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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吃过晚饭,邬荔看了一会电视。韩剧,缠绵的感情戏,节奏慢得让人焦虑。看着看着,邬荔就有些不耐烦。她拿过遥控器,啪的一下判了那一个幽幽怨怨的女主角的死刑。家里静悄悄的。周末,儿子去了姥姥家。向锋有应酬。邬荔把头仰在沙发上,发了一会子呆,就准备洗澡上床。这时候手机响了,是短信。休息了?邬荔看了一眼,知道是岳不唯的。

岳不唯和邬荔是同学,小学同学。小学同学的友情能够保持到人到中年的时候,这就很难得。尤其是在如今这年头。

邬荔是有家的人。岳不唯也是。说起来,邬荔的人生似乎过于简洁了一些。大学毕业就结婚,然后是生子,再然后,日子就是一天又一天的重复,呼啦哗啦往前流。真的。光阴这东西,是有动静的。邬荔就常常能够听到这种光阴流淌的声音。当然,这话邬荔不跟向锋说,向锋会笑她,说你们这些文人,简直是——向锋说这话的时候会微微眯起眼,脸上有一种叫人心动的坏笑。邬荔心里有个地方一软,就把刚刚冒出来的那一点点情绪淹没了。邬荔喜欢他这种神态。当初,她就是被向锋这样看着,看着,不知怎么就被他拥进了怀里。

现在想来,邬荔当初的眼光还是不错的。向锋在省政府,公务员系列,副处,不算高,也不算低,何况正是年富力强的黄金年华,如果不出意外,过上两年,冯处到点一退,他还是可以一展宏图的。妞,信不信,到时候我一定给你弄个正局当当。向锋说这话的时候是有一回夜里,两个人刚刚亲热完,向锋抱着邬荔,一只手像弹钢琴似的在她光滑的背上跳来跳去。

对于向锋的仕途,邬荔心情复杂。像天下绝大多数女人一样,在骨子里,邬荔对夫贵妻荣这个词有着天生的好感。不同的是,邬荔从来不把这一条放在嘴上。人前说起来,也轻易不提向锋的名字。不像章小燕她们,三句话不离老公孩子,弄得办公室的人都知道章小燕老公穿的是五折的雅戈尔西装,爱吃红桥宾馆的外卖酥皮鸭,宝贝儿子把章小燕的Dior唇膏当成了彩笔,在她家新装修的墙上创作了一幅超现实主义的作品。邬荔烦这个。她一向认为,在人前喋喋不休地谈论自己的老公孩子,是一个女人缺乏基本修养的重要表现。按照世俗的眼光,向锋是绝对拿得出去的,从软件到硬件,在这个教研室,可以说是首屈一指。可是邬荔绝少提及。有时候,同事郭姐也拐弯抹角地问到向锋,都被邬荔巧妙地把话头闪过去了。办公室这种地方,是非多,尤其是文人扎堆的教研室。更重要的是,这个教研室阴盛阳衰,除了老边一个男的,剩下的几位都是女士。这就更要命。都说女人是天生的敌人,在敌人面前,邬荔一向是警惕的。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心里有数。

另外一点,在内心里,邬荔是矛盾的。向锋这个人,她清楚。之所以能在单位混得不错,完全是凭了自己的那点小聪明。向锋聪明。他知道怎么做人。关于做人这个问题,邬荔是在认识了向锋以后才开始认真考虑的。此前,她一直没把这个当回事。做人谁不会?可偏偏就是有人到了都不会。而且,这世上大多数人都不会。包括邬荔。当初她就是吃了这个亏,否则那两个留校名额中肯定有一个是她邬荔的。当年向锋追她的时候,她父母死活不同意,尤其是她父亲,对向锋一百个看不顺眼,说这小子太滑,担心女儿以后会吃亏。当时向锋攻势凶猛,穷门小户的邬荔哪里见过这个?几个回合就败下阵来。接下来,向锋就开始转变战略战术了。先是老太太,再是老爷子,用向锋的话就是,集中优势兵力,各个歼灭敌人。邬荔就拿一对粉拳擂他,说谁是敌人,啊?向锋连连讨饶,说我错了我有罪,二老是我未来的岳父岳母大人。后来,邬荔有时候会想,向锋这个人,是不是果然像父母当初说的,有点太滑了?仕途,或者说官场,真是大染缸一个。一头栽进去,想不变色都难。不行就算了吧,无官一身轻。小民百姓的日子,倒让人心安。更何况向锋也大小算个头儿,当官要当副手,这话有理。可是向锋显然志不在此。他的想法要多得多。如今做了副处,心里还想着上面的位子。每逢向锋这么说的时候,邬荔就拿手指不停地在他的头发里插来插去。向锋的头发很好,黑,而且浓密,健康蓬勃。邬荔喜欢头发好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