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苏庄,沿着平津公路骑着洋车向西北的方向行驶,这个距离要比走北运河要近了不少,因为是直道,不像运河,还有那么多的弯道。
实际上,当初修通运河的时候,也是走直线,只是因为由于水流的冲积,久而久之,直线也就变成了曲线。
虽然距离比走运河要近,但正是顶着西北风骑行,这大冬天的,尽管戴着连指手套,还是冻得最后都麻木了,等他骑到县城,已然将近两个小时。
苏运昌还是往张全友的家里而来,在县城里,他还真得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
他要找高玉崎打听情况,却又不知道高玉崎住在哪里,总不能直接去宪兵队门口等吧?
他听张全友说过,宪兵队的门口,冷清得门可罗雀,除了办事的人要进出,几乎没有谁愿意在那里呆着,连一个卖烟的摊贩都没有,大家好你是躲避瘟役一样,平时走路都会绕着走。
因为人们都在说,每天从这里过去的时候,都能够听到有鬼哭狼嚎的声音,尤其是晚上的时候,那声音瘆得人好几天都不敢睡觉,生怕一闭上眼睛就会做恶梦。
当然,苏运昌知道,那些话到底也不能尽信,人们对东洋人宪兵队的恐惧,就犹如对牢狱的恐惧一样,更多的时候,那就是牢狱的代名词。
上一次离开张全友家的时候,苏运昌专门管他要了一把钥匙,虽然张全友十分得不乐意,但是也不敢违拗。
苏运昌推着车来到了张全友的家门前,对面的那个妇女又露出脸来,诧异地看着苏运昌,对他的印象还算是深刻的,笑着道:“你那个同学不在家!”
苏运昌有些奇怪,这个女人怎么就知道他是张全友的同学呢?想来,一定是问过了张全友。
有些女人就是喜欢查问邻居家的私事,看来,这个女人也是如此。
他从口袋里摸出了钥匙来,扬了扬手,道:“我有钥匙!”说着,将钥匙塞进了锁里,心里还在打着鼓,怀疑张全友会不会换了一把锁,直到听到“咔”的一声响时,心下便有些放了心。
“你还不知道吧?”对门的女人道:“他昨天被宪兵队抓走了,一直就没有回来!”
苏运昌一愣,连忙转过了头,问道:“他不是治安队的小队长吗?怎么会被宪兵队抓走呢?”
女人道:“我哪知道呀,只是听到吵吵嚷嚷的,就开门来看,张全友刚刚从屋子里出来,就被两个宪兵队的便衣给抓了,他说让他先把门锁上,那两个人就让他锁上了,然后缴了他的枪,押着他走了!”
“你怎么知道那两个人是宪兵队的呢?”苏运昌问。
女人道:“在街口的地方,有东洋人的宪兵守着呢,我看到他们把张全友带上了一辆带斗的摩托车,然后就开走了!”
“他犯了事吗?”苏运昌心里头不由得一沉,问道。
女人依然摇着头,道:“这谁又知道!”
“谢谢你了!”苏运昌客气地说着,把洋车推到了院子里,却也无心在这里等待,又从院子里出来,重新锁上了门,看到那个女人还守在门口处看着他,好像是有什么话要说似的。
“你要不去迎春楼问一下,他和里面一个叫作阿梅的女人混得好,她或许知道!”这个女人告诉着苏运昌。
“好的,谢谢你了!”苏运昌说着,走出了这个胡同。
那个女人还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才重新回到家关上了门。
苏运昌的心头仿佛是着了火一样得焦急,他想不通宪兵队的人抓张全友是为了何事。
张全友是治安队的小队长,算是金大发的人,难道是他与穆老三杀害刘歪嘴的事情,东窗事发了?这也不应该呀?穆老三昨天晚上还在漷县偷高长山家的枪,他没有被抓到,怎么可能会咬出张全友来呢?
要说的话,很有可能是治安队内部的整压,那个姓邢的与金大发不对付,宪兵队的毛利峰也看不上金大发,既然不好动金大发,那么就先动一动他手下的小兵,然后通过这个小兵,或许能够咬出金大发些什么来,这样就可以顺势将金大发拿下,那么姓邢的就可以上位了。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张全友不是说金大发想提他当中队长,而姓邢的又想提另一个叫作矮毛的家伙吗?两个人相持不下,或许张全友是被人栽赃了,如此一来,那个中队长的职务,就只能是矮毛的。
怀着忐忑的心情,苏运昌还是按照对门妇女的指引,来到了迎春楼。
迎春楼是县城里,最大的一个花楼,也是一个销金窟,苏运昌一直在想,能够在这里开得这种花楼的幕后老板,一定是非常有权势的人。
刚刚走进迎春楼,马上便有两个打份得花枝招展女人扭搭着走过来招呼着,见到苏运昌的时候,两个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说着一些不堪入耳的话,令苏运昌都觉得有些脸红。他想,好在到这里来的人是他,如果是李虎的话,估计早就把持不住,在动手打人了。
他是见过世面的人,对着这些迎客的姑娘并不为意,理也不理,直接对从里面出来的管事的鸨娘道:“我要找阿梅!”
这个鸨娘有四十岁的样子,打扮得却要比门口站着的那两个姑娘要清淡得多,她上下打量着苏运昌,问着:“先生是第一次到我们迎春楼来吧?”
苏运昌点了一下头,道:“是第一次!”
“呵呵,我说怎么从来也没有见过先生呢?”这个鸨娘道:“你认识阿梅?”
苏运昌摇了摇头,道:“不认识。”
鸨娘笑道:“我们迎春楼里的姑娘都很漂亮,你为什么非要找阿梅呢?她已经跟别人好上了,说不定哪天就会从良了,我还是给你重新介绍一个吧,保证是新鲜的,绝对不错!”
“我只要见一见阿梅,有事在问她!”苏运昌不想哆嗦,更不想让这个鸨娘把自己当成玩客。
一听这话,鸨娘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代之是的一副不高兴的面孔,道:“我们这里可是销金窟,只要你有钱,别说是问个话,便是上床也没问题!呵呵,要是没有钱的话,还是不要进来的好!”
苏运昌皱了皱眉头,想了一下,从身上摸出了一张十元的伪币,递过去:“我只要问她几句话!”
这个鸨娘将钱接过来,却还是不愿意,道:“我们这里的姑娘的时间都宝贵着呢,你这十块钱,都不够她们喝个茶的!”
苏运昌暗暗生气,只得又摸出了十元钱,递到了他的手上,同时也十分不快地道:“就这么多了,如果你还是不让我见到阿梅,信不信我一把火把你们这个迎春楼烧掉?”
鸨娘道:“这里有不少人都这么说,但是呢没有人能够好好地走出去的。你可以试试!”
“如果是日本人呢?”苏运昌眼眉一挑,挑衅一样得问道。
鸨娘愣了一下,国人随便哪一个来,她都是不怕的,唯独还是怕东洋人的。她仔细地打量着苏运昌,看他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应该是有来路的人,想来这个长相过于英俊的小伙子,或许真得与日本人有瓜葛。在这个乱世里,有两样的人是不能惹的,一个是东洋人,一个是打鬼子的。
东洋人不能惹,那是因为如今就是他们在当权;至于打鬼子的人,都是一群不要命的,连县长和警察局长都怕他们,她又怎么能够惹得起呢?
这个鸨娘也算是识趣,脸上再一次露出笑容来,对着苏运昌道:“先生说笑了,既然走进了我们迎春楼,就都是我们的客人!”说着,转身对着一个在门口处张望的十二三岁的丫头喊着:“二妞,带这位先往去见见阿梅。”
“是!”二妞答应了一声,对着苏运昌道:“先生,跟我来吧!”
苏运昌点了一下头,跟在了她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