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千年汉帝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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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向西

武公当着众人的面吐血而亡,这是瞒不过了人的事实。汉军士气一下被打击的无以加复。所有士卒都悲怆大喊,甚至号嚎大哭起来!

正是决战之时,三军却一下子痛失主帅,这是何等的悲恸?何等的绝望?

望着吐血倒下的武公,站在尸台之上的格尔蒙泰笑道:“王子这招攻心之术果然高明,不费一兵一卒就要了吕博奢那老汉狗的命。看吧,这支军队撑不了多久了。至多到日落之前,汉军必溃!”

多图也得意自己气死汉国公爵的功绩,淡淡一笑,正要走下高台,这时却听对面山上一人狂喊。

“多图小儿听着,老子是新任大汉南六卫镇守使邹燃!”

邹燃?

多图心里咯噔一下,霍然停住脚步,连格尔蒙泰也惊讶地望着山上。

由于隔得颇远,只能依稀看见一个人站在山顶之上,举着一个圆筒似的东西在说话,但却看不真切。不过不用看真切,邹燃的声音却是多图和格尔蒙泰永远不会忘记的。

“嘿嘿,不错,就是我,邹燃,那个让你们在乐浪郡追杀千里都追不到的邹燃!你是不是觉得武公殿下薨逝我们汉军就完了?告诉你,还早的很!老子当初只有一曲人马就让你们白甲兵折损过千,现在老子有精兵六千,哀兵六千,一万两千人马!正所谓哀兵之师不可辱,多图小儿,要不要来感受一下我大汉精兵加哀兵的威力啊?来吧来吧,老子就坐在山顶上等你!哈哈哈,你的左膀右臂拔都没来吗?哦,我忘了,他被我砍死在乐浪郡的泥地里了!妈了个把子的,那匈奴贱种的脏血喷了老子一身,洗到现在都没洗干净。不过我不介意,我现在甚至可以用你们匈奴人的血来洗澡。怎样,要给老子送洗澡水来吗?好了,老子要送武公殿下最后一程,洗干净脖子等着吧,落之前就要砍下你的狗头祭奠武公殿下!”

邹燃一通夹七夹八,连嘲带讽的谩骂让多图气的脖子都歪了。

或许一年之前邹燃的名字还不为世人所熟知,但自从乐浪一战之后所有人,特别是汉军之中是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存在的。特别是邹燃带领一曲人马奔波千里,斩杀白甲兵上千名,最后还迫使白甲兵退兵的事更是传播的很快。现在邹燃当众提出自己的名字,一下就让刚刚失去主帅,已经心灰意冷的军心有些回暖的趋势。虽然邹燃还没有到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地步,但是他那些传奇性经历还是等于给这支没有斗志了的汉军注上一剂强心针。

特别是邹燃提出的“精兵六千、哀兵六千,共一万两千人马”的话更是让汉军士卒突然醒悟过来,自己并不是站在绝对的劣势上。

军队就是这样一个群体性动物。很多时候失去斗志的军队并不代表每个士卒都不敢死战,而是他们觉得身边的同袍都不可靠了。自己的后背已经不能交给自己人。在这种情况下,军队就会自然散架。但经过邹燃提醒,所有汉军才又意识过来:对啊,我们是精兵,更是哀兵,所有人都会同仇敌忾的,对,就是这样!我们一定会同仇敌忾!

这时,邹燃竟然拿着那个自制的大喇叭突然唱起了久违的战歌。

“赳赳老秦,共赴国殇。宁断头颅,不折脊梁。

赳赳老秦,共赴国殇。不复山河,死不还乡。

天下纷扰,何得安康。秦有锐士,谁与争雄。

以血还血,以眼还眼。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面对匈奴人的入侵,这首歌实在太合适不过了。雍凉之地本来就是先秦故土,此地民风剽悍与秦人善战不无关系。这首久违的战歌顿时将汉军将士的士气提起来不少。

邹燃看士气还不够,于是大声道:“将士们,武公殿下临终前说要将他的尸体火化,然后将骨灰洒遍这里的每寸土地,他说他想在死后与阵亡的弟兄们在一起!更要在这里用自己的尸身作为你们胜利的踏脚石,让你们为他报仇!他要你们踏着他的尸体前进,斩杀多图,灭绝匈奴!精忠报国,用手中剑,搏一个万户侯!你们说,好不好?”

“好!”应合者不多,更多的是跟着邹燃从玉田卫过来的士卒。

其他汉军士卒们有些犹豫,但又有些期待。邹燃的这些话是他们从来没有听过的,他们更没见到任何一个主帅竟然会用如此直白的话语跟他们说话,所以回答的不是很整齐。

邹燃接着道:“可我告诉殿下,弟兄们并不要什么狗屁万户侯,我说,我们身为大汉军人,只想用手中剑,为大汉搏个万世太平!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宵阁,若个书生万户侯?男儿在世,当提三尺青锋,为往圣继绝学,替万世开天下!我等身为军人,早就有马革裹尸的准备,你们说对不对?”

“对!”这次回答的人多了,几乎占了一半。

“殿下一生精忠报国,如今战死沙场,让我们就用战歌行来祭奠他老人家,同时告诉对面的匈奴贱种,堂堂中华,要让四方来贺。敢冒大汉天威者”

“虽远必诛”这次是全体汉军士卒都狂吼起来。他们的血热了,被邹燃的一番激情澎湃的话给说热了。战斗的因子在他们的血液里沸腾。这真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将领,更是一个让人可以激情四溢的将领!

站在一旁的吕涛不可置信地看着邹燃。自从败退到乌帕尔山以来,虽然手下的将士们没有怨言,但都看出他们已经没有多少战斗激情,但这个年轻人竟然就靠手中的一个卷筒呼喊了几句话就让已经丢失的士气给重新回来了!这个年轻人有什么魔力?

“狼烟起,江山北望,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心思黄河水茫茫,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

激昂的《精忠报国》响起,几乎所有人都会唱,即使不会唱的也慢慢融入了这首曲调高昂豪迈又沧桑悲壮的军人之歌里。

“恨欲狂,长刀所向。多少手足忠魂埋骨他乡。何惜百死报家国,忍叹息,更无语,血泪满眶。”

士兵想起了战死的同袍,将领想起了薨逝的武公,所有汉军都感觉有些泪湿眼眶。菱悦、还有叶冰兰等女兵更是已经呜咽出声。而秋香,她正在山顶临时搭建的军医署里陪着李珊,纸笔已经在秋香的膝盖上摊开,她发现了又一篇将会感动所有人的文章,一篇没有修辞,没有排比,只是直白言语的演讲。李珊已经醒了,目光炯炯地望着天上,耳边听着邹燃那激情豪迈的演讲,嘴里也在轻轻地跟着吟唱,泪湿眼眶。

“马蹄南去,人北望。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我愿守土复开疆,堂堂中华要让四方,来贺!”

最后两个字,所有人几乎是吼出来的。吼得脸红脖子粗,吼得激情四溢不可遏止,吼得心中热血在奔涌冲突,吼得他们现在就恨不得杀下山去将匈奴人撕成碎片

高昂的曲调让匈奴人震惊。多图在尸台上看见汉军士气一点点恢复,气的直跳脚,他甚至对格尔蒙泰大吼:“派兵派兵,立即派兵给我把那个邹燃给我抓住,我要将他碎尸万段!”

格尔蒙泰虽然也痛恨邹燃,但却不得不小心地提醒多图:“王子,经过血战,如今我们也只剩三万余士卒,三万对上据有地利又士气高涨的六千汉军,我们恐怕并不占优”

多图霍然转身,死死地盯着格尔蒙泰。格尔蒙泰立即退后一步,恭敬地低下头。

好在多图并不是个昏庸的领导者,在怒气勃发后,突然挥挥手:“算了,还是等他们来攻吧!这乌帕尔山上只有青草,我倒想看看,这一无粮草二无援军的哀兵之师到底能扛多久!哼!”

说完多图拂袖气呼呼地走下了尸台。

大汉武公殿下的尸身实在雄壮的歌声中被火化的。一起被火化的还有其他汉兵。邹燃没有食言,而是真的将武公殿下的尸身洒在了乌帕尔山上。虽然吕涛有些不同意,但却没有出言阻止。

“或许,这正是武公殿下的真实心意呢!”吕涛望着眼前这个满脸坚毅,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恭,但却那么年轻活力的年轻人,不得不表示心悦诚服的赞赏。

换做任何一个人也不可能在短短几番话之下将已经全无的士气给鼓动起来。而这个年轻人做到了。

“没准,他真的是个合格的将才也不一定!”吕涛是这么认为的。

忙完这些已经过了正午。日头开始向西倾斜。

山顶临时搭建的中军大帐里,邹燃和吕涛、马嵬、菱悦三人围坐在一起探讨接下来该怎么做。

“不是说要在日落之前斩杀多图么?”菱悦忽然道,“你刚才就是这么说的,校尉!所有士兵也都是这么想的!你不怕凉了军心?”

邹燃喝了一口水,润润因为高喊半天已经有些沙哑的嗓子,道:“兵不厌诈。现在让步兵去冲击准备好的骑兵阵,那不是英勇,那叫自杀。我才没那么笨。不过打还是要打的,不打我也对不起武公殿下英灵!不过在打之前我们还要准备好另外一条路,另一条逃跑的路!”

吕涛皱了皱眉头:“将军,咱们能不能说突围?”

邹燃看着吕涛笑了:“第一,吕将军,我的军衔并没有你高,所以请不要叫我将军,叫我邹燃或者长官都行。第二,逃跑就是逃跑,换个称呼并不会让这个性质改变,提前说出来反而能让将士们明白自己要做什么。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更需要将士们的极度信任!”

吕涛嗫嚅了一下嘴唇,只好叹息不再说话。

邹燃转向马嵬:“都尉,李纵盘点好物资了吗?”

自从发现李纵有后勤方面的能力后邹燃已经让李纵负责盘点如今全军的物资。

马嵬点点头:“嗯,盘点清楚了。共有战马两千四百六十一匹,粮草空了,只够坚持到后天上午。”

“布料呢?我是说防寒衣物!”邹燃突然问道。

“防寒?”三个人都愣了。

“现在是夏季,天气炎热我们要防什么寒?”菱悦不解地问。

吕涛和马嵬却是同时一怔,突然若有所悟地看着邹燃。马嵬的嘴唇有些哆嗦地道:“你的意思是”

“不错,向西!我们只有向西!”邹燃果断地道。这两个字从他那有些沙哑的声调里说出来,带着一种金石难改的铁血味道。

“他们只有往西一条路可走!”韩可为对着地图指点道。

在匈奴的中军大帐里同样在举行着一场高级军事会议。与会者是多图、克多、格尔蒙泰,还有身为两位王子老师的韩可为。

克多看了看地图,嗤笑道:“向西?除非那个邹燃疯了。西面是连绵无尽的雪山,冰原。除非他们从鸿蒙卫过,不然等待他们的只能是冻死在雪山之中,反正我到现在还没有听说谁能够翻越大雪山呢!小时候我曾和哥哥去过一次乌金斯山,才爬到半山腰就被冻得受不了了。那里的气温足可以冻死任何生物,连长生天的仆人雄鹰都不能在那里生存!”

多图点点头:“是的。乌金斯山还没有葱岭高,若是他们想要从雪山上逃跑,等待他们的将是一条不归路。”

韩可为道:“王子,我也知道整个天山南麓想要通过葱岭的捷径和安全之路便是走鸿蒙口,但是为了以防万一,我建议还是向月氏人要点援兵,一起将汉军彻底困死在乌帕尔山上。”

多图眯起眼睛,半晌摇了摇头:“不。这些可耻又懦弱的月氏人。我绝不向他们求援。该死的,一万人都挡不住三千败军的攻击,这样的军队能指望他们拦住汉人?特别是那支狡猾的狐狸,邹燃!这个小子的逃跑速度绝对是最快的,就算是草原上最快的马也追不上。我觉得他一定会入夜的时候以骑兵为先导攻击我军一个正面,引诱我军主力围攻,然后其他人从另一个方向突围。”

格尔蒙泰也开口道:“不错。我也认为是。凭我们在乐浪郡跟他交手的情况来看,邹燃的确很有可能玩这种声东击西的把戏。不过王子,我们能想到,邹燃肯定也能想到。所以我觉得我们可以实行计中计。”

“什么计中计?”多图好奇的问。

“就是调虎离山,请君入瓮。他声东击西,那我们就避实就虚,一步步吃掉他们的有生力量。我觉得邹燃突围时绝对不会单纯使用声东击西,而是会连续三番地发动进攻,不断刺激我们,让我们的主力收缩,接着再寻找时机突围而出,所以我们应该”格尔蒙泰侃侃而谈,多图兴致勃勃地听着,一点没发现脸色越来越阴沉的克多。

“够了!”克多忍不住爆喝。格尔蒙泰停下话头,奇怪地看着克多。多图也不解地望着自己的弟弟。

“王兄,不是我不识大体,而是觉得你现在是不是有些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当初面对汉国的胡公张文渊元帅都没见你如此慎重过,如今只是面对只有六千残兵的邹燃,值得你如此大费周章吗?

管他什么声东击西调虎离山,他才多少匹马我用脚趾头都能算清楚,这么点骑兵,若是冲下山来与我们对攻又能如何?我们调集重兵将他的骑兵吃掉就是了,突围的只是步兵,两条腿能快过四条腿吗?等解决掉邹燃的骑兵,那就是拔了牙的老虎,砍了腿的羚羊,一轮齐射就能让那些步兵全军覆没!”克多气势汹汹的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不应该这么对哥哥说话,于是又软了下来道:“对不起王兄,兄弟刚才有些激动”

“不错,你说的很对!”多图并没有责怪自己的弟弟,而是揉着额头道:“看来是我太过敏感了,想到乐浪郡追击的情景就忍不住有些担心而已。嗯,也对,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没有腾挪空间的。你说呢,格尔蒙泰?”

格尔蒙泰张了张嘴,他本想说:“上次我们追击邹燃的时候不就是占据了绝对的实力吗?可最终如何?”但是看见多图和克多那自信满满的样子,只好把这句话给收了回去,符合地笑了笑:“王子的智慧如长生天一样宽广,你的决策我坚决服从!”

多图笑道:“既然这样,那晚上的‘狩猎行动’就交给你啦,五弟!”

克多兴奋地道:“是,王兄,你就等着看邹燃跪在你的脚下亲吻你的马靴求饶吧!”

“嗯,看来我今晚能睡一个好觉了!”多图笑的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