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后妃双生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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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卷帷望月空长叹

中选的消息早已从宫中传回了府中,刚从马车下来,府上的牌匾,门口的石狮子,两旁的柱子上都挂满了红绸子,崇府一家大小在爹爹的带领下,跪拜在了门口,口中朗声道:“户部尚书协办大学士崇琦携一家恭迎两位小主,小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我急忙推开暖冬扶着我的手,和汀儿扶起了爹爹和娘,眼中垂泪,怨责道:“爹爹这么做,岂不是在打女儿的脸么,且不说女儿尚未册封,即便是册封了,哪里有让爹爹跪女儿的道理。”爹爹起了神,扶着我的手道:“礼不可废,礼法如此,你是主子我是臣子。”

汀儿拿过手帕擦着泪啜泣道:“难道做了妃子,便不能承欢爹爹膝下便罢了,还要爹爹跪我们么。”一旁的娘这才出声道:“都进去说吧。父亲方才携了我和汀儿往府中走去。”

看到生活了多年的屋子,心中怅然万分,又因着连日来的选秀让我疲惫不堪,骤然放松下来,方才觉得不舒服,向爹爹娘亲叩拜后,来到了房中休息。

刚走进院落,我的贴身婢女缕月早已做了我爱吃的点心桂花糖蒸栗粉糕,配上早就凉好的酸梅子汤,酸梅子汤本不是什么稀罕物,寻常人家也是有的,稀罕就稀罕在这梅子是刚熟了便摆在玻璃皿中,用春天的第一场雨水加上雪山水和泉水晾制的,甘香清甜,打开来满院都是这梅子香味,我笑着迎上前去温声道:“还是缕月知道我的心意。”

缕月急忙走上去笑道:“奴婢私心里想着选秀少不得耽误些时辰,即是满汉全席,那个场面下小姐也定是吃不下的,回来吃点糕点垫垫,酸梅子汤解解腻,想来也定是好的。”

我走到桌子旁坐下,执了缕月裁云两人的手沉声道:“不日册封诏书便会下来,旁的人我不放心,只你们两个与我从小一起长大,便随我进宫,日后为你们择一桩体面的婚事总比过在崇府被人呼来喝去强得多,只宫中凶险万分,日后的日子是福是祸亦是不可知,你两是家生子,爹娘都在我崇府…。”我顿了顿,轻声道:“你们若不愿随我进宫,我亦不会怪罪责骂你们,也会求了娘亲为你们相看一门好的亲事,倒也圆了这些年来我们之间的情分。”

裁云忍着泪道:“奴婢定是要随小姐进宫的,裁云自小被爹娘从庄子里送来,唯有小姐待我真心,奴婢生死相随。”

这边缕月满脸忧色,说道:“奴婢愿随小姐入宫,只求小姐平安便是缕月的福分了。”

我眼圈一红,拿起绢帕掩了下眼角,慌忙安慰她们道:“有我崇沅在一天,便自会护你们周全。”话罢,缕月倒了杯酸梅子汤,刚接过准备入口,娘便带着徐嬷嬷来了,撩起帘子,神色间有些许忧愁,弱弱唤了声:“我儿…”话未落音便坐到了我的身旁,此时已经满脸是泪,见到此情此景,我只得收起心下的愁绪劝慰道:“娘莫哭。”娘这才拿起帕子轻声道:“儿行千里母担忧,何况沅儿这是进宫,更是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见。”

听闻娘的一番话,我心中更是酸涩极了,但口中仍道:“总还有机会可以见娘的。”

娘沉声道:“沅儿切记,娘和你爹爹不同,娘亲无须沅儿汀儿荣宠万分光宗耀祖,只盼着你们两个一生平安,宫中贵人多,凡事忍让些,万万不可逞一时之强。”言毕便捂着脸嘤嘤的哭了起来。

我垂首道:“娘请放心,我定会照顾好汀儿。”

娘亲颔首,沉默不言只抚着我的脸,好像碧玉一样划过,凉冰冰的,似乎想把我的模样深深刻在心中。待娘亲走后,我再无睡意,许是我也知道,我即将离开这个生活了十六年的崇府。翻来覆去尚未睡着,心中甚是烦闷,遂披上一件镶花外袍步入园中,园中桂花开的正盛,淡淡的清香扑鼻,桂花树下是小时候爹爹为我做的秋千,曾几何时我也是爹爹的掌上明珠,不知是什么时候爹爹不再爱对着我笑,陪着我荡秋千,许是爹爹纳了一房又一房的姨娘,又或是娘没生出弟弟,想起这些我不禁眼睛一热,走上前去,摇摇晃晃。

远处歌声传来:“手里金鸳鸯,胸前绣凤凰,偷眼暗形相,不如从嫁与,做鸳鸯,做鸳鸯。”

次日一早,宫中便传来太后宣爹爹、我与汀儿入宫的消息,我心中诧异,因着太后毕竟不是皇上的生母,免得落下居心不良,助长外戚的闲话,已经多年不招爹爹入宫省亲,这回却不知道是否为了我与汀儿入宫之事,不免有些疑问,虽想着,却仍跟着爹爹的步伐上了马车驶往紫禁城。

太后除却我姑姑这个身份,对于我来说,她也是个厉害的女人,当年皇上还是皇五子,生母容妃难产而死,更有大师批言此子命硬,身为宜昭仪的姑姑自荐愿意抚养皇五子,且待之与亲生无异,先皇感于其品行,晋封德妃,保留原封号,宫内外皆称宜德妃。即便后来诞下陶陵长公主与皇九子奕昀,也不如照顾皇五子来的细心,生活起居更是从不假手于人,直至后来皇五子渐渐长大,身为皇贵妃的姑姑才放下心来。难怪当今皇上曾对亲近之臣道:“设无明宜皇太后,断不能敦有今日成立。”

先皇驾崩后,太后便住进了慈宁宫,正在这时一个紫色宫装的妇人走向前弯身福礼道:“太后等候多时了,崇大人和两位小主请随奴婢来。”说罢便起身向前,父亲在后面道:“劳烦姑姑了。”

走过长廊便是慈宁宫了,两旁朱色宫墙蜿蜒崎岖,望不到边,想到日后这便是我安身立命的地方了,有多少女子的美好的岁月都困在了四方天地里,眉间含了些许愁容,未来得及细想,只见赤金牌匾上三个大字,慈宁宫。

宫门早已有宝蓝衣裳的宫女们守在门口,引着我们从长信门进到内院。4扇双交四椀菱花槅扇门开着,紫色宫装的妇人这才停住了脚步,轻声对爹爹说:“崇大人和两位小主请留步,待奴婢通报一声太后娘娘。”汀儿终究是耐不住性子,向我轻声抱怨道:“怎的这么麻烦。”话音传入爹爹耳中,眉毛皱了皱,清咳了一声,我剜了汀儿一眼,她这才吐吐舌头,不再多话。

静立片刻,便有宫女前来搀扶我们进去,殿中正位两旁是先皇所做对联“爱日舒长,兰殿春晖凝彩仗;慈云环阴,置庭佳气接蓬山“。台上陈鎏金铜香炉燃着檀香,多了肃然寂静的感觉。

宫女引着我们入了座,奉上了大红袍,大红袍用果木炭烘焙翻炒,加之精心窖藏,每一颗茶芽都弥足珍贵,入口还有股淡淡的果香,很是舒爽。又上了些时新的水果,片刻功夫太后便从层层的幔帘后走了出来,我放下茶盏,眼光定定的看向了太后,见她着金银丝鸾鸟朝凤的暗红色宫装,头发挽成刀形半翻髻,戴着一套红宝石的面首,金色的护甲更是衬得雍容华贵,心中暗念不怪当年先皇宠爱如此,爹爹见太后徐徐走来,拉着我与汀儿俯身跪拜,口中呼道:“臣崇琦与两位小主向太后请安,太后万福金安。”

太后见状连忙上去扶起了爹爹,眼中垂泪道:“多年不见,弟弟弟妹可安好。”

爹爹起了身,眼眶微红,叹息道:“是弟弟无用,多年来不能为崇家延续香火,但好在家中都好,太后无须挂心。”

听爹爹这么一说,太后方才拭了泪道:“这便是沅儿和汀儿吧,都出落得这么水灵了。”我便拉着汀儿弯身答道:“侄女崇沅崇汀见过姑姑。”许是在这深宫中一人呆了太多年,对于亲情的向往超出了我们的想象,听我与汀儿一声姑姑叫的,太后刚止住的泪又落了下来,爹爹见状安慰道:“姐姐莫哭,以后再不济还有沅儿汀儿与你相伴,实在无须伤怀。”

前头引我们入殿的紫色宫装妇人捧着一个匣子缓步到了太后身边,笑道:“太后吩咐奴婢拿来的匣子,奴婢已经拿来了。”

太后摆了摆手道:“不日沅儿和汀儿即将入宫,哀家身为姑姑也不知道你们喜欢什么,这鎏金水波纹的镯子还是本宫刚入宫时先皇赏的,如今便给了你两。”

我忙弯身道:“沅儿不孝多年未曾进宫看望太后,又怎敢收太后如此重礼。”

太后见我进退有度,很是满意,不觉的挂上了一丝慈爱,温言道:“哀家没你们有福气,这镯子本是一对,便许你们一人一只,姐妹一同入宫,以后定要互相扶持,可记着了?”一旁的汀儿原透过双交四椀菱花槅扇窗看向屋外,我便随着她的目光忘去,两个宝蓝色的宫女在树荫下,其中一个许是受了委屈,另一个宫女正细语安慰,脸上略有忧色,再仔细一看,两个宫女的相貌十分相似,我再转头看向汀儿,我与汀儿一母同胞,相貌也少不得有些许的相似,爹爹在我们儿时曾戏言道,沅如桃花汀似杏,汀儿也真如杏花一样娇俏可人,她缓缓转过头笑看着我道:“姐妹情深自有缘,相依相伴赋诗篇。”我本以为她并未细心听我们谈话,心下顿时涌上一股感动,纵使宫门深似海,也总归有着自己的姐妹,也终归有着依靠,汀儿静默片刻垂首道:“太后请放心,汀儿与姐姐定会相互扶持,振兴崇氏一门。”

爹爹含笑点点头说道:“如此甚好。”太后定了定神,便向爹爹道:“还有几日册封诏书便下来了,这几日沅儿与汀儿便宿在哀家这里,自会有教养嬷嬷交待他们宫归,你也不用牵挂。”

我闻言一凛,答应道:“劳太后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