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朵兰城堡的大部分食物箭支都在内城存放,而且内城的中心还有一口深井。食物和水源不缺乏,唯独缺少的就是兵力和信心。之前一起随耿忠撤入内城的三千守军如今已经不足八百。而帝国的援军又迟迟不到,耿忠甚至怀疑帝国是不是已经放弃他们了!
但是每当这样想时,耿忠都会快速的摇头,摈弃这种想法:“不,不会的。一定是月氏人封锁了消息,帝国并不知道我们还在坚守!很快,很快帝国就会打回来,到时候我们就能回家了!”
他这样安慰自己,一抬头,城堡最高处的那面大汉皇旗已经破旧,但仍旧威武地飘扬在朵兰城堡上!
“是的,帝国一定会派兵救援的!我坚信!”耿忠紧紧地握了握手中的战刀。
他不但这样安慰自己,同时也常常拿这样的话去安抚士兵。这些士兵大部分都是帝国老州人氏,还有一部分新州士兵,甚至还有几名原本大月州的士卒。可不管他们来自哪里,现在都共同聚在这面皇旗之下,为了大汉帝国在浴血拼杀!
太阳终于沉到了地平线以下,只剩下一抹余晖映照在天边,天色昏暗下来。又是一个难眠的深夜降临。
就在这时,耿忠忽然眼神发直,他忽然看见刚才倒在城外,已经死掉的老吴忽然动了一下!
他立即站了起来,用脏兮兮的手擦拭了一下眼睛,以为刚才是自己眼花。
没错,老吴真的没死。他在动!他艰难地伸了伸手,然后竟而背对着城堡,面朝东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耿忠忽然忍不住放声大叫:“老吴,赶紧回来!”
城头的士兵们一下来了精神,他们站了起来,扒拉着箭垛眺望,放声大喊:“老吴,快回来!”
耿忠甚至立即派了几个人用绳索牵引准备下去将老吴接回来,同时命令所有士兵噤声,不许再喊万一把月氏骑兵再招来老吴就活不了啦!
可在这时,老吴费力地回过头,冲城上的同袍们无力地挥了挥手,意思很明显,就是让他们不要下来救自己。
耿忠愣住,他看见老吴的脸上从额头至下颚被硬生生地划开了一道长长的血口,鲜血汩汩滴下,殷虹的血迹中甚至能看见白惨惨的骨头老吴费力地从地上捡起战刀,然后朝着城头比划了几下,然后就这么裸露着血腥的伤口,一步一步地朝东方走去。
无边的黑色渐渐湮没了老吴那沧桑的背影,但所有人明白了老吴那几个手势的意思,他是说:“兄弟们,等着我,我一定会搬来救兵的!”
“老吴”如耿忠这样的铁汉都忍不住捂嘴低咽。周遭的将士们更是泪湿满眶
汉元千年十月,战死地帝国西海州朵兰城堡羽林卫主将陈睦的紧急求援文书才送到了雒阳。然而,朝堂上大部分的大臣都不同意发兵,半年多了,谁也不知道西海州现在是什么情况,不足万人的军队对阵三十万叛军,这些帝国地军队还存在吗?冒然派军队增援,没有城堡的依托,很容易被风驰电掣的月氏骑兵、匈奴骑兵消灭。
更何况已经快要进入冬天了,恶劣的气候、遥远的路途、后勤的艰难朝臣们摇着头,纷纷上表劝谏汉平帝,西海州的失去已经不可避免,只有等以后再寻找机会夺回来,而那些将士们,只能注定为国牺牲了。
但在这一片群起反对的声音中,还是有一些大臣还是坚决主张救援。其中最为坚决的就是首辅护国公宇文护,他甚至在朝堂上咆哮了起来:“即使这次救援注定失败,也要向世人宣告帝国从来不会放弃为他战斗的将士!”
正是因为这句话,军部才提出两线作战方案。这个方案不但能够对朵兰城堡可能还存在的汉军进行救援,同时也能打击新罗州的匈奴人。
而且这个方案还是汉平帝亲自拟订的。身体虚弱的汉平帝却有着与体魄不相符的雄心壮志。他渴望建立武勋。渴望成为让后世称道的圣明君主!
但没想到他拟订的方案却被宇文护和张功远冷漠对待,原本极力主战的宇文护也对此不置可否。反倒是刘夼跳出来全力反对。
反对的理由很充分:“帝国财政不足以支撑两线作战!”
为此军部和枢密院开始了剧烈的争吵。由于宇文护和张功远都没有表态,所以不干军事的行政院和检察院暂时没有牵涉其中。但户部好像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
在薛礼的宴会第二天,朝会又一次召开。像以往那样,汉平帝依旧没有参加。而是由内阁三位大人主持。
朝会一开始,军部张舒平就列举了这半年来帝国的严峻形势,认为当务之急就是平定大月州的叛乱和清除新罗州的匈奴人。只要完成这两件事,南边的湿婆国自然畏惧大汉军威,不敢再轻易寻衅滋事。
可是枢密院的参谋们也不甘示弱,跳了出来列举这半年来帝国各地驻军的分布情况,同时指出北疆疆界长达六千余里,羽林卫新训士卒守成有余,进攻却尤嫌不足。一旦将羽林九卫倾巢而出,如果再发生去年乐浪郡阴河城堡事件,帝国又将面临无兵可调的尴尬境地。
军部力争要两线开战,而枢密院却坚持要等到明年开春才能进行一面战事。两派又一次吵得不可开交。
薛礼站在朝堂上,看见站在上首的三位辅政大臣正在交耳低语,似乎一点不关心朝堂上的争论。特别是一力主战的宇文大人脸上的神情似乎非常轻松,一点也不着急的模样。
薛礼忽然想起昨晚荀离后来对他说的一番话。
“主战者未必勇,主和者未必怯。薛大人,你认为首辅和次辅大人为何对枢密院与军部的争辩不置一词?反而是俊辅大人出来反对?
呵呵,人人皆知,内阁三辅臣,俊辅一向以护国公府马首是瞻,但为何这次俊辅大人敢不顾宇文大人意思而反对两线用兵呢?原因其实很简单,那就是其实首辅大人也不同意用兵。
但为何首辅大人还要对这个方案表示同意呢?那是因为这个方案乃是皇帝陛下的意思,他作为吾皇钦点的首辅,又岂能对这种军机之事持反对意见,削了陛下的面子呢?
但实际上首辅大人是反对两线用兵的,所以他才一边表示同意,又一边对刘大人的行为不闻不问。也许,枢密院还是受了首辅大人的授意也未可知!”
当时薛礼还没什么感觉,但如今仔细一打量宇文护的表情,顿时有些明白过来,这个荀离不愧是荀彧的后人,这计谋权术之道简直是与生俱来一般,让他做户部侍郎有点屈才了。
当今在朝廷,想要爬上高位就非宇文大人支持不可,看看孙筑一个小小的从七品内阁礼部学士,得到了宇文大人的赏识就担任了扶桑州助剿税的征集官,半年之内已经连升数级,如今已经是四品上官。按照这速度,孙筑五十岁之前入内阁也不再是梦想。
薛礼也有心争夺冀公退位之后的辅臣之位,但这肯定要得到宇文护的同意才行。那如何才能让宇文护对自己大加赏识呢?
薛礼虽然知道了宇文护其实不同意两线作战,那他到底想要什么?只有抓住这个脉门,自己才能得到宇文护的赏识。
可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薛礼抓破了头皮也想不通。
这天的朝堂争论又这样虚度过去。唯一的进展就是户部的冯川冯大人也加入了对军部方案的批判之中。看来朝堂政见之争又要升级了!
下了朝已是下午时分,薛礼也无心回礼部公署处理公务,于是又促车前往秦楼花厅,找紫蕊消愁解闷。
在秦楼花厅里,薛礼一人静静品茗,思绪里一直在猜测宇文护到底所图为何?恍惚间竟然没有发现时间已经过了半个时辰。
“呀,薛大人,实在让您久等了!”
紫蕊直到这时才匆匆来到花厅,神色猝然,眉眼间还有一抹红晕,仿佛刚刚和别人春宵一度,床榻缠绵
尽管薛礼满怀心事,但却还是敏感地注意到了紫蕊的神色变化。说起来薛礼也是倜傥风流的人物,算是个花丛老手,对她这种妩媚之态并未褪尽的娇羞之色熟悉至极。不由微微蹙起了眉头,想起一首写在闲云小报上的诗句。
“二八鸡婆俏梳妆,洞房夜夜换新郎。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装成一身娇体态,扮作一副假心肠。迎来送往知多少,惯做相思泪两行”
紫蕊看薛礼眼神灼灼,顿时芳心慌乱。她刚才的确在与某人合欢,而这个人,就是受杜文泽引诱慕名前来的华太医。
“薛大人,奴家,奴家给你斟酒唱曲儿吧?”紫蕊赶紧敛裙坐在薛礼身边,绵软的身躯向他胳膊上压去。
薛礼淡淡地把她推了起来,语气平淡地道:“我今日只是来找你聊天的,不必陪酒了!”
紫蕊媚眼一闭,也不勉强,半掩唇瓣低声道:“不知薛大人又有什么难以自处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