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开着他那辆大红旗轿车，在尘土飞扬的土道上颠簸了整整小半天，这才远远的望见道路尽头一道破败的围墙，从中露出高高低低的几间尖顶教室，一面褴褛不堪的红旗蒙着一层灰尘卷裹在旗杆上。
难道这就是教育局长给他说的那个大名鼎鼎，全县数一数二的初中名校？他从手提包拿出派遣证，对着校门口那块脏污不堪，斑驳开裂的木牌子看了又看，“东阳乡初级中学”，果真就是这里。
他后悔听了父亲的话，当初非要让他上省城的师范大学，上就上吧，还非得让他报什么农村定向专业。这倒好，找工作是不发愁，国家给包分配了，结果把他这个一本大学生分到连鸟都不拉屎的地方。
到了办公室，老师们都客气的和他打着招呼。只有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靠北窗的位置。欧阳用余光看去，此人身材敦实，秃顶，耷拉着眼皮，翘着二郎腿，嘴角上扬，带着一种不屑一顾的表情。
欧阳心想他八成就是校长，见他如此德性，就知道不是什么好鸟。索性故作不知，便和门旁的几个老师热情的打听着学校的一些情况。聊了好一会儿，教务处王主任带欧阳过去向他引见校长。“这位是我们的校长。”
“你是省城来的？还是名牌大学？”校长拉着长声，娘声娘气的说。
“是啊，不但是名牌大学，我还是一等奖学金获得者，我是优秀毕业！”欧阳见他如此态度，索性也抬高了姿态，但语气还算平和。
“是吗？可不简单吗？这年月大学生多如牛毛了，符合县局招聘条件的大学生都一把一把的，不符合条件的师范生比我教的学生都多。前几天有三个大学生托亲靠友想走后门到我们学校，我硬是没要，不缺人哪。可今天你派头不小，局长说要我一定留下你。说实在的我这里最不缺的就是人，最缺的就是钱，要什么不给什么，不要什么却来什么。”
“校长，我可不是托了什么门子的，我是师大农村定向生，今年的分配我们是有专门名额的。”
“我说呢？局长这么大劲儿要把你安排进来，我以为是请了个爷来了呢？既然这样，我们这里历史老师病休呢，你就先教初一历史吧！”
校长听欧阳这么说，眉宇间少了些戾气，说话语气也和顺了些。
好么，一个堂堂重点大学的数学本科大学生来教初一历史，而且是在这么个偏远的小初中。欧阳临来，局长叮嘱再三，说你们高材生到下边要挑重担啊，要有充分的心理准备云云。当时，他还在想呢，什么重担？充其量就是初三数学呗！那还不是小菜一碟？结果，连这碟小菜都没摊上。
也好，既然校长对他这么不待见，他也犯不着和自己过不去，本打算如果教初三的话，一定要尽力把学生教好，这回就不用给自己增加什么负担了。正好利用更多的精力研究自己感兴趣的前沿科学——虚拟技术。
大学四年，除了专业课之外，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虚拟技术的研究上。他们学校艺术系新上了虚拟现实技术专业，说白了就是动漫新技术。他一有空就去那里蹭课。
他发现，现在学校所谓引领国内潮流，达到世界先进的虚拟现实技术，是如此的繁琐，表现是如此的粗糙，耗费的人力精力如此之大，是比鸡肋还无用的技术。其实，真理总是非常简单的。真理不是玄妙不已，真理不是高深莫测，越过于复杂，就越使人看不到处于视觉盲点中的真理。在欧阳看来，现在处于起步阶段的虚拟现实技术显然走了弯路。
现在通常的虚拟现实技术分成这么几个部分：计算机图形技术、多媒体技术、传感器技术、人机交互技术、网络技术、立体显示技术以及仿真技术。显而易见，现在的所谓虚拟技术是与计算机信息技术相关的一些技术的拼凑和堆砌。在此思路下，延伸的硬件设备多的让人瞠目结舌：有建模设备（如3D扫描仪）；三维视觉显示设备（如3D展示系统、大型投影系统（如VR-PlatformCAVE）、头戴式立体显示器等）；声音设备（如三维的声音系统以及非传统意义的立体声）以及交互设备（包括位置追踪仪、数据手套、3D输入设备（三维鼠标）、动作捕捉设备、眼动仪、力反馈设备以及其他交互设备）等等，
即便是通过这些技术设备，实现了所谓沉浸、交互、构想，实现程度也是有限的，有着必然的瓶颈，不管多逼真，他总归是仿真的，不会有真正忘我的真实，如同做梦那样的沉浸体验，永远不能实现。
欧阳注意到，整个虚拟技术中，虚拟的定义是最接近真理东西，而实现虚拟的方式方法显然缺乏新意。欧阳在大学第一个学年里，一直在研究如何找到更有效、更直接、更简单的实现真正虚拟体验的方法。他注意到，现在的虚拟技术虽然注意到了交互，但改变的只是设备，而没有对大脑这个虚拟接受器进行刻意的改变。因此，要实现无限接近纯粹虚拟体验。必须和人脑神经生物技术和心理体验技术紧密结合。正是从那一刻起，他开始研究脑神经生物技术和心理学，以求从中找到和虚拟技术的契合点。
经过四年的深入研究，他从理论上终于攻克了实现真正意义的虚拟技术框架图。
虚拟技术的发展分为以下几个阶段：
实验阶段：借助繁琐的设备，在特定的场合下，实现有限的虚拟体验，设备耗资巨大。此阶段只是从感官上能够体验到虚拟的仿真效果，对工作学习方面的帮助十分有限。
入门阶段：把硬件设施虚拟化，通过云计算、云存储、无线传输，把其功能投射到隐形眼镜、微型蜗耳、智能手环之上。从而实现设备隐身，功能更强，体验更真的效果。此阶段的虚拟体验主要是通过虚拟软硬件设备，给使用者以强烈的模拟现实的体验。欧阳称之为V技术。有两个阶段：V1。0技术是虚拟场景观摩体验阶段。V2。0是虚拟场景参与体验阶段。
实用阶段：此阶段把虚拟技术和脑神经刺激以及心理体验密切融合，从而实现真正意义上忘我的深度沉浸体验，欧阳称之为VC技术。在教育、培训、工业设计、游戏、社交等方面打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甚至可以说在某种意义上使人类延长了生命的长度。
第一阶段是角色互换虚拟体验，即VC1。0技术。比如，你学习跆拳道，在虚拟场景中，会有一个老师手把手的教给你套路动作，你在模仿中能轻松的做到行随意动，想到哪儿，你的手脚动作就跟随到哪儿。在你跟着演示完一个套路后，你马上可以变成老师，你不用担心记忆的问题，因为在你教“学生”时，你的眼前会同步浮现动作，这时你眼到，心到，动作也跟着连贯的做出。你可以根据自己学习程度调高或调低学习的速度。学生角色是模仿，老师角色是深入体会和理解，然后就进入虚拟场景下的实战，在实战中进一步提高跆拳道水平。此阶段，尽管虚拟场景极度真实中但人还是有自觉意识，可以随时调整进度、变换角色。
第二阶段可以按需要定制特定内容，进入真正的深度沉浸，此阶段为VC2。0技术。实际上这种虚拟是制造了另一个新世界。比如，你想穿越到唐朝做一回大唐皇帝。当你进入到这样的场景时候，你会忘记自己是在虚拟世界中，在此世界历史会按照你的意愿去发展去演变。你可以调整延时欺骗开关①，一夜等于现实世界中的三个月。当一夜醒来，你可以知道在虚拟世界中的“你”故事发展的情况，你会为晚上进入虚拟世界做好准备，你应该准备好怎样知识。当你进入虚拟世界后你却忘记你在现世界中准备了什么，你不知道有一个现实世界的你。
你不用担心进入虚拟世界中，你的肉身会不会出现危险。因为虚拟程序的设定限度时间最长是12小时，而且你可以设置光敏、震波、声控、视频等模式的唤醒机制。如果有陌生人进入到你设定的范围，当周围音量超过限定值，或超过设定的震动频率等都会被唤醒。应该说，比你睡觉时还安全。
【①欧阳最引为自豪的发明是制作了一个虚拟延时欺骗开关，它可以控制虚拟场景中的时间快慢。它制作的开关有-10-100个档位。也就是说它可以控制做梦的时间相当于现实世界时间的1/10——100倍。好梦就慢慢做吧，一天可以做一百天的梦。噩梦就快快结束吧，一小时就等于10小时。】
个性阶段：此阶段是把虚拟技术和人的基因工程紧密结合。通过基因技术扩大脑神经容量，促进脑神经簇的发育，扩充脑神经通路，增强脑神经反应强度，强化脑神经网络链接。成倍增加负责智能脑神经的数量和质量。此阶段欧阳称之为VCG技术。第一阶段，VCG1。0技术：把虚拟技术真正和人脑生理机制融为一体。而且通过虚拟技术不断强化刺激人脑神经的连接强度和宽度，使人脑达到越来越聪明。
第二阶段VCG2。0技术通过基因复录技术，把智能基因复制粘贴，使已有智能成倍的增强，把虚拟世界中强大的自我变成现实世界真实的强大。但复制也是有限度的，DNA的确有无尽的空间复录基因片段，但是哪怕在基因上增加一点点变化，基因就会在机体中成万倍成千万倍的表达。大脑的运行是有限度的，普通大脑现在最大只能开启整个脑量的5%，就已经耗费了人体20%的血液，因此，不用达到15%人脑就会烧坏，由一个天才变成呆瓜，而且心脏也不支持啊。所以，这种复制，只能是因个人爱好进行复制，比如艺术、数学、机械、文学、语言等等，兴趣好恶有所不同，扩展智能的优势也有所不同。
以上虚拟技术，欧阳已接近完成实用阶段。由于实验条件、设施等限制，对深度融合的最后一步（即关闭自觉意识的开关）没有最后成型。至于个性化研究因为对伦理准备和后果评估不足，实验只能暂且搁置，也只在理论上进行推导论证。欧阳的虚拟技术虽然成为了理论体系，而且越来越成熟，但欧阳并没有急着公之于众，因为涉及到人脑智能的改变、涉及给人们创造一个新的世界体验，对人们的工作生活是颠覆性的变化，那种影响是不可预测的。按照现在的科技发展程度，欧阳的虚拟技术至少提前了半个世纪，推向社会的话，或许不仅仅是生活方式的改变，更有可能带去灾难。
他在研究虚拟技术的时候，他遇到很多的技术瓶颈。如超多线程运算难题，大容量存储，无线传输多接口协议，虚拟图像实时表达，虚拟场景演进算法，脑神经功能精准定位，虚拟设备小型化，超大容量微型电池等超过上千项技术难题。每一项技术都处在当前学科的最前沿，都处在酝酿和构想阶段，甚至很多处在最前沿的技术人员连想都没有想到。
这些技术难题，在欧阳迈过虚拟技术的门槛后，他头脑中的潜能如原子核般的爆发，一项技术的突破导致一连串的技术难题迎刃而解，出现了链式反应。欧阳意识到，自己打开的这个科学大门是超越信息技术的又一次科技革命，欧阳把他叫做是虚拟技术革命。
人类的发明到今天为止，人们的思考越来越依赖于电脑，依赖于硬件的投入。就像去医院看病，先要做什么双排螺旋CT扫描、多普勒成像检查、X光、B超、动态心电图、脑电图、血流图、验血、验尿。没有这些常规检查，好像医生都不会看病了。现在的前沿科学对设备的依赖比医生看病更严重。就拿现在信息技术和生物技术研究而言，电脑完全成为了这些研究者的第二个大脑。但这些科学家恰恰忘了，他们所依赖的第二大脑的创造性几乎为零。在没有电脑的时代，牛顿、麦克斯韦、薛定谔、居里、爱因斯坦都以自己大胆的想象、理性深邃的思维叩开了划时代的科学大门。从电脑发明至今，过去了整整半个多世纪，人类从来还没有谁做过划时代的科学开创。当人类的注意力被过多的信息淹没，当人类更多的依赖用比脑残还蹩脚的无思维电脑的时候，人的创造性就会退化。比如，人们对于电脑性能更关心什么呢？是速度。各国投入巨大的人力精力比速度，什么美国蓝色基因，中国的天河系列等等超百万亿运算速度。但对于科学开创有什么特别大的裨益吗？微乎其微。速度强又如何？这些巨型机并行运算也够多，但其逻辑和推理能力，尤其是模糊控制和真正人脑还有天壤之别。欧阳研究发现，人脑本身就是一个超级强大的CPU，一个超多线程CPU。人在工作时，会有超过数万个线程并行运算共同协调。大多数线程是维系生命本身体征的功能，如呼吸、站立、平衡、心脏的跳动、肾上腺素分泌、外围神经的传导、肢体的运动等等。极少部分用来完成思维、运动等复杂的运算。当然用来思维的脑神经更粗壮，一般位于大脑皮质层，是脑神经簇。
所以，不仅要依靠发展更大规模集成芯片技术，也不仅仅是把巨型机作为超速运算和并行处理的计算器。而是应该把现有的单个CPU看做一个脑神经，或脑神经簇，然后把大量CPU编织成脑神经式的架构网络，每个神经簇之间相互沟通链接着上万个通路，再把无数个神经簇虚拟成一个整体电子脑，电子脑之间再按照神经簇链接方式进行沟通，再把这样若干电子脑虚拟成一个更大的电子脑。通过这种方式组成的巨型机更节省空间、运算速度更快，尤其是逻辑运算能力和模糊控制成倍增强。
这种优化架构技术只是他虚拟技术研究副产品中的沧海一粟，他随便从中挑了几件相对独立的技术申请了专利，很快被国内的几家大公司买去，换回来几十亿的现金。
虽然欧阳不打算炫耀他的成果，但他的后续研究需要大量的资金支持，因此他还是秘密委托代理人，以技术换资金。他研究的秘密不但没有被学校发现，就是同学们也不知道他整天忙碌着什么，都认为他在学校外开了一个技术咨询公司，至于这公司是干什么的都不得而知。
面临大学毕业，本来他可以安心在自己的公司进行研究，但面对着连自己都眩晕的科学前景，他有些无所适从，就这样轻率的公诸于众，一切未知的后果还都是无法预测的，对于这些技术所带来的影响，连他自己都没有做好准备。他需要时间继续提炼这些技术，他需要时间沉淀一下浮躁的心情。作为师范定向生，他顺理成章应该回到本县，服从县局分配。既然不想把研究公布，就不如老老实实的回到家乡先做一个普通的人民教师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