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飞扬:第十五届新概念作文90后获奖者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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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上海纪行(1)

梦想在路上

——上海及第十五届新概念纪行

文/张广铄

“在路上”,我不止一次地想到这三个字。垮掉的一代,嬉皮士以及沦落的城市朋克们,血脉贲张,背离传统和理性地将所有理想掷向沉沉的社会。迪安·莫里亚蒂说:“乖孩子的路,疯子的路,五彩的路,浪荡子的路,任何的路。到底在什么地方,给什么人,怎么走呢?”——这是杰克·凯鲁亚克的小说,浓厚的颓废和墨西哥气息,让人趋之若鹜的梦想和血性。人和人之间有一种羁绊,对于未来近乎疯狂和偏执的信仰虔诚得像日光下跳动的饱满籽粒,路途和命运一样未知。

看完这本小说是在午后,即将出发前往上海,候机厅里的落地窗洒进来阳光,有一种归属一样的温度。热泪盈眶之余收到来自于朋友的短信问候,一时间竟然感动得不能自已。登机时蹭着机场网络刷了一下微博,告诉大家我正式出发的同时趁着阳光照了张相,相片上极具动态感的流转光一瞬间让我以为这是一个定格不变的长镜头。

2013-02-01

到达虹桥的时候是傍晚,开机瞥见时间是六点半,外头沉沉的日暮提醒我已经在上海了。走出机场时天气很冷,打电话给七七,我说上海的机场比深圳的大多了。她说你真没出息,走个机场也能把你乐成那样。七七是我的死党,从小到大光着屁股一起玩过的那种。我说好吧,我再没出息也比你天天说要减肥却从来没有跑过一次步赖在家里睡得昏天暗强。她说,滚。

和水暖冰薄真正的南方不同,上海的天色暗得非常快,并且夹带冷风。我坐在出租车里看外面的天色略有些诧异,失去了拍照的冲动。有点晕机,带着头晕在车上颠簸得十分难受,耳机里的歌调成懒调,听见Eason在唱:穿过人潮汹涌灯火阑珊没有想过回头,一段又一段的旅程什么时候能走完。

闭着眼睛听了很久,再抬眼就是上海夜景了。一路唱开去,司机是个非常地道的上海人。我问多久才能到。他说快了快了,然后他指着外面,你看,他说,那边就是了。我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一片阑珊。

酒店里有很暖的床,可惜忘了带本,上不了网。洗完澡窝在被子里写日记,上海的风,上海的司机,热情的酒店保安还有上海和广东大相径庭的电视频道。突然想起忘记去前厅要一份地图。纳闷一路来为什么没有看到和我相同来这里住的参赛者,当然,后来才知道他们都在汉庭。

咬着笔尖看了会儿电影,没头没尾。盘算着明天如何行路。迷迷糊糊中记起弋舟的《谁是拉飞驰》,朦朦胧胧的少年,唯唯诺诺的时间,一下就认不清楚道路,认不清楚我是不是我了。前途叵测的未来,渴望命运的垂青,但愿我足够幸运。

2013-02-02

比赛的日子。

遇见了非常菜鸟的出租车司机,我说逸夫职业学校。他说哈?我说萌芽。他说哈?我说上海作协那。他说,哪儿啊?我低头吐了口血,我说,那麻烦您给我沿着巨鹿路开过去。

到考场门口的时候很早。寥寥几人。我在门口站了不到一会儿,潘云贵大神就过来了,值得一提的是,我完全不知道他是潘云贵大神,并且非常淡定地和大神以及闫康同学聊了很久!好吧,我还是不得不承认我真是一个非常慢热的人。

然后我记得非常清楚的是潘云贵大神问我:“你平常都写什么啊?”我支吾了半天说啥都写。这一扯就给扯远了,闫康同学非常浑蛋地联想到一些啥都写的网络作家,并且借题发挥到抨击网络小说的主题上去。我在一旁点头了半天不好意思说我经常看玄幻小说来消遣。尤其是看到闫康同学的眼神格外愤青,我觉得如果我说出来的话下一秒可能就给灭了。中途的时候潘云贵大神停下来问我:“你是广东人哈?”我非常诧异,我说是啊是啊你怎么知道。他说我一听你的口音就知道了。我异常兴奋,我问那你是哪里人。他说我是福建的。我说哦!福建,暑假时候我经常去厦门玩!

于是终于有了开口说话的份儿,我在心里暗暗得意了一下,哦耶,转移话题成功。

到考场是十一点,进考场却接近一点多。都是在门口的角落里站过去的。人多之后非常的热闹。看见的有一波又一波的人,印象最深的要数乔木。当然,我那个时候不知道她就是乔木。角落里看见这样一大群活蹦乱跳激情四射的人,没有被边缘化的感觉,内心和他们一样肆意可爱。终于看见了阳光,温和安静。

题目是三个,图书馆的猫让我想起的是村上,《海边的卡夫卡》里大卫说的“唯独这个图书馆不是任何隐喻”,以及年少的天吾去往的猫城,孤独丧失和不被需要的世界。我尝试着将这些联系起来,十分钟后发现徒劳无功。脑袋里甚至还有该死的微博上卖萌的喵星人回荡。诗歌的敌人自然不用说,所以我选了第一个题目:盲点。

开头是《谁是拉飞驰》的一段话——他再也不能忍受这个世界的虚无,他再也不能够忍受被一些莫须有的事物所决定。他希望一切清晰起来,哪怕结果是绝望的,也要让绝望成为真切的。

我太喜欢这篇文章了,以至于还未下笔就马上决定用这句话。但是对于文章的定义完全是一个盲点,不知所云。写到最后的时候想起高一时候喜欢的一个女生,不像所有爱情那样美好。不明事理的中伤,忘记了是怎么样在沉沉的日暮中因为一件小事吵了架仓皇逃遁,一手遮住令人难过的事实,一手写下跌跌撞撞的文字。爱和原谅是那个时候的盲点,而且是完完全全地察觉不到。

所以当时被通知家长来学校的时候,看见母亲诧异的脸和发红的眼眶那一刻我非常恨那个女生。故事编得很好,所有的责任都在我身上,保证书上签上自己名字的时候多希望笔可以是一把刀,斜刺下去。手用力得发狠,咯吱咯吱地磨着笔。签完名字我倒在靠椅上,十足一个失败者,沮丧无比。

那一刻,我甚至觉得,没有人可以相信了。

再后来,一个人旅行。厦门,鼓浪屿。

一路走来,希望自己像一只候鸟,结果渐渐长大。事情相隔这么久想起来,幼稚得难以再次启齿。我看着身边一群朋友,他们是我见过最为善良和温暖的人,有血有肉,我几乎爱上了他们所有的面孔。这是梦想,坚持,信念的所在,仗仰着前进的所在。少年因为脆弱和敏感难以承受光鲜的皮囊下暗藏卑微的灵魂这样的事实,所以,他们的支持永远是我走到现在的最大动力。

或者可以像不谙世事的未知青年,兵荒马乱地,轰轰轰轰地碾过去。

写完文章走出考场的时候,接到宋秦的电话。很久没有联系了,人在北京。我接起来,听见他在那边劈头盖脸地问,你小子跑上海了?我说是啊是啊,你终于知道打电话过来了啊?他说那啥比赛是吧,怎么样?我说你乐队怎么样?他说还在弄。我很开心地在这边对着电话和风大吼,啊!现在我冷死了!想要回酒店洗个澡!

他在那边笑了起来,他说,对!我这边的天气也冷死我了。

2013-02-03

上海一日游。

很早地赶上旅游团,街头有卖油条豆浆的小店,钱扔过去,拿起塑料袋包着油条就走,边走边吃,觉得自己像一个地道的上班族,但是可恶的双肩背包立刻出卖了我。

第一站是外滩,导游的介绍忘记听了,因为人数太少需要等后面来的人凑齐成一个团,所以在外滩逗留的时间很久。风很大,围巾被风拉向前方,卷回来打在脸上,感觉像是在家乡那边的海,只是天灰蒙了些。

遥遥相望的是上海的钟楼,站着的时候央托一位老人帮我们照相,他很热情地就势讲起旧上海,钟楼是标志性建筑。听起来的历史,感觉像是在时光的洗刷下渐次失血,然后露出轮廓的感觉。这就是我们遥遥期盼的未来,却无比喜欢去追溯以往的故事。这真是让人困惑的循环。钟楼立在那里显得真切,仿佛这里还是一片没有开垦出来的荒地,厚厚实实地听见曾经可以传遍整个上海的钟声。

相比之下,东方明珠的历史陈列馆就是一种切肤的体会了。走到东方明珠下方的时候抬头往上看,球成了平面里一个一个的圆,重叠在一起,非常像西藏的曼荼罗,只是它钢筋水泥地提醒所有人城市的气息。历史陈列馆的人并不像上面观光拍照的人那么多,一条路进去,像是一条讲述和体验时光流转的隧道,蜡像做得非常逼真,以至于分不出真人假人,回头看到一个女孩坐在椅子上看手机,觉得奇怪,明清时期有手机吗?盯了两分钟,女孩抬起头来,以为是蜡像活了,把自己吓了一跳。再反应过来,心里暗笑自己愚笨。一边走下来,看这些几百年来沉淀的历史,昭示着一种平凡既定的生活,万家灯火让人心安。人居然变得沧桑起来,和所有东西的律动保持一致。分分秒秒中像是走过了一个又一个时代,细细流淌下我觉得我是虔诚的。至少在面对一个城市的呼吸时,我是虔诚的。

第一次对上海有了全新的认识。

提前从东方明珠出来,看到有街边弹吉他的,停下来听了很久。扫弦扫得不是很专业,这让我想起了宋秦。如果这个时候换作是他的话,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上前抢过来,大大咧咧地说“小子,你看我的”,你看,他就整一二货。

认识宋秦的时候他就是带着这样一把很旧的吉他,走的时候也是一把吉他,估计也是像破扫帚一样地背着。我说的是“估计”,因为这小子走的时候没有和我打招呼,他把他的CD店关得毫无声响。几个星期后收到他的明信片,说,这里,迷笛音乐节。我才知道他去了北京。从他店里拿过来的盗版CD还在CD机里没有退出来,就那样卡着不动了。后来我问他,你去北京了CD怎么办。他说没事儿都是盗版的全送你了。我说你不回来了吗?他顿了一下,我清晰地听见那边非常嘈杂。他说,啊,不回来了。

那一段时间我非常想念他的solo,想念他心情好的时候装出一个女腔自己和自己玩的小夜曲。盗版CD里fall out boy 的歌听到卡了机,成了一段让人啼笑皆非的尖锐声响。他的脸上有着和所有人一样的风尘仆仆,但是焕发出不一样的光芒。和眼前的这个一边唱歌的年轻人一样,是梦想的践行者。这和我是不一样的,我一直在等待一天,等待一天可以和他们这样的人分庭抗礼的机会,当然是徒然。譬如说,眼前人所唱的歌,他唱我在这里欢笑我在这里哭泣,我在这里活着也在这里死去。我想我永远无法用这样的腔调,来唱出这样的歌。

挺羡慕他们的。

然后上车,在车上遥望中国馆。南京路,最后是城隍庙。

买小笼包的人排成一个长队,见不到尾,一下子失去了排队的信心。找到邮政,但是没开,手头的明信片只能带着回去了。打车到酒店楼下,瞥见酒吧楼下有网吧,踌躇着没有进去,只是发短信告诉所有朋友明天颁奖然后回家。想起和我一起参加比赛的很多人,他们现在不知道在哪。在街边的咖啡厅里要了一杯咖啡,坐在落地窗旁看来往的人群。手指开始有了温度,不再发紫。

望见立交桥下的乞丐,蜷缩成一团,有人走过扔下几枚硬币,冷风嗖嗖。

是这个城市的缩影。

2013-02-04

颁奖。

青松城百花厅。张悦然来了,郭敬明来了。80年代三大代表作家来了俩,心中还是很激动。郭敬明入场的时候喧闹了一段时间,闫康同学在我旁边感叹:“哇!这么小!”

周年庆典节目唱歌居多,闫康同学抓住“颁奖典礼”四个字不断,说这是喧宾夺主。其间去了两次厕所,听张悦然的发言有非常实在和动人的感觉。

二等奖。宣布结果的时候非常平静。收拾了东西,等到人走得差不多了才慢吞吞地下楼。

坐在回程的车上,感觉很疲倦。有一种付出了很久的放松感。路边的人和标志快速地后退,成了狭长和落寞的影。闭上眼睛时想起多久以来日日夜夜期盼的丰沛未来,想起他或她好看的脸庞,一张张倒带过去。也在安静的午后,教室里,惴惴不安地用硬币猜想自己的命途,希望假以时日有更加美好的自己。那个时候的自己,和现在一样的应该是不知痛楚,一路行和歌。只是如今少了昔日字正腔圆洋洋洒洒的痛诉聒噪,轻狂和不相信时光。

应该可以也能够慢慢走下去。

打开平板电脑看拍下的很多照片。关于赛场,关于旅行,关于颁奖。有笑容还有不停歇的脚步。一边打电话给朋友告诉比赛的结果和今晚的回程,向所有人报平安。登上微博的时候看见很多人@我,他们说,那个那个……你是不是还在考场蹲着写作文啊?没能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阳光非常软绵,洒进车里。我想多年后我都不会忘记,这一年,这些天。即使没有认识多少人,没有过惊涛骇浪。但是平凡安静得充沛,这就够了。

耳机里在响:“来吧伴我飞,多久都不会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