地更是经营的有如帝国东方府城。连带着，连贵山城和郁成城也变得人口稠密起来。
翻看帝国户部记录，汉元995年，大月州伊达城共有户两万一千四百八十九，民十一万九千。斯康奴阜有户三万一千六十二，民七万三千六百。贵山城有户三千六百，民两万一千。郁成城有户一万六千，民四万三千。温宿城堡有户八万六千九百四十，民三十二万六千。赤谷城有户三千六百，民一万三千七百。皆是西疆赫赫大城。
对比起来可以发现，温宿城堡人最多，伊达城次之，斯康奴阜又次之。当然，这些都是普通民众，并没有算驻军数量。不过按照枢密院调度比例来说，西疆兵民数量一般都维持在1：40，如是战时，最多也维持在1：20。当年圣祖西征时这里曾创造过一个记录，兵民比例达到了恐怖的1：10！这已经算是极限了。
但如果现在枢密院还有对西疆各城进行统计的话，会发现这个比例数字简直又是一个恐怖所在，因为如今天外四城的兵民比例竟然是10：1！
是的，就是十比一。就是说，十个在城中走动的人里只有一个是普通百姓。曾经誉满天山南北的天外四城如今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兵城要塞！而翰海以西的伊达和斯康奴更加恐怖，兵民比竟然是50：1！
曾经不绝于耳驼铃声，街道上来往的商旅，嬉闹的孩童都不见了，只有沉重的脚步敲打着砖石地面，发出闷重的声响。
大月州叛乱伊始，伊达城的月氏军曾跨越翰海，席卷天外四城。贵山城、郁成城相继沦陷，并且实行了大抢三天的屠城政策，贵山城和郁成城一时沦为人间地狱。月氏骑军兵锋一度直指温宿城堡和赤谷城，甚至有一部骑兵还进犯到紫金关！
但好在驻守在温宿城堡的三千羽林守军誓死抵抗，拒敌于城下，城守凌统收拢了贵山城和郁成城的两千溃军，并迅速整理成军，派兵支援赤谷城，终于维持到了从大月州败退回来的暴熊卫赶来汇合，并且在伊斯特克湖南的平原上聚歼了月氏骑军六千人，迫使月氏残部退回到翰海以西，从那之后再也不敢窥视翰海以东。
暴熊卫主帅黄姚有了前车之鉴，不再轻敌冒进，而是派驻重兵于贵山城，与月氏人隔翰海对峙。之后大汉帝国援兵陆续抵达，飞鹰卫、犀甲卫、猛虎卫相继到来，随同的还有从紫金关以南的龟兹、姑墨和雍凉等地抽调来的羽林守军，总兵力达到了十万之众！
而天外四城的平民在受到月氏人侵扰之后纷纷南迁，退到了疏勒、迪化等地。此消彼长之下，天外四城的兵民比例就成了现在的模样。
面对十万汉军陈兵的架势，月氏国虽然刚刚成立，但也摆开了所有架势，抽调了新成立的王都军和边都军所有精锐齐集伊达城和斯康奴阜，前后共计五十万人马，隔着翰海与汉军对峙起来。
很多人并不相信月氏人敢屠城，甚至连新来的很多汉军都不相信这个事实。因为他们都知道，月氏军的主要组成部分可是原来的羽林守军，他们怎么能忍心对自己的同胞下手？可事实证明，背叛者一旦疯狂起来往往比外来侵略者更加残忍！！
以月氏人为主体的月氏军在举起屠刀的同时等于把后路也给断了。或被胁迫，或心地不正，总之月氏军在贵山城和郁成城犯下了不可原谅的错误。初到的汉军各个部将都非常气愤，恨不得立即杀过翰海将这次暴乱全部剿灭。但汉军最高元帅，胡公张文渊殿下却下了这样一道命令：“固守翰海以西防线，务使敌一兵一卒过境，我军除必要之斥候外，各部皆不得随意发起攻势，违令者，立斩！”
这道命令在很长时间都不被人所理解。原温宿城堡城守凌统甚至亲自到温宿城堡的军营里寻胡公殿下要个说法。可最后只看见凌统一脸惆怅地离开。也不知道胡公殿下到底跟他说了什么，使得最积极求战的他也如此消沉。
鸿蒙卫、玉田卫相继沦陷，大汉武公殿下阵亡的消息传来之后也引起了这里的轩然大波。不过这次除了一些羽林守军的部将积极求战之外，羽林九卫竟然集体沉默。胡公殿下除了在武公殿下的追悼会露了一面外，又是数天的沉寂。除了羽林九卫的主帅外，根本没人能够见到他。
这到底是怎么了？十万大军集结在这里，可是却不去平定叛乱！而且除了坚守职位之外没有一丝一毫要进取的意思。这就不能不让各部将军们猜忌，甚至有人说：“是不是胡公殿下老了，当年的雄心壮志早已不再？”
“你们也认为是我老了，做事畏首畏尾，不敢放手一搏么”
温宿城堡的军营里，胡公殿下沉着声音对垂首站在身前的四个戴着长戟剑章的执金吾道。
“属下不敢！”几个人同时出声道。
这几个人正是飞鹰卫主帅皇甫圭，猛虎卫主帅赵燧，犀甲卫主帅韩嶔，暴熊卫主帅黄姚。已经在这里两个月了，除了固守还是固守，这种一成不变的命令终于让这四个甲等兵团的主帅们沉不住气。但他们不能像那些羽林守军的将军一样动不动就大放厥词。他们是胡公殿下的人，所以有什么意见也直接到胡公殿下面前提。
“当真不敢吗？”胡公的声音带着威严，让四人同时一凛。
还是四人中最年长的皇甫圭率先拱手行礼道：“殿下，属下的确不敢如此认为，只是属下有几点疑惑不明，希望殿下明示！”
胡公突然摇了摇手：“我明白你们的疑惑是什么。你们是疑惑，为什么这么长时间我都不下令跨越翰海出击大月州，对吧？你们是在疑惑，为什么我会单独让吕博奢南下救援鸿蒙卫，却不让速度最快的飞鹰卫南下或者直接让敦煌卫的飞骑卫西进，是吗？”
皇甫圭吞咽了一口口水，在胡公凌厉目光的注视下躬身道：“请殿下明示。”
胡公殿下的身躯并不健壮，甚至有些瘦弱的样子，如今年纪大了，须发掺杂了不少灰白色，看着颇为苍老。但他的眼神却一如往年清澈锐利，虽然只是轻轻坐在军营的帅案后，但那凛然的元帅气势却一点未弱了。
从四个最为心腹的手下脸上一一扫过之后，胡公突然长叹一声，道：“如果我说此战我们并无必胜把握，你们是否会吃惊？”
吃惊？四人愕然抬头。
何止是吃惊啊，简直是石破天惊！
无必胜把握？大汉帝国最强大的羽林九卫到了四支，当年围攻匈奴王城乐丹城也不过这样了吧？飞鹰与猛虎一骑一步，皆是天下攻坚劲旅；暴熊与犀甲，双步兵集团，攻守兼备，这四支羽林军团可以说是大汉帝国最强力量的代表。只要他们四支军团在一起，莫说一个小小月氏国，就算是罗马帝国他们也有胆子去碰一碰。可胡公殿下竟然说此战并无必胜把握？
遥想当年，十万汉军已经是可以横扫天下的力量了！羽林九卫曾经在圣祖陛下时期一起出动过，那是何等的威风霸气！所到之处，所向披靡，莫有敢当兵锋者。就算是二十年前的乐帝时期，仅靠飞骑一卫就敢独灭一国，如今四卫齐集竟然不敢保证必胜？
如果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所有羽林卫士卒都会拿大耳刮子抽他，但这话是从胡公殿下嘴里说出来的。他可是西疆大军的最高统帅，大汉帝国三大元帅之一啊！
看着四个人震惊无比的眼神，胡公殿下无奈一笑，带着无尽沧桑道：“是的，此战真的无必胜把握。或许你们都以为飞鹰、猛虎、犀甲、暴熊四卫齐集，定能一举定乾坤，平息月氏叛乱。可是你们没有看见此战的凶险啊！”
说着胡公走到营房一侧，那里挂着一副地形图，他指着地图说：“我军呈一字排开，而月氏的伊达城与斯康奴阜是平行两点，互为犄角，中间是无遮无拦的怛罗斯草原，伊达城如今驻军二十六万，斯康奴阜驻军十八万，一旦我军主动出击，必须穿越翰海，翰海六百里戈壁，如同死地。出了翰海就必须面对两面夹攻，到时我们就要面对背水一战的死战。四卫战力天下无双，可你们谁能保证面对五十万敌军能够一战而胜？仗，不是这么打的！”
韩嶔道：“殿下，参谋部早就拿出了方案，我军主动出击，凌统部羽林守军、龟兹部、楼兰部皆可为我军独挡一面，就地屯驻伊达城外，只需给我四卫两天时间，定能击溃斯康奴阜的月氏军，到时候再回师”
胡公摆手打断了韩嶔的陈述：“参谋部的计划我看过了，只是书面看法罢了。可作性很差。”
“那参谋部的二号计划如何？”皇甫圭道，“参谋部的二号计划里拟订以我旗乘夜间向伊达城后穿插，伊达城外两百里便是怛罗斯城，那里只有四万月氏军驻守，我军可一鼓而下，然后”
胡公还是摆手：“痴人说梦。怛罗斯城有城堡为依托，月氏李克定经营日久，四万月氏叛军皆是王都军精锐，你一旗不过两万骑兵，如何攻坚？”
“那三号计划，”赵燧急急道，“我军沿锡关河北上，抵达康居之后向西，攻击大月州侧后，此计划虽然费时，但却稳妥。”
“哼，康居是中立国，它附属大汉的同时又附属罗马，你想借道问过罗马人了吗？鸿胪寺早就此事谕告罗马，但罗马却一直无音讯传回。哼哼，罗马人是肯定不会同意的。他们巴不得我们越乱越好！”
“那四号计划”韩嶔又急急的想要说话。
胡公却努力一顿止住了他的话头：“岚山不必再说了。参谋部的所有计划我都认真看过。每个计划都有作性，但有一个我们无法绕过去的问题补给！岚山，你可知我军粮草还能坚持多久？”
一提到这个韩嶔更加着急：“殿下，我也正想就此事向您禀报，我军粮草储备只够半月之用，虽然每次行政院的粮草都及时拨付，但只有半月的粮草储备始终让我等无法倾尽全力进攻啊，您看是否要就此事向内阁发出质询？”
胡公意味深长地看了韩嶔一眼，无奈摇头苦笑道：“这也是我为何认为此战不能必胜的原因。只有半月存粮，也堪堪够我等坚守而已，要是出击，半月粮草旦夕空乏，一旦粮草不济十万大军顷刻毁于一旦，这份责任谁能担当？”
皇甫圭心中一动，突道：“殿下，莫非这是陛下的”
胡公用眼一瞪，皇甫圭赶紧闭嘴低下头去。
“此非陛下之意，更非内阁有意为之，而是国力如此！”胡公缓缓道，“自汉元995年来，帝国连年灾害，国库捉襟见肘，早就入不敷出。内阁能够挤出半月的粮草储备已经是竭尽全力了。唉，非是我张文渊不想出击，而是国力如此根本无力出击啊！眼下鸿蒙卫、玉田卫又沦陷于敌手，如果我们倾力出击，万一敌军由南至北，袭我后方，那岂不大乱？帝国，早已不是当年的帝国了！”
说到这里，胡公满脸都是惆怅。
一直不敢说话的黄姚小心地道：“殿下宽心，凉公殿下不是带了四万凉州卫驻守喀什么！那多图王子未必敢北上，即使北上，有凉州卫在也能抵挡些时日，我军再援兵飞至，定然能让月匈联军有来无回！”
黄姚自从西海州轻兵冒进，差点全军覆没之后就收起了小心。在大汉主力未到达温宿城堡时，黄姚也带着暴熊卫漂亮地进行了伊斯特克围歼战，算是将功赎罪了。胡公也没有对他太过责怪。所以今天他一直很少说话。
胡公看了他一眼，轻轻道：“凉公那边你暴熊卫多关注一下，若是有事必须尽快驰援帝国已经损失了一位公爵，万万不能再有第二次了！”
“是！”黄姚赶紧躬身应诺。
说了这么多话，胡公似乎累了，坐回帅案后闭目片刻，忽问皇甫圭道：“对了，那个带着雍州卫残兵突围的邹燃可有什么消息？”
皇甫圭一愣，道：“暂时没有，除了得知他带着雍州卫残兵进入葱岭外其他消息还没传回来，我部游骑要三天后才能回来！”
“嗯，密切关注一下，记得把最新消息给益公，他培养出了一个好学生啊！”胡公说完这句话就再也不说话，继续闭目养神。四人见状，忙躬身轻步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