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非攻见状，沉思片刻，走向九霄，说道：“我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
九霄愣了下，“你知道？”
“也不算知道，”她说，“只是隐约有种感觉。何况我和你之间的契约，我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言下之意，连契约都不记得了，怎么看都不像没有失忆的样子。
九霄闻言呢喃：“不记得也好。”
纪非攻愣了下，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没什么，”九霄道，“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
能怎么想呢？
当初纪思行入魔，她费尽心机将纪思行的魔格与神格分离，最终自己灵魂受损，失忆投胎。而今失去了投胎那段记忆，说不在意是不可能的。
何况……
她摩挲着手腕上的手镯。
这上面有纪思行的气息。
以她如今的修为，如果纪思行真心想要隐瞒什么，在夺回神珠之前，她是没有办法察觉到的，因此她根本没有办法察觉纪思行的情况……以及，她没有办法探究纪思行突然陷入这种状态的原因。
她明明是将纪思行好好地交给了冥王，结果兜兜转转，她又回来了。
——显而易见，九霄也不可能把那段故事描述给她听，不然不可能直到现在他也不开口。也许是受限于天道。这毕竟是她历劫的一部分。
目前为止，只有一条线索，那就是她破损的灵魂。只有把灵魂裂痕修复好，她或许才能想起从前那些事情。
她说道：“我记得……很多年前，天界那些人欠了这里一个法灵人情，最后用逆魂神树来偿还了。”
欠人情的原因是“为了封印肆无忌惮的九霄”，欠的人情则是“那个法灵成功封印了九霄”。
虽然这些事情都有内情，但他……他年老轻狂，犯了错却是真的。
九霄自觉心虚地咳了一声，故作淡定地结果她的话头：“……嗯，你没记错，那个法灵叫苍笙，逆魂神树在苍府里。不过当年苍氏被穹氏灭门，穹府从梅宣城搬到原来的苍府里，逆魂神树现在在苍府。”
纪非攻顿了一下，忽然疑惑地看着他，“说起来，你是怎么跑出来的？”
九霄：“……”
“我记得你被封印了？”
九霄：“……”当然是为了救你不然你想我怎么回答。
然后纪非攻又问：“我的灵魂又是怎么回事，就算受损也不至于被活生生撕成两半？”
九霄：“……”这你得问你手镯里那位，问我没结果。
纪非攻看到九霄噎住的模样，轻笑一声，“好了，知道你不能说。那按你所言，我们应该去穹府摘逆魂果？”
“……”九霄一边心想纪大佬真是斗得一手好龙，一边说：“你现在不过十星巅峰，穹府又向来纪律严明，要进穹府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纪非攻就说：“难道不能以投靠的名义进去吗？”
“不是行不通，但是一来穹劢……也就是穹氏家主疑心很重，你如果以这样的名义进去，只会耗费更多时间，二来……”九霄抿了抿唇，定定地看着她，“二来，我事实上，私心里希望你是哪里跌倒的，从哪里爬起来。”
纪非攻怔然。
“法灵领地有个灵师赛事，你上一次……”九霄苦笑道，“你现在失去了记忆，我也不能多说，所以你可能没有办法很好体会到……但我想，如果你还能回想起来当初那种耻辱……”
如果还能回想起那种任人宰割的耻辱，苍于归一定会用自己的实力告诉所有人，她并不无能。
可是面前这个不是苍于归，她是纪非攻。
纪非攻不记得苍于归的过去，不记得她的耻辱，怎么会记住她那种愤恨。
可纪非攻并不是迟疑。她甚至只露出了一瞬间的茫然，便说：“我去。”
九霄有些震惊。
纪非攻笑道：“没事，我现在想不起来，总有想的起来的一天。我想，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明知不做这件事会让自己后悔，却仍然无动于衷。”
九霄头一次哑然不知如何回答。
纪非攻便道：“你放心好了。何况如果按你之前所言，的确是这个办法的效率比较高的话，我没有理由不去做吧？”
——当然有理由不去做。
但是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九霄依稀看到纪非攻与苍于归的面容重叠，笑笑的模样风轻云淡，云开雾散之后，底下埋着多少血与泪却鲜为人知。
那个坚毅却又柔软的少女，原来一直未曾走远。
他恍惚一瞬，才看见纪非攻仍然耐心很好地笑着，一时心内五味杂陈，只露出个同样的笑容：“好吧，我相信你。”
“那就谢谢了，”纪非攻道，“所以现在，我们是不是应该启程去法灵领地了？”
九霄正要说话，忽然远处传来一道呐喊声，“神明！神明，您在不在！您有没有听见我的声音！”
——竟然又是一个来祈神的人，还是个少年。
少年大多意气风发、热血难凉，怎么会来这里寻找神明？
纪非攻就说：“去看看吧。”
九霄只好跟上纪非攻，顺着那呐喊，朝着少年的方向而去。
远远就看见一道人影穿着朱子深衣，恭恭敬敬地跪在海边。那朱子深衣米白色打底，朱色勾勒衣襟、袖口与衣摆，又用纁色宽带束住腰间，穿着分明是一副礼祭的郑重模样。
而那少年的身边，则是鲜血淋漓的灵兽尸体和一把古铜色短匕。只见那少年磕头行了一礼，嘴中念念有词，立刻就要抄起匕首割破手腕——
纪非攻闪现在少年面前，一把捉住他的手，厉声问道：“你在干什么？”
那少年见到纪非攻一时有些愣怔，木然地说：“你是、你是谁？你是神明吗？”
纪非攻还没搞明白这少年究竟想干什么，就见他突然甩开她的手，发了疯似的说：“不对，你不是，你肯定不是，我的祭祀还没有开始，神明怎么会出来……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要阻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