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时间一晃，刘飞当了六个月的排长，天天训练、打靶，学了不少带兵打仗的知识，也知道了不少新鲜事，什么国民党、共产党，日本鬼子为什么谋害老帅张作霖，少帅为了不让日本人如愿，为了民族大义毅然宣布东北易职种种。
1931年9月1８日。夜里刘飞当值，他带一名士兵巡夜查岗，快到西营门时，前方突然传来了密集的枪声，他的第一反应是出事了，忙拔出枪顶上火加快脚步向前奔去。
迎面慌慌张张地跑过来两个人，他拦住一问才知道是西营门站岗的两个哨兵，骂道：“狗东西，出了什么事，谁让你们逃跑的？”
两个士兵一看是他，忙停了下来，魂魄还没回到自己的体内，体似筛糠，语不成调：“小日本打进来了。”
他更来气了：“这帮王八犊子打来了你们不还手揍他们，还当逃兵？老子非毙了你们不可！”
哨兵说：“连部打电话让我们撤的，我们不是逃兵。”
这时一群鬼子已经冲到了门口，他来不及多想抬手就是两枪，两个鬼子应声倒下去了，其余的连滚带爬退了出去。他一边往前冲一边骂：“****的，现在没功夫跟你们掰扯，都是死人啊，拿起你们手中的家伙跟老子揍这帮王八犊子。”他们四人利用大门隐蔽好，见到鬼子就打，小鬼子冲了几次都没得逞，白白送了十几条鬼命。
乘敌人退下之机，那两名战士唯唯诺诺地说：“排长，就咱们几个是挺不了多少时候的，我看还是按连长的命令撤吧？”
刘飞圆瞪双目：“狗东西，一定是你们贪生怕死，临阵脱逃，还敢说是连长的命令，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们，给我好好打，一会连长就派人来支援我们了。”
那个士兵委屈地说：“这真是连长的命令。”
刘飞更生气了，骂道：“还敢胡说八道，哪个连长能下这么混帐的命令，他又不是奸臣卖国贼。”
他的话音还没落，身后有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排长，连长命令你马上撤退。”说话的是连部通信兵。
“撤退？”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小鬼子这只不要脸的狗熊，已欺负到门口了，咱堂堂的国民革命军，顶天立地的少帅东北军，连个屁都不敢放就要跑？”
传令兵说：“这是连长的命令，现在部队都撤走了，再不走可真走不了了。”
刘飞想起刚才听见院内一片人喊马叫的，这工夫声音动静都小了，心里也拿不准部队是不是真的走了，就说：“连长敢撤，少帅要是知道还不把他卵子给挤出来。”
传令兵说：“这就是少帅的命令，没少帅的命令谁敢擅自撤退，不要命了？”
刘飞这下更懵了：“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张少帅，人家都熊到门口了还不出手，难道还不如赵大娘们有种吗？”
赵大娘们就是赵大姑娘的娘，那年她还不到三十岁，正是女人山青水秀的年龄。丈夫上山下套子长年不在家，刘二的爹早就垂涎她胸前那两坨肉，在一个月朗星疏的夜晚，他悄悄撬开了赵家的门，响声惊动了赵大娘们，她大叫一声，“哪个山旮旯的熊瞎子，敢欺负到老娘的门上。”顺手从枕头底下抽出一把雪亮的菜刀，光着腚扑向了贼人，这阵势吓得刘二他爹连滚带爬抱头鼠窜，赵大娘们举着刀一路大喊大叫一直追到刘二家的大门口……后来村里好事之人编了一句顺口溜：老娘们光腚追贼，胆大不怕害臊！
传令兵急得抓耳挠腮，一个劲地叨咕：“大部队都撤了，再不走，一会小日本上来可真活不了了，你要不走，想在这里白白送命，就让我们走吧。”
刘飞把眼睛一立，调转枪口对着他，一声断喝：“你小子敢当逃兵，老子毙了你。”
传令兵急得眼泪都要下来了，嘟嘟囔囔地说：“命令是连长下的，连长也是按照上边的命令下的命令，又不是我要撤的。”
刘飞说：“你尿汤汤地在那里干什么呢？咱当兵的就是跑也不能屁滚尿流的，就是要撤退，也要有尊严，有组织，听我的命令：转移！”
那几个兵心说，还不是一样吗？起身撒丫子就尥。
刘飞刚要撤，突然发现大门外又有几个鬼子的头在晃动，他连续扣动扳机，把“花生米”一粒粒准确地送入小鬼子的脑门，敌人的进攻又一次被打了下去。刘飞抓住这个机会开始撤退，一转身发现那几个小子早跑得无影无踪了，没人看见，他也倒拎着枪没命地跑，也不知跑了多远，一抬头发现天大亮了。天空湛蓝湛蓝的一丝云彩都没有。真可称得上是秋高气爽，天高云淡。人家都说老天有眼，在这个江山沦丧，举国同哀的日子里还有这样的天，难道老天也没了正义吗？正想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个客栈，四五间青砖大房，圆木条子栈的杖子，他上前仔细一看木匾上的字：***子客栈。
他前几天打战术还来过这里，原来他这一口气竟然跑出了二十多公里，真是人急比马快。见到了客店他才发觉自己浑身是汗，四肢发软，肚子饿得咕咕直叫。看看身后确信敌人没有追上来，想不如先填饱肚子，顺便歇歇脚，然后再追部队。
他敲了半天门，终于从房里走出一个老者，青衣毡帽边走边扣着大襟上的蒜模疙瘩衣扣，来到门前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开门。刘飞说：“我是张少帅部队的，正在追赶部队，现在饿了，你快给我弄点吃的，我着忙赶路。”
那个老头干咳了两声，说：“你快走吧，我们这里没东西卖给你。”
他又说了一大堆好话，老人就是不让自己进院。昨天晚上打了半宿憋屈仗，又跑了这么远的路，又气又饿又累，又遭到店家如此的对待再好的脾气也受不了，他破口大骂：“老子跟小日本打了一宿，你不慰劳也就罢了，还他奶奶的故意刁难，老子是买你的，又不是白要你的。”
老头一听冷冷一笑：“你就别往自己的脸上抹金了，谁不晓得你们东北军，一枪没放，把奉天白白让给了日本人，见到日本人就跑，要屎没屎要尿没尿，把脖子缩到腔子里连大气都不敢喘，就知道跟老百姓耍威风，可真有尿。还打了一宿鬼子？是尥蹶子跑了一宿吧？”
刘飞气得直喘粗气。可也怪不得老头，他知道你刘飞抗日没抗日？人家只看见你东北军一枪未放就跑了，但又心有不甘，说：“你冤枉我没关系，但我不允许你侮辱我们东北军，侮辱我们少帅。”
老人把嘴一撇：“得了吧，别提你们的少帅了，整个一个不抵抗将军，可惜了了张大帅一世英明，竟生了这么一个不着调的小六子，光知道玩女人抽大烟。”
刘飞大怒：“再敢胡说小心敲烂你的脑袋。”
老人并没有害怕，不慌不忙地说：“我胡说，坛子嘴能扎住，人嘴还能扎得住？刚才还有人念叨你们的少帅：赵四风流朱五狂，翩翩蝴蝶正当行，温柔乡本是英雄冢，哪管东师入沈阳。”
“什么？”刘飞脑袋嗡的一下，正不知如何是好，这时远处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三骑战马飞奔而来，到得近前从马上跳下三个东北军官兵。
三个人跳下战马旁若无人地来到门前大喊大叫：“老头快点把门打开，老子饿了。”
这三个人，一个营长一个营副还有一个卫兵，他们“一路带头”撤退，慌不择路，走错了方向，天亮才发现不但走错了路，还把队伍丢了，急忙调头，所以走到了刘飞的后面。同时走错的还有刘飞他们营。
老人依然慢条丝理地打量着他们说：“国都亡了，还开什么店！”说着就要往回转。
营长当时就火了，用马鞭指点着老人骂道：“你个老东西，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刘飞见他们跟一个老人家这样耀武扬威，可找到发火的对象了：“我说你们消停一会儿得了，见日本鬼子趵得比兔子都快，还有什么脸跟老百姓吆五喝六的。”
那个营长斜他一眼不屑地说：“谁家老娘们的裤腰带没系紧，把你拉拉出来了？一个小排茬子竟敢跟本营座这么说话，你不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