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麻子带着穆老三走了,张全友回到了屋子里,问着他:“他们过来找你为什么事?”
苏运昌看了他一眼,道:“这不是你应该知道的!”
张全友愣了愣,尴尬地一笑, 道:“我还不愿意知道呢!”说着,便回屋里睡觉去了。
躺在炕上,苏运昌却是辗转反侧,王大麻子这伙人主动要求入伙,虽然也算是他的意料之中,却又令他有些犹豫不决。他原本是想要收编王大麻子这伙人的,但是一想到这些人里面,良莠不齐,又有些担心。
毕竟运河武工队才成立不久,并不需要多大的规模,需要的是意志坚定,身手敏捷的革命志士。运河武工队,也不是可以收编任何人的杂牌军,更不是某些亡命之徒的避风港。
他想到了张全友对他说的穆老三,以张全友与穆老三那么长时间的交往,都能够看出穆老三是个什么样的人,若穆老三真得是张全友所说的那种人,那当然还是要进行考验一番。
只是,如今连张全友这样的汉奸,实际上都成为了他们运河武工队里的成员,就别说还没有当过汉奸的穆老三了。
穆老三也是一个头脑十分灵活的聪明人,也许经过教育,也能够成为一名合格的武工队员呢?人是不能够一棒子打死的,谁都有好坏两方面的性格,重要的是你如何去引导和培养了。
最终,苏运昌还是决定应该向这些河匪敞开大门,只是这么重要的事情,他也不能够自己作主,还需要向上一级进行汇报,同时也要听一听县里的意见。
第二天一早,张全友好像是没事人一样,又赶往了漷县的高家,苏运昌给李虎留了一张纸条,让大嫂交给他,也去上班了。他知道李虎会在中午的时候回来。
再一次走进草厂小学,门口的老李头主动地和他打着招呼,只是看他的情形,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苏老师,你今天只有两节课,课后能不能过来找我一下?我有事要跟你说!”
苏运昌愣了一下,马上点起了头。
他知道老李头叫他到门房里来谈事,也是为了躲避别人,毕竟在办公室里,还有其他的老师存在。
苏运昌上完了接连的两节课,便来到了学校的门房,此时,老李头正在屋子里为学校装订上一年的报纸,不急不缓地打着孔,按月份进行着穿线装夹。
听到门响,老李头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忙活着手中的事去了,并没有答话,好像是把早上对苏运昌所说的话忘记了一般。
苏运昌坐下来,帮着他按报纸的日期,一张张地理顺,然后递给了他。
直到最后一张报纸理完,他装订完毕,这才坐了下来,又看了看摆在桌子上的闹钟,如今第三节课刚刚上了十分钟,他们至少还要谈半个多小时的话。
“李伯,你让我过来找你,有什么事吗?”苏运昌客气地问道。
老李头点了一下头,没有马上答话,而是走到了他的床边,从褥子下面翻出了一个布包来,回到苏运昌的身边,将布包一层层地打开,里面却是一枚已然生了铜绣的子弹,只是看一眼,苏运昌便认出来,这是普通的一枚七点六三毫米的子弹的弹头,打出这种子弹的枪械一般是手枪,最常见的当然是盒子炮。
老李头把这枚子弹头拿在手中仔细地看了看,然后递给了苏运昌。
苏运昌不明所以地接过了子弹来,也看了看,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李伯,这枚子弹是……?”
老李头道:“这是从我腿上取出来的,所以我的腿有点儿瘸!”
苏运昌拿着这枚弹头又看了看,问道:“这是谁打的?”
老李头并没有马上回答,反而问着苏运昌:“你那天看到那个人被打死,是在什么日子?”
苏运昌想了一下,报出了那天的日子来。
老李头又问:“是县治安队哪个人打的?”
苏运昌道:“当时人不少,我对县治安队的人又不是都认识,哪知道是谁开的枪呀?不过,那一天带队抓人的是邢家权副队长,还有他手下一个叫作矮毛的小队长。”
老李头点了点头,分明把这两个人的名字记在了心里。
又是一阵沉默,他这才缓声道:“我的确有一个儿子,不过,五年前北平事变的时候,他跟着他的妈妈逃难往了武汉,我跟他妈也离婚多年,后来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那个人真得就是你儿子吗?”
老李头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对于苏运昌来说,他这样的表情,就是默认,他又问道:“那么,你的前夫人便是姓梅了?”
“梅”,正是那封信中写信人的落款。
老李头微微点了点头,目光呆滞地透过门房的窗户,看向了小学的操场上,此时正是上课时间,操场上空荡荡的,只有两个木头做成的篮球架子,在操场的两头,互相对望地矗立着。
“他是过来找您的?”苏运昌问,虽然显得有些多此一举,却还是觉得要问出来。
老李头点了下头,依然没有答话。
苏运昌并不想在此时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明知故问地道:“那他是来投亲的了?要是这样的话,就算是没有良民证,邢狐狸他们也不应该把他打死才对呀?治安队对他好像很在意。”说着,他又有意地道:“他不会是重庆那边派来的特务吧?”
对于苏运昌的诱导,老李头并没有理会,反而问着苏运昌:“苏老师,我看你也是一个聪明的人,又这么年青,有想法,你应该比我这个糟老头子更有热血吧?”
“热血?”苏运昌一怔,分明觉出来老李头的话中有话,这个人远非是一个普通得校工这么简单,果然有着一定的背景。
“苏老师也在教着学生,难道您也要教学生作亡国奴吗?”老李头问。
“谁也不愿意当亡国奴!”苏运昌的声音十分得平静。
老李头接着道:“从你跟高老师一起对付曹胖子的事情上,我就可以看出来,你不是一个普通的年青人,你也有一颗爱国之心。”
苏运昌道:“生为一个中.国人,当然要热爱自己的祖国,否则,跟鬼子同流合污,那就是汉奸!”
老李头拍手道:“不错,苏老师的这句话正说到我的心坎中了!我也便是看到你跟他们不同,是不仅有爱国心,更有担当的一个人,所以才会和你说这些话!”
苏运昌一笑,问:“李伯,你跟我说了这么多,我也看出来了,您平时不言不语的,难道是要掩饰自己的什么身份吗?”
老李头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问道:“你觉得呢?”
苏运昌一本正经地道:“我觉得您把我叫过来,应该不会只是为了跟我聊天,您一定是有什么事。”说着,作出一副狐疑的样子来,道:“您是有什么目的吗?”
老李头眨了一下眼睛,问道:“你觉得我会是什么目的呢?”
苏运昌作出思忖的样子来,忽然放低了声音来,轻轻地问道:“李伯,你是重庆那边的人?还是这个?”说着,故意比划出了一个“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