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纨笑道:“潇湘妃子的诗好,蘅芜君也甚佳,三位妹妹也越发进益了。只是这最后一名又是宝玉,你可怎么说呢?大家也说说该这次该怎么罚?”
湘云笑道:“不如和学堂的夫子那样,罚抄书好了,就挑他最讨厌的书。”众人都点头笑着称是,只宝玉苦了脸,可怜的求饶过。
说笑了一会儿,宝钗又道:“咱们好久都没有玩的这么开心了,明日我做东,咱们再好好的乐一回。”
只是还没人知道,白天的时候邢夫人从傻大姐那里得了一个在大观园里拾到的,绣着春宫的香囊,便让王宝善家的递给了王夫人。王夫人大大的失了脸面,不顾凤姐正卧病在床,在她房里发了好大的火。
现在正说着怎么查检,最好的时间当然是今日入夜后,但凤姐抱恙折腾不起,王夫人就让人招了李纨过来,点派了周瑞家的与吴兴家的,郑华家的,来旺家的,来喜家的五家陪房,正嫌人手不够,正巧邢夫人遣陪房王善保家的关心情况,便让她也一起来关照一下。
这王善保家正因素日进园去那些丫鬟们不大趋奉她,心里早就不自在,要寻这些丫头的把柄又寻不着,恰好生出这事来,便以为得了把柄.又听王夫人委托,正撞在心坎上,便上前说:“这个容易.等我回去就回了我们太太,再没有不应的,不是奴才多话,论理这事该早严紧的.太太也不大往园里去,这些女孩子们一个个倒象受了封诰似的,他们就成了千金小姐了。闹下天来,谁敢哼一声儿.不然,就调唆姑娘的丫头们,说欺负了姑娘们了,谁还耽得起。”
王夫人听了眼眸一闪,道:“这也有的常情,跟姑娘的丫头原比别的娇贵些。你们该劝她们,连主子的姑娘不教导尚且不堪,何况她们。”
王善保家的道:“别的都还罢了.太太不知道,一个宝玉屋里的晴雯,那丫头仗着他生的模样儿比别人标致些.又生了一张巧嘴,天天打扮的象个西施的样子,在人跟前能说惯道,掐尖要强.一句话不投机,他就立起两个蚤眼睛来骂人,妖妖道道,大不成个体统。”
王夫人听了这话,猛然触动往事,便问凤姐道:“上次我们跟了老太太进园逛去,有一个水蛇腰,削肩膀,眉眼又有些象你林妹妹的,正在那里骂小丫头。我的心里很看不上那狂样子,因同老太太走,我不曾说得,后来要问是谁,又偏忘了。今日对了坎儿,这丫头想必就是他了。”
凤姐道:“若论这些丫头们,共总比起来,都没晴雯生得好.论举止言语,她原有些轻薄.方才太太说的倒很象她,我也忘了那日的事,不敢乱说。”
王善保家的便道:“不用这样,此刻不难叫了她来给太太瞧瞧。”
王夫人道:“宝玉房里常见我的只有袭人麝月,这两个笨笨的倒好.若有这个,她自不敢来见我的.我一生最嫌这样人,况且又出来这个事。好好的宝玉,倘或叫这蹄子勾引坏了,那还了得。”因叫自己的丫头来,吩咐她到园里去,“只说我说有话问他们,留下袭人麝月伏侍宝玉不必来,有一个晴雯最伶俐,叫他即刻快来.你不许和他说什么。”
小丫头子答应了,走入怡红院,正值晴雯身上不自在,睡中觉才起来,正发闷,听如此说,只得随了她来。素日这些丫鬟皆知王夫人最嫌妆艳饰语薄言轻者,故晴雯不敢出头.今因连日不自在,并没十分妆饰,自为无碍。及到了凤姐房中,王夫人一见她钗鬓松,衫垂带褪,有春睡捧心之遗风,而且形容面貌恰是上月的那人,不觉勾起方才的火来。
王夫人怒火攻心,指桑骂槐的冷笑道:“好个美人!真象个病西施了!你天天作这轻狂样儿给谁看?你干的事,打量我不知道呢!我且放着你,自然明儿揭你的皮!宝玉今日可好些?”晴雯一听如此说,心内大异,便知有人暗算了她。虽然着恼,只不敢作声.他本是个聪敏过顶的人,见问宝玉可好些,她便不肯以实话对,只说:“我不大到宝玉房里去,又不常和宝玉在一处,好歹我不能知道,只问袭人麝月两个。”
王夫人道:“这就该打嘴!你难道是死人,要你们作什么!”
晴雯道:“我原是跟老太太的人.因老太太说园里空大人少,宝玉害怕,所以拨了我去外间屋里上夜,不过看屋子.我原回过我笨,不能伏侍.老太太骂了我,说‘又不叫你管他的事,要伶俐的作什么.’我听了这话才去的.不过十天半个月之内,宝玉闷了大家玩儿一会儿就散了.至于宝玉饮食起坐,上一层有老奶奶老妈妈们,下一层又有袭人麝月秋纹几个人.我闲着还要作老太太屋里的针线,所以宝玉的事竟不曾留心.太太既怪,从此后我留心就是了。”
王夫人听了倒是舒了口气,说:“阿弥陀佛!你不近宝玉是我的造化,竟不劳你费心.既是老太太给宝玉的,我明儿回了老太太,再撵你。”
因向王善保家的道:“你们进去,好生防她几日,不许他在宝玉房里睡觉.等我回过老太太,再处治她。”
转头又喝道:“去!站在这里,我看不上这浪样儿!谁许你这样花红柳绿的妆扮!”晴雯只得出来,这气非同小可,一出门便拿手帕子握着脸,一头走,一头哭,直哭到园门内去。
李纨在旁看着心里暗暗郁结,这可是个棘手的事儿啊。
这里王夫人向凤姐等自怨道:“这几年我越发精神短了,照顾不到.这样妖精似的东西竟没看见.只怕这样的还有,明日倒得查查。”
凤姐见王夫人盛怒之际,又因王善保家的是邢夫人的耳目,常调唆着邢夫人生事,纵有千百样言词,此刻也不敢说,只低头答应着.王善保家的道:“太太请养息身体要紧,这些小事只交与奴才.如今要查这个主儿也极容易,等到晚上园门关了的时节,内外不通风,我们竟给他们个猛不防,带着人到各处丫头们房里搜寻.想来谁有这个,断不单只有这个,自然还有别的东西.那时翻出别的来,自然这个也是他的。”
王夫人道:“这话倒是!若不如此,断不能清的清白的白。”又问凤姐如何,凤姐只得答应说:“太太说的是,就行罢了。”
王夫人道:“这主意很是,不然一年也查不出来。”于是大家商议已定.
晚上史湘云多喝了几杯酒,倦怠走动,便留在了潇湘馆休息,送走了宝玉之后,两人便早早的洗澡睡觉。
晚上,泽清递进来了暗卫传来的紧急消息,和闻琴闻筝商量了一下,还是觉得得让主子知道,只得叫醒了黛玉。黛玉披着外衫到了书房,听了闻琴愤怒的转述,朦胧的睡眼里微微眯起,三人觉得主子这有些呆萌的样子真是可爱极了,黛玉不理三人的走神,琢磨着这抄检大观园竟然提前了啊,红楼在她这只蝴蝶的扇动下改写了?
那个晴雯平日看着是个极为聪慧的,但十足的小姐身子丫头命,心气儿高又素来要强,刀子嘴豆腐心,又偏碰上了一屋子假装贤良的,怎么落得了好呢?据她收到的消息,怡红院里一屋子的一等二等丫头里,就只有她一个和宝玉是干干净净的。
不过,黛玉漂亮的眼里闪过一丝危险,骂着晴雯还敢捎带上她,哼!转头瞥向三人道:“不管谁来,都拦住!另外,我们不常在这院子里,你们去检查一下我们的东西有没有让人做了手脚”。
三人神色一凛,齐声道:“是,属下领命。”
伸个懒腰,黛玉又回到里间的床上,闭眼睡觉。
王夫人那边待贾母安寝了,王善保家的便请了李纨一并入园,喝命将角门皆上锁,便从上夜的婆子处抄检起,不过抄检出些多余攒下蜡烛灯油等物。王善保家的道:“这也是赃,不许动,等明儿回过太太再动.”于是先就到怡红院中,喝命关门。
当下宝玉正因晴雯今天的事不自在,忽见这一干人来,不知为何直扑了丫头们的房门去,因迎出李纨来,问是何故。
李纨道:“丢了一件要紧的东西,因大家混赖,恐怕有丫头们偷了,所以大家都查一查去疑。”一面说,一面坐下吃茶.王善保家的等搜了一回,又细问这几个箱子是谁的,都叫本人来亲自打开。
袭人因见晴雯这样,知道必有异事,又见这番抄检,只得自己先出来打开了箱子并匣子,任其搜检一番,不过是平常动用之物.随放下又搜别人的,挨次都一一搜过。
到了晴雯的箱子,因问:“是谁的,怎不开了让搜?”
袭人等方欲代晴雯开时,只见晴雯挽着头发闯进来,豁一声将箱子掀开,两手捉着底子,朝天往地下尽情一倒,将所有之物尽都倒出。
王善保家的也觉尴尬,看了一看,也无甚私弊之物。回了李纨,要往别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