潞河医院也算是通县县城里最大的一家医院,这家医院历史悠久,最早成立于清朝末期的光绪八年,是一家美国的教会医院,但是在去年年底的时候,因为太平洋战争的爆发,潞河医院也被日本人整体接收,更名为了“通县县立医院”。
虽然已然改为县立医院,但是在通县人的心目中,还是习惯性地称之为潞河医院。
潞河医院位于北后街,离着当初苏运昌上学的潞河中学没有多远。
实际上,潞河中学也是基督教会所办的教会学校,燕京大学的一部分曾就是从这个学校里分出去的。
也许是因为头一天发生了宪兵队被炸的事情,所以整个县城的大街上,都十分得冷清,各处的路口,都有治安队设岗对来往的行人进行检查。
只是,时近过年,晚上要比白天里还要冷了许多,尤其是寒风不断得吹过来,那些盘查的治安队的队员们,都在不停地走动着,打着哆嗦,一边检查, 一边咒骂。若是没有人的时候,便会躲到街边或者墙角被风的所在,避避风。
苏运昌在县城里曾生活了四年,对这里的情况尤其了解,他领着李虎从小巷出来,又钻进另一个胡同,拐弯抹角,专门躲开那些街口的岗哨,很快便来到了潞河中学的后门。
靠近后门的地方,是太平间。
医院的太平间都是建在后门的附近,病人活着从大门口进来,若是死在医院里,自然不能够再从大门出去,那样实在是有碍风景,所以只能走后门。
同时,医院的后门附近,也是棺材铺和寿衣店比较多的地方,苏运昌至今还记得,每当他路过这条街的时候,总是小跑一样得快步走开,那个时候是少年,生怕会在这里遇到了鬼。
如今再从这条“鬼街”过来,已然没有了当年上学时的忐忑,反而觉得这种气氛更加安全了,便是那些治安队检查员们,也好像是有意要疏漏这里,只有两个人背着盒子枪的人,远远地站在街口,一边搓着手,一边不停地来回转悠着,只要是停下来,一准便会冻得脚发麻。
从胡同里出来,顺着街边的阴影,两个人很顺利地便躲过了街口的那两个治安队的人,走进了半敞着的医院后门,悄无声息地溜进了潞河医院。
这所医院占地面积倒是不小,足有三十亩地,有两栋三层的小楼,前面一栋是门诊楼,后面一栋是住院部。
两个人按照张全友的所言,径直地穿过了带着廊道的花园,走进了住院部里。
那个叛徒就在后面这栋楼的二层最左边顶头阳面的那一间。
楼梯是在楼的中间部位,走上楼梯,向左边看去,长长的楼道里,亮着昏暗的灯光,远远便可以看到靠近左边的楼道口处的长椅上,坐着一个背着枪的便衣,按张全友的说法,那是日本宪兵队的人。
而顶头处的窗边,也站着一个同样装扮的便衣特务,那也是宪兵队的人。
这两个宪兵特务是明面上的保卫人员,还有两个暗中的人员,不知道躲在哪里。苏运昌想,大概那两个人是藏在病房里面吧!
他们装作是病人的家属,也不敢停留,从楼梯上了三层,那两个宪兵特务往他们这边看了一眼,没有多加留意。
两个人到达二层的时候,正看到一个戴着口罩的女护士,推着个手推车,往左手边的各个病房送药打针去了。
苏运昌想,毛驴队长把那个叛徒安排在二层的病房,也是有目的。一层会从窗户进入,顶层会从楼顶爬进,而二层就没有这种风险。
来到了三层楼梯对面的厕所内,两个人把门关上,低声地商量起来。
如今这种形势之下,的确是很难进入到那个叛徒的病房的,所以苏运昌在路上的时候,便想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引蛇出洞。
他的手里还有一枚手雷,只要是把外面的两个宪兵特务引开,然后将这枚手雷投进到那个病房里,不管病房里有没有鬼子的两个暗哨,在那么狭小的空间中爆炸,足可以将垂垂欲死的叛徒吓也吓死,那两个躲在里面的鬼子暗哨,就只当是陪绑了。
“十二点钟的时候,那两个特务一定犯困,你从楼道里出来,先开枪将那个坐在长椅上的鬼子干掉,门口的鬼子一定会来追你,枪声也会惊动外面治安队的那些人,你还按照我们来的路线,从太平间出去,找地方躲起来。”苏运昌告诉着李虎。
李虎的身上揣着一把枪,正是他们从穆老三那里抢来的那把盒子炮。
“没问题!”李虎点着头。
苏运昌继续道:“要是能够把病房里的鬼子引出来更好,要是引不出来也没有关系。到时候我会伪装成医生过去查看病人的情况,直接给他们吃一个甜瓜。”
李虎点着头,却又有些疑惑地问道:“那么,你怎么逃走呢?”
苏运昌笑了笑,道:“这只是二楼,从窗户跳出去,还摔不死。”
苏运昌知道,楼道的顶头就是一个窗户,他要想再从楼梯处逃走,是不可能的事情,只能从那个窗户逃生。而二楼的这个高度,的确有些令人不安。好在他事先也查看了一番,二楼窗户的下面在一楼是一个小门,门头上还悬出一块罩雨的护顶,他可以踩着护顶再往下跳,高度等于只是一个门的高度而已。
“你可要当心,千万别摔断了腿,到时候可就跑不了了!”李虎还是有些担心。
“放心吧,不会有问题的!”苏运昌却是胸有成竹。
两个人又合计了一番,听到外面有人走过来的声音,这才出了厕所,好像是没事人一样又下了楼梯,各自去作准备。
苏运昌要先往医生的值班室,去弄一身白大褂穿上,李虎则找一个没人注意的所在,先打一个小盹。
两个人刚刚下到二楼,特意又向左边望了一眼,外面的两个宪兵特务依然如故,倒是刚才他们见到过的那个女护士,正推着手推车,就从顶头阳面的那间病房里出来,不慌不忙地向着医护站的方向而来,显然,这个女护士刚才不是给那个叛徒送了药,就是打了针。
苏运昌心头一动,这个女护士既然是从那间病房里面出来的,一定知道里面的情况,或许能够通过她的嘴,得到那个叛徒的确切消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