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读懂中国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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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一编 儒家智慧(7)

晏子听了以后回答道:“我听说贤明的君主是不愿意平白无故地得到别人的拥立的,民众也不会无端地来归附他。大王不修政事,行事不公,背弃民众,倒行逆施已经很久了,却想要长久地保有国家,这是可能的吗?我听说,能长久保有国家的人,都是能把事做到底的人。诸侯并立,能够自始至终为善的人被尊为长者;学习也是一样,士人一同进学学习,能够善始善终的人就会成为老师。当年,先王桓公开始任用贤才、引导推行德教时,曾使面临灭亡的国家得以生存、已经灭亡的国家得以复生,使危殆的国家得以安定,所以民众拥护他,天下人崇敬他的功德,他率师远征讨伐暴虐,将士百姓虽然劳苦但无损于他的完美。桓公衰败,是因为他放松了德行修养而追求享乐,迷恋女色并听信谗言,百姓因为他的统治而痛苦不堪,世人也都谴责他的行径,以至他死在王宫而无人报告,尸体腐烂、生了蛆虫也无人收尸。他的下场比起暴君桀、纣更加可悲。《诗经》上说:‘没有哪件事和哪个人没有开头的,但很少能够做到善终。’不能善始善终的人,是当不好君主的。如今,大王对待百姓如同仇敌,见到善事就像怕烫着一样地迅速避开,扰乱国家、伤害贤良,必然遭到大众的反对。对民众为所欲为,对臣下肆行诛戮,恐怕灾祸早晚会降到您的身上。我已经年老了,不能再听候大王的调遣了,大王如果不能变更自己的行为,那么我就辞官,只求保持晚节而已。”

晏子去世十六年之后,一天,景公请群臣一起饮酒作乐。席上,他乘兴起身射絮,箭脱靶而没有射中,但堂上却响起一片喝彩声,好像从一个人嘴里发出来的一样整齐。景公顿时显得十分不快,他叹了口气,随手把弓箭也扔掉了。

这时弦章来晋见,景公很感慨地对他说:“弦章啊!自从晏子去世后,再也听不到别人说我有什么过错了。”弦章回答说:“现在大臣都极力地奉承您。大王喜欢穿的衣服,他们就跟着穿;大王乐意吃的食物,他们也就跟着吃,就好比那透明的尺蠖一样,吃了黄颜色的东西,身体就变成了黄色的,吃了绿颜色的东西,身体就变成绿色的。”景公听了感激地对他说:“说得对,我不能听信谗谀之人的花言巧语了。”说完赏给弦章五十车鱼。

弦章从宫中出来,看见给他送鱼的车子堵塞了道路,就上前拽着赶车人的手说:“当年,晏子多次谢绝了国君的赏赐,是为了帮助国君,所以对国君的过错从不隐瞒,今天的大臣为了取得利禄而拼命讨好国君。我要是接受了这五十车鱼,就违反了晏子行事的原则,而迎合了谗谀之人的欲望。”弦章坚决谢绝了景公给他的鱼。

后来人评论说:“弦章廉洁的行动,正是继承了晏子遗留下来的好品德啊!”

晏婴对齐景公的劝谏实在是无时不有,无处不有,无奇不有,竟然还始终得到了齐景公的信任,不仅没有被杀头,还能得以善终,身后哀荣无量。即使在我们今天看来,也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因此,晏婴也应该算是够幸运的了,比起那些一言不慎就被杀头灭族的大臣,他还能要求什么呢?

在后代也有许多皇帝能够接受大臣的劝谏,虽然不像齐景公对晏婴那样宽容,但知错能该,也难能可贵了。

在中国古代的官制中,“给事中”专门负责审核皇帝所下达的命令是否合适,如果不合适,就有权力驳回。宋高宗绍兴年间,这一职务由耿直的王居正来担任。有一次,皇帝想特别地赏赐一下太医,因为太医王继先给皇帝看好过一些病,当时很受皇帝的宠幸,为了奖赏他,宋高宗决定提拔他的女婿担任浙江的税务官,圣旨传到了王居正的手中,却不能通过,予以退回。宋高宗十分生气,召见宰相,问道:“你们也经常请医生看病吗?”宰相们回答:“是的,我们都请过医生看病。”宋高宗又问:“那么,你们是怎么酬谢医生的呢?”

大臣感到有点莫名其妙,但只好据实回答说:“有时送酒,有时给钱,有时给绸。按病的大小、治疗的效果如何给予相应的报酬。”宋高宗听了,就加大声音说,“我在宫中用了医生反而不能酬谢吗?我的圣旨就不用再下了,你们告诉王居正,让他自己拟一份下达就行了!”

宰相们小心翼翼地退下来,赶快去见王居正,并劝他说:“圣上的意思就是这样了,这不是什么大事,这是件小小的事儿,你就不要坚持了吧!”王居正不置可否,请求面见皇帝。于是,宋高宗召见了他,十分生气地重申了之前的话。王居正一点儿也不害怕,反驳说:“臣子之家给医生的报酬和朝廷给医生的酬谢是大不相同的,一般人家是按医生的功劳大小给予酬谢,但宫内就不可了。王继先这类人,用自己的微末之技求得了皇上的俸禄,享受着做官的荣耀,难道不正是为了使用他们的医术吗?一旦他们失职,重则处以刑法,轻则赶走!就算医疗有效,也仅仅是能应付本职而已,赏赐他们的钱财,想必已经很多了。但如果因此使国家平白无故地增添一个官职,那就很不当了!我不想让陛下轻易开这个门路。”

宋高宗恍然大悟,说:“你说得对呀!”当天就下令收回成命。

上面都是所谓的从谏如流的例子,其实,喜欢逢迎才是人的本性。只有人格修养到达了极高境界的人,才能做到闻过则喜,普通人往往是闻过不喜,甚至是闻过则怒。所以,上述的例子更多地表现了一种合理的愿望和理想,否则也就不写在书里了!

(参见《晏子春秋》、洪迈《容斋随笔》等)

9.士为知己者死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这是千古以来知人、用人经验的经典性总结,是万古不易的真理。不仅适用于古代,即使在今天,也没有完全失去其合理性的一面,因为这是人的基本人性之一,只要有人类存在,就会有志趣、爱好、观念的差异,这些差异是任何时代和任何理论都无法抹杀的,因此,也就必然会出现“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现象,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也就成了一条永恒的规律。

这个道理并不难懂,难懂的是如何才能知人。这就要看个人的德才学识和天分抱负了,而这又并不是人人都能达到很高水平的,即便通过努力也未必能够达到。

春秋战国时期齐国的晏婴算是一位十分有学识、有水平的人了,甚至在当时的各个诸侯国中从没有人能够超过他,但他对识人之难也屡屡发出慨叹。

齐国有个叫北郭骚的人。他靠编织捕兽的网具、打草鞋赡养母亲,但还是不够糊口,他就亲自登门去见晏子,对他说:“我仰慕先生的仁义,愿向先生乞求一些能养活老母的东西。”晏子派人从仓库里取来钱和粮食送给北郭骚,北郭骚谢绝了钱财,只收下了口粮。

过一段时间,晏子被景公疑忌,不能在朝廷里待下去了,决定出走。路过北郭骚家门口时,晏子向他道别。北郭骚沐浴更衣,郑重地与晏子见面,问道:“先生将去哪里呢?”晏子说:“我被大王猜疑,打算出奔逃亡。”北郭骚说:“请您好自为之。”接下来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表示。晏子坐在车上长声叹息说:“我落到出走的地步,难道不是应该的吗?我实在对士人太不了解了啊!这能怨谁呢?”

晏子走后,北郭骚立即行动起来,他找来自己的朋友,对他说:“我很敬重晏子的仁义,曾向他乞讨养活老母的东西。我听人们说,对能够供养自己双亲的人,应当亲自替他担当危难。现在晏子被大王疑忌,我应该用生命来为晏子表白。”说完,他穿戴整齐,让朋友拿着宝剑,手捧竹筐,跟着他的后面来到宫廷。他恳求通报人说:“晏子是天下有名的贤人,如今他被国君猜忌,要离开齐国了,齐国必定要因此而受到损害,与其看国家受到损害,不如死去。我愿用自己的头颅向大王进谏,表明晏子的清白无辜。”接着又对自己的朋友说:“请把我的头装入竹筐之中,送给国君,表明我的请求。”说罢退下,马上就拔剑自刎而死了。

朋友把北郭骚的头装进竹筐,对通报的人说:“这就是北郭先生,他为国家的事情而死,我现在要为他而死。”说完也拔剑自刎了。

景公听说后,大惊失色,亲自坐上驿站的马车去追赶晏子,一直追到郊外,才把晏子追上,请他回国都。晏子没有办法,只好跟着景公回来。听说北郭先生以生命来为自己表白无辜的事以后,晏子连声叹息说:“我晏婴的出奔逃亡,难道不是应该的吗?我更加知道自己对士人不了解了!”

晏婴的两次关于对士人不了解的自我检讨在今天看来可能令人觉得是谦虚甚至是矫情的,而在当时却是真诚的,也是充满了哲理的。第一次检讨是说自己识人不明,错把普通的人当做士人,像这样的水平难道还应该辅佐国君,在宫里继续待下去吗?第二次检讨是说自己有眼不识泰山,就更没有资格辅佐君王了,被君王怀疑,离都城出走,难道不是很正常的吗?总之,是自己的修养和水平还没有达到应有的境界。别的先不说,晏婴的这种自我检讨的精神实在是令我们吃惊,也是值得我们永远学习的。

也许,上面的例子多少有助于说明对人的了解是多么的不容易。当然,一旦了解了之后,别人是会以死相报的。然而,也许还有比了解士人更难的事情,这就是对士人的尊重。古人说,上有尧舜之君,则下有尧舜之民,善于用人,则盗跖亦可为忠信之人。其实,这里所讲的并不仅仅是单纯的用人的方法,更不是所谓的驭臣术、牧民术,而是一种思想,一种原则。古人在这方面的经验已经相当成熟和丰富了,他们早已懂得,要想用人,就必须尊重人,使人真正具有尊严感,如果有人还没有明确的尊严感,就要想方设法地帮助他们树立尊严感。晏婴几乎已经接近于圣人,他对此是非常明白的,知道应该怎样来尊重士人。

晏婴路过中牟这个地方,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人在路旁休息,看上去像个君子。晏婴就问他说:“您是什么人呢?为什么到这个地方来?”那人说:“我叫越石父,是人家的仆人,在中牟给人做劳役,出来干完活正准备回去。”

晏婴问:“您为什么要给人家做劳役呢?”越石父答:“因为挨饿受冻,无法摆脱,所以做了仆人。”晏子问:“您做仆人多久了?”越石父回答说:“已经三年了。”晏子说:“可以把您赎回来吗?”越石父说:“可以。”于是晏子让人解下左边拉车的那匹良马,给越石父赎身,并让他坐上自己的车一起回到了齐国。

晏子到了家,没有向越石父告辞就走了进去,越石父十分气愤,要求与晏子断绝交往。晏子派人对越石父说:“我过去不曾与先生交朋友,您做了三年的奴仆,今天我见到您,就把您赎了出来,难道还有什么地方对不住您吗?为什么这么快就和我绝交呢?”越石父回答说:“我听说,士人在不了解自己的人面前委曲求全,而在知己者面前挺直身板,因此,君子不能因为对人有恩德就轻视人,也不能因为别人对自己有恩德就低三下四。我给人家做了三年的仆人,是因为没有人了解我。先生赎我出来,我认为先生真正了解我,我才与您一起乘车。当时您没有对我表示谦让,我以为您忘记了。刚才您又不与我告辞就进去,这和拿我当仆役就没有什么差别了。既然我还是仆役,就请您把我卖掉吧。”

晏子听了越石父的话,从家里出来与他相见,说:“刚才我只看到您的容貌,现在我看到了您的内心,反省自己言行的人不牵扯别人的过错,注重实际的人不计较别人的言辞。我向您道歉,您不要抛弃我,请您允许我改正错误。”于是,晏子下令洒水清扫,改备宴席,以隆重的礼节接待越石父。越石父不愿意接受,说:“我听说,再恭敬也不能在途中安排礼仪,礼仪再隆重也不能上下不分。先生接待我的礼节太重,我不敢承当。”于是晏子就把越石父当做上客来接待。

后来,越石父成为一个非常著名的人物。

如果晏婴这样的古人像现在一般的人那样对人的使用只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或是打一巴掌揉三揉,把人的尊严都给弄没了,不要说当齐国的国相,就是一个乡长也是当不长久的。不过,话又说回来,要有容人的度量就必须有容人的资本,如果是一个才智不高的人,搞武大郎开店则是必然的。

如果能看看中国古代侠客的一些经历和作用,尤其是一些国君、公子对侠客的结纳使用,也许我们会觉得不无启发。

中国古代的侠客,尤其是春秋战国时期的侠客,是一群具有强烈浪漫气息的人。在礼崩乐坏、道德沦落、人心不古的乱世,他们背负着传统的理想,幻想用自己手中之剑来拯救现实,他们身上闪烁着耀眼的个性人格的光彩和理想的光芒。他们是一群纵横于现实之中,而又超脱于现实之外的人,他们身上的许多特点,是今人所缺少并且渴望得到的。

专诸是春秋时期的著名刺客之一。当时,吴国的公子光想刺杀吴王獠,理由是什么呢?原来,公子光的父亲是吴王诸樊,诸樊有三个弟弟,二弟余祭,三弟夷眜,四弟季子札。诸樊知道季子札很贤能,就想把王位传给他,没有把自己的亲生儿子公子光立为太子。诸樊死后,就传位给了余祭,余祭死后又传位给了夷眜,夷眜死后,当把王位传给季子札,但季子札不愿当国王,逃到外地去了。于是,吴人就立夷眜之子獠为吴王。

这在当时看来于情理是不通的,若说传位季子札是诸樊之愿的话,传位于獠就不合理了,应当把王位再还给诸樊之子公子光。因此,公子光心怀怨恨,想刺杀吴王獠。

公子光从大将伍子胥那里结交了专诸,知道他是一个非常勇武而又极讲道义的人,就对他礼敬有加,还善待他的母亲。经过相当长时间的考验,专诸发现公子光对自己一如既往,觉得自己这样一个普通人能受到公子光的如此尊重,深感荣幸。后来,专诸问公子光何由厚待自己,公子光在说了一通敬仰专诸的话之后才提起了失位之恨,并一再申明自己想夺取王位属于正义的行为。专诸听了,表示愿意替他去刺杀吴王獠。公子光当然感激不尽,并表示,专诸的身体就是自己的身体,专诸的子女就是自己的子女。如果专诸身亡,自己会常加祭祀。

过了几年,吴王獠出兵攻打楚国,国内空虚,朝政混乱,公子光打算刺杀吴王獠。他请吴王獠到自己家里饮酒,先把甲兵埋伏在侧室之内。吴王僚对公子光也十分小心,他的卫队一直从王宫排到公子光的家门口,门口站立的也全是吴王僚的亲戚。

酒至半酣之时,公子光假称足疾,趋入侧室换鞋,便命专诸把匕首藏在鱼肚之内,借送鱼而刺吴王獠。于是,专诸把鱼送到吴王獠的面前,剖开鱼腹,以匕首刺死了吴王僚。吴王僚倒下之时,他的卫士也一齐扑上前去,杀死了专诸。

公子光指挥埋伏的甲士冲了出来,杀死了吴王獠的卫士及亲属,登上了王位,并封专诸的儿子做了大官。

《战国策》上关于聂政的详细记载,更能使我们看到聂政是怎样被严仲子所尊重、感动和结纳使用的。

聂政,轵邑深井里人,因为杀了人,就与母亲和姐姐一起逃亡到齐国躲避仇人,以屠宰牲畜为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