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得了夜枭的口信,我不得不匆匆辞别小白龙。
辞别之时,小白龙不冷不热道:“你不寻你师弟了?”
我一边忙着捏符召唤骨犼出来,一边儿正色道:“师弟重要,东琊国主更重要。其实你不知道,岑鹤一直有暗恋东琊国主的倾向。我要是搞砸了与东琊的邦交,等他回来我会被他从死里揍活过来再揍死。你瞧死去活来的,多麻烦啊。”
岑鹤在过往的那些日子里,每天耳提面令地对我灌输东琊国有关事宜,从人家祖宗八代到风俗习惯一一教诲,极致详细。若不是这次他闹失踪,我猜度接下来他就该向我展示东琊国茅厕摆设布局图。
小白龙很嫌弃地背过身去,表示他不会来一通“桃花潭水深千尺”之类的深情送别。
我摸摸鼻子,牵起骨犼,不禁有些伤感。虽然我走的这一遭比打酱油还要来得没有价值,但好歹大家偶遇一场,临走时撒撒花折折柳又破坏不了多少自然环境。
回头这一路走得颇为顺风顺水,转眼赶到了孝义山山门前。
这期间我一直致力于研究该如何既不伤面子又不伤里子的推脱掉这一门突如其来的亲事,研究良久,最终还是得到了三字结论“不知道”。
我悲伤地从骨犼身上爬下身来,翻遍了脑中的名人名言,最后只找到“福祸相依”这条来勉强安慰自己。不管怎么说,这几千年过去了,在我被雷劈过一样焦炭般的老年轮里终于开出了朵桃花。但愿它别只开一刻,起码也得开两刻吧……
自我催眠了一阵后,觉效果不错,于是提起步子蹒跚地往山中爬去。
路遇老槐树下正对弈的槐柳两树精,槐树精刚落了下一子,抬头见了我,连忙起身拱手行了个礼,乐呵呵道:“山主回来了?”随手点了点棋盘,两撇小胡子吹得轻飘飘,甚是得意道:“老柳,这招你可过不去了,认输得了?”
柳树精愁眉苦脸地撑塞盯着棋盘,闻声瞥见了我,和见救星似的大喜道:“都闻山主棋艺高群,常与岑鹤大人厮杀半日不相上下,要不指点小妖一二如何?”
冷汗一滴从我脊梁上滑了下去,和岑鹤下棋需要棋艺这种东西吗?
“你要输了。”他朝我浅浅一笑,手下好不留情地拾走我数十粒白子。
“师弟……”我软绵绵地蹭过去,抱住他胳膊摇一摇:“我给你烤鱼好不好?”
岑鹤俯视着我,眸子亮极,微微一笑:“不好。”
瞟了眼似是传说中的珍珑棋局,在柳树精期待的眼神中,我短暂地思索了下后,理智地决定转移话题:“这个,今天天气不错。”
“……”槐柳二妖看了眼乌云密布,风伯雨师即将就职的天空,默然不语。
柳树精还不死心道:“山主,你就帮小人……”
我嘴皮一翻极为轻快道:“我要嫁人了。”
两妖应和地点了点头后,齐齐震惊地看着我,仿若我就地生根开花头顶长出了萝卜秧子。半晌,槐树精抖着胡须憋出几个字来:“恭喜山主,贺喜山主……”
我哈哈一笑:“同喜同喜。”一溜烟地奔走了。
这段日子我若不是触了天上司命的霉头,就是被衰神看中交了挚友。逃离没有几步远,就迎头碰上了带着一帮孩子们打水漂玩的无双。易容显然已来不及,电光火石间我准备毁容。
“哎,山主回来了。山主回来了。”眼尖的小天狗第一时间发现了我,抛下石片儿,摇着尾巴就朝我扑了满怀,眸子亮晶晶地:“山主你不在,都没人带大家去偷老熊家的蜂蜜了。山主你想不想我啊?”
我垂死挣扎地放下挡着脸的袖子,在无双炽烈的目光下,含泪道:“想,可想死我了都。”
无双眼神狰狞,露齿一笑,笑得忒狰狞了:“山主大人出去这么多时日,怎么就只身一人回来了?”
无双她是岑鹤的狂热崇拜者,一直有着无岑鹤无孝义这样的邪教信仰,并且积极传播给别人。在山主我还没撒手人寰,长眠黄泉的时候,她这般反动作为,着实令我痛心疾首。后来用三天不给她沐浴更衣梳妆打扮如此威胁,逼迫她换成“山有木姬,年年有鸡”的富民口号。本来我很想换成年年有鱼,但在押韵考虑下只得作罢。
此时假使让无双知道我不但没有寻回她的偶像,而且她的偶像还有可能在天界性命和清白同时不保,一点都不敢想象她这个剑灵会犀利到何种程度。
我只得故技重施道:“山主我要嫁人了。”
在姓名和清白间,我选择前者。再说了,这年头哪个风头人物没有点绯闻来着的。说来,落英山的伏鸣君曾传授给我成为妖界娱乐焦点人物二十四招,有一招就是分分合合、暧昧不清,必要时辅佐以双方裸露程度不一的自身画像予以助势。
他说的头头是道,听着很是玄妙,但当我再一看他一丈来粗的身腰时,我觉得他便是全方位无死角裸奔在菜市场都没有半点供人遐想性。不过,娱乐效果却应是不错。
没有任何风流历史的孝义山千年剩女要嫁人了,从刚才槐柳二精的反应来看,这个消息的震撼性是有目共睹的。果不其然,身边的一圈小妖们纷纷竖起毛呆立在了原地,连池塘里一向对我避之唯恐不及的鱼精们都纷纷露出水面,用翻白肚皮来抒发自己波涛汹涌的心情。
我用手做扇装模作样地扇着风,心中几滴眼泪滑过。做山主这么多年,妖界中皆交口称赞我是个洁身自好、清心寡欲之妖。尔等俗妖又岂知,山主我其实很恨嫁好不好!
多少黄文手中翻,多少儿郎心中念,多少春梦了无痕。在岑鹤的英明神武山主培养计划下,山主我不是尼姑胜似尼姑呐。
“哦,不就是嫁人吗?”无双轻描淡写地打断了我自怜自悯的回忆,抱着胳膊眼光很冷,笑容很冷,话语很冷:“岑鹤大人呢?”
“……”
就在无双即将化身为剑剁了我以祭奠岑鹤英灵时,她忽然僵立在了原地,眼睛几眨,话都说的不连贯道:“山主,你,你是要嫁人但好像还没嫁人吧。这这,什么时候和东琊国主有了私生子?!”
我脑袋“嗡”地一声懵了,私生子?裙角被人拽了几下,就见白龙身边的那只小妖驮着小狐狸,眼巴巴地看着我。那小妖嘀嘀咕咕道:“哎呦娘呀,姑娘你说你这一路上到这都把我两忘到哪个旮旯去了?这以后我家小主子太命苦了,这做娘的心眼也太马虎了。”
“……”
小狐狸眨巴眨巴眼,粉嫩的小舌头添了下唇瓣,糯米一样软软道:“娘,饿了……”
斗大的汗珠子渗出了脑门顶。
这场悲剧是由及时赶到的施千里来收场,在驱散围观群众后,他一手一个将小狐狸和小妖提进了议事堂的偏厅内。
偏厅内的圆桌上已摆上了一桌热腾腾的酒席,瞄到但凡菜品基本有鱼后,我稍稍得到了些许安慰。
落座没小片刻,未等我叙上旧、唠上嗑,又有几人撩了帘子进来。打头的是山中几个大族的族长,随后跟着的两人眼生的很,但观其衣服品貌,皆是绫罗锦绣,精致不凡。
两人面向我鞠躬做了深深一礼,做了简短的自我介绍,才知是东琊国派来提亲的先行使者,运礼来的大部队稍后及至。
按照孝义山的规矩,对于第一次来拜访的客人们,主人都会祝酒一杯兼送上一份礼物,这仪俗传至我这也不例外。
我一手举着杯,神魂还在对方所说的“吾君仰慕山主倾城之貌、惊才风逸已久”上,飘飘然地将红包放入对方手中,低头抿酒时忽想起忘了说祝词,遂飘飘然、喜滋滋道:“早生贵子,早生贵子啊。”
……
施千里咳得和哮喘似的,一记冷眼杀来,我拉回半桩子魂,将红包塞进第二个人手中时,尚有些飘然道:“那,那还没生的话就新婚快乐,新婚快乐就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