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宗祥回到山上第一件事就是打开发报机与马占山联络,他想时局变化这么快上司一定会找他的,果然那边正在呼叫自己,刚一对上联络暗号,对方就发来一份电报。陆宗祥以最快的速度译了出来,电报的内容让他不敢怠慢,他急急忙忙来到了关黑子住的马架子。
他撞开了门,刚叫出了一个“关,”里面的枪响了,子弹擦着他的肉皮飞了过去,把木克楞内墙的泥打掉了一大片,土面子四散纷飞。
“哎呀妈呀。是我,我说你他娘的手可真黑。”陆宗祥的魂都吓飞了。
“你怎么不言语一声呢?”关黑子也看清了是陆宗祥,再想收手已经晚了。他一跃从床上起来,急忙扶住了陆宗祥,“多悬,就差一耗子毛,这是我们这行的规矩,你进别人的屋得吱声,要是对手不吱声进来我反应慢了那就没命了。”
陆宗祥强作无所畏惧地说:“得亏我反应快,再加上你老兄的准头子差点,要不你就得给我上供摆香案了。”
关黑子拍着他的手说:“我可不希望失去你这个狗头军师。”
陆宗祥心里说:“我给你当军师,你小子也配。”但有求于人就不得不低头,此时此刻他还得捧着他说。他故作诙谐地笑着说:“看来现在还没到兔子打尽,煮我这个狗头军师的时候。”
关黑子摆摆手:“这又是你们这些读书人的什么典,什么故啊?你就直说吧,什么意思?”
“就是说我还有点用。”
“不止是有点,是有很多点,瓦岗山有徐懋功,水泊梁山有吴用,刘备身边有诸葛亮,哪个成大事的人都离不开你们这些摇羽毛扇子,出谋划策、点豆成兵、耍滑使诈的军师,郑大哥说过,‘能成大事的人都得听狗头军师的’。”
“我这个摇羽毛扇子的话不知你能不能听?”
“当然听了。”他回到炕头盘腿坐下,“我说你又有什么损招?”
“这……”陆宗祥在想如何才能使他听自己的话。
“你们这些文化人就是不痛快,有屁快放有话快说。”
“刚才马总指挥来电,令我部火速开赴哈尔滨抗击日寇。”
关黑子翻了半天眼珠子:“说的容易,怎么去?”
陆宗祥心说我还不知道你小子在想什么?不就是贼不跑空吗?于是说:“马司令说了只要部队一到前线,一是你我各升一级,二是发给军饷一万大洋,并且特许我部以抗日义勇军的名义向当地政府和商号、财主募抗日捐,所得钱物均归各部自行调度。”
关黑子闭着眼点着头:“这个马种。”
陆宗祥更正说:“是马总指挥。”
“啊,马总,指挥,还挺懂事的吗,办事还是挺讲究规矩的吗,不过这出师得有名啊?”
陆宗祥诧异了:“抗日救亡,保家卫国,这还不出师有名?”
关黑子说:“你以为我带的是一群学堂里的秀才呀?跟他们讲这个等于对牛弹琴,谁出生入死,把脑袋拴在裤腰沿子上就为了这个?反过来说,为了这个谁跟你干这种早晨出去是人,晚上回来不知是人是鬼的买卖?”
“你也不愿意去?”陆宗祥非常担心他会说不愿意。
“我就不同了,不让他们去拚命,我就成不了功名,封不了将相,就得像大哥一样当个小土匪,说不定哪天脑袋就掉了,连个囫囵尸首都留不下。说实话,大哥的死对我震动很大,我再也不想过这种刀头舔血的日子了。”
“那你说,怎么办才能让他们跟咱们走呢?”
“你只管找一黄纸写上:‘招安为义,抗倭建功’埋于聚义厅南那棵老桦树叶下,然后去叫传令兵把大家集合起来。”
陆宗祥似有所悟:“原来你才是最狡猾的啊!”
关黑子哈哈大笑:“怎么用词呢,这叫足智多谋!”
月光如水,山静如墨。只有火把上的油燃烧发出的噼噼叭叭声让人心情紧张。关黑子斜挎二十响盒子炮,两脚叉开像一坐铁塔杵在队前,黑脸被火把映照得更加阴沉。他说:“刚才我在帐内闲坐,不知为何竟睡着了,更奇怪的是梦见了大哥郑司令,他浑身是血,那个惨啊,我现在的心口还冰凉冰凉的呢,他拉着我的手对我说:‘兄弟呀,大哥就把这些弟兄交给你了,你要学秦琼,程咬金,保个明主,在沙场上建功立业,图个封王拜相,谋个出人头地的日子,千万别在大山里整天东躲西藏,过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了。’我问他:‘这个乱世哪有明主啊?’大哥说:‘自古道:乱世出英雄,国难显忠良,西有一马,志在千里,日寇来犯,正是英雄用武时,你们要连夜出发,切记切记’,我还想问他是怎么死的,他一边摇头一边往外退,到了门外,用手冲大树下点了三点,化成一缕轻烟飘走了,我追出帐外喊大哥,刚喊了两声,梦就醒了。”
人们议论纷纷:“一定是大哥显灵了。”
“大哥还没忘了弟兄们。”
“昨天做梦我也梦见了大哥。”
“大哥死得太惨了。”
“大哥!”有人竟然哭出了声。一个人哭大家都得表示两声,聚义厅哭声一片。
陆宗祥用手在根本没泪的眼睛上抹来抹去,煞有介事地干嚎了两声,拿眼睛不停地扫视在场的人,特别是关黑子的一举一动更是不肯放过。他发现关黑子已经止住了哭声,也在寻找下一步行动的时机就说:“关司令说大哥走时一直拿手指院内的大树,想必是他老人家的在天英灵给我们指的明路吧?”
关黑子一拍大腿,说:“都别光顾嚎了,马上到树下找找,看大哥是不是真的给我们留下了什么?”
十几个小土匪打着火把在树下折腾了一阵子,一个眼尖手快的小土匪首先发现了埋在雪下的东西,他举着一个黄绸子布包兴奋地喊:“我找到了,我找到了。”
布包交到了关黑子手,关黑子小心翼翼地打开包从里取出了一张黄纤纸。他让小土匪把火把移近点,故意让跟前的人看见上面的字,念道:“招安为义,抗倭封候”,他正念着手中的纸刷地从中间自燃起来,关黑子慌了,忙用手去捂,结果是那张纸转眼化作了灰烬。
“是大哥显灵了。”
“大哥!”
“大当家的”
百十个汉子齐刷刷跪了一地,一声接一声呼喊着他们的好大哥,倒把关黑子愣在那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他感觉有人在捅自己,一扭头发现是陆宗祥,他正冲自己摆手示意他跪下,不停地指着嘴示意他赶紧说话。他“咣”的一声跪在了地上,放声大哭:“我的好大哥呀,我一定听你的,带领兄弟们招安抗倭,让兄弟们有钱花有官当,过上太平的日子,大哥你在天有灵,保佑弟兄们此行一路顺风,回来时我们给你修大庙塑金身。”他这一咋呼其他人都安静了下来,他站起身说:“弟兄们,今天大哥在天之灵给我们指了一条光明大道,那就是接受招安,投靠马占山的义勇军抗日。这也是大哥生前让我们加入这支队伍的初衷,弟兄们愿意听大哥话,跟兄弟走的,明天天一亮就跟我动身上哈尔滨打日本鬼子,给大哥报仇,也给自己闯一个好的前程。不愿意去的,爱继续当土匪的这山先借给他暂用,爱回家的,兄弟发给他盘缠送他回家,我只等大家一句痛快话,愿意不愿意跟我走。”
经过这一折腾,大家对大哥在天之灵指点迷津深信不疑,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回答:“愿意!”
关黑子左手叉腰,右手用力一挥:“好,三更造饭,五更出发,争取天亮到达县城,我要让那些有钱、有权的官老爷把我们这些土匪敬为上宾老爷,请我们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说不定还找两个小妞唱二人传侍候着呢。”
“好,老子要好好开开洋荤。”土匪们乐了。
大家散开后,关黑子叫住了正准备离开的陆宗祥,问:“那张纸怎么自己就着了呢,是不是咱们的做法惹大哥在天之灵不高兴了呢?”
陆宗祥诡秘地笑了:“那只是兄弟跟跑江湖的学的小把戏而已,变戏法的都会。”
关黑子这颗心才算放到肚子里:“原来是你的鬼把戏。”
万家看门的老头躬着将近九十度的腰齁了气喘地在外面喊刘飞,说飞龙泉来人找你。
刘飞在门房见到了刘二和秃子,他很吃惊,脱口问道:“这么晚了你们怎么来了?”
刘二刚要开口,秃子嘴皮子不利索反应速度却比他快:“他,他是来打听他陆姐,姐夫的消,消息的。”
刘二拨了他一下:“嗑嗑巴巴的还老爱多嘴多舌。”
秃子点的着他的脑门说:“你,你敢说,你,你就不是来找你陆,陆姐夫的?”
刘飞说:“行了,你们俩一见面总是吵啊吵个没完,又谁也离不了谁,好的跟一个人似的。”
刘二说:“是我娘老惦心我姐,非让我来问问是不是我姐夫回来了?昨天有人说在你们村看见他骑着大马带着好几个卫兵回来了。”
秃子说:“明明是你,想见你姐夫,干嘛,老赖你娘?”
“我多喒说了?”
“你不是跟我说,说你想带我到你,你姐夫那找个差当当,最好让你,你姐夫给我俩一人一个排长干干,还说凭你,你的关系怎么也不能比刘飞差?”
刘二被秃子抢白得没了词。
“你陆姐夫今天下午还跟我喝酒呢,他如今把东山里的大绺子郑三炮子招降了,是马占山部驻山上的联络官。”刘飞简要地介绍了一下陆宗祥的情况。
刘二听完显得很失落,反复问:“他没提我姐回来没有?”
刘飞摇了摇头。
秃子问:“抗日义勇军是,是干什么的?”
刘飞说:“是打日本人,保卫家乡的队伍。”
秃子又问:“就是打能做铁鸟上天杀人的日,日本人吗?”
刘飞说:“正是他们入侵了奉天、长春,现在正准备打过松花江占领我们这里,我们也应该组织起来,等敌人来时好保卫我们的家乡。”
刘二说:“就靠我们几个哪成啊,我看还是投我姐夫的军队吧?”
刘飞说:“这投军就跟投胎一样,投王成王,投贼会偷,投到贵人家三生富,投到要饭人家三辈子离不开打狗棍儿。这支队伍原本就是土匪,所谓的招安只不过是换个名称,换汤不换药,骨子里还是土匪,狗什么时候也改不了****。就是他们打的旗号东北军,我原来在那里也干过,这是一支没有希望的军队,是靠不住的,在这乱世要想干成事靠谁也不如靠自己。”但刘二还是想去找他姐夫,带着秃子走了。
张甲洲回到巴彦第二天就来找刘飞了,说:“找你还真不容易。”刘飞说:“我哪知道你在找我啊,要知道我早去找你了。”二人谈了一会刘飞在东北军时的事后,张甲洲直截了当地说:“我找你就一件事,现在日本人侵略了我们祖国,战火已经烧到我们的家乡,我准备进行武装起义,想请你跟我一起干。”刘飞一听正中下怀:“好啊,你就说怎么干吧。”张甲洲赞许地说:“你老兄还是这么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