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为爱恋付出了很多。爱恋是人生的密码,需要代价,但更多的是收获。
1、新的掌门人
不用炒作,特困户陈长生也是一代名人。若说既穷又“低贱”的男人就智力可怜,那是悖论。陈长生颇有能耐,会唱感人的情歌,对女人也很有感情。胡丫头儿失踪以后,他的魂掉了一半,他也相信胡丫头儿死了。胡丫头儿和他的年纪相近,毕竟是他远房的侄儿媳妇,他认定的世界上最好的女人,今生今世的独一无二。他拿毛妹,拿赵桂桂,拿村里的众多女人和胡丫头儿比较,都一一被他贬进凡尘。胡丫头儿出生的时候,他生出谜一样的感情,也许那是魔幻。从汪茵茵那儿回来了,他又想到胡丫头儿,静夜里坐在新落成的扶贫屋门前,痴痴的,长久地,望着月光下朦胧的田野。他想,不应该这样想胡丫头儿,胡丫头儿是女人。
单身汉的日子是野猫撕扯过的,彻头彻脑的懒散。夜里想过女人的陈长生,睡了个开天辟地的大懒觉,日头已经冒出树梢。汪茵茵说得对,他无米下锅了。脸总得洗干净,烧一大碗白开水,哄哄肠胃,没有愚死的汉,再想良策吧。
汪茵茵突然来了,叫他和她一块儿去。陈长生吓了一跳。他见汪茵茵就是心跳,男人对女人的那种怦然心跳。陈长生害怕。他特有自知之明,不是混蛋一个。是呀,又穷又出名的光棍,还敢想女人,还能有燕尔新婚的念头吗?绝对不能有娇妻的奢望!一旦走火入魔了,去跳河?上吊?他可没有自杀的勇气,也不想那般浪漫地玩完。还是实际一些吧,这就是人生。
汪茵茵不知陈长生的“花花肠子”,她觉得自个儿最有权力驾驭这个早就被她骑过的男人,也喜欢这样,还对陈长生动过感情。陈长生自然优秀,心甘情愿地被汪茵茵掳去了,服贴得像汪茵茵随便套上的乳罩。
饥肠辘辘的陈长生,万万没有想到丰厚地补偿了民以食为天,汪茵茵那么真心,还流露出女人的温情。李靼子对他也不赖。凯旋在子夜,他成了大英雄了。不过,他总是疑惑,这是为什么呀?可惜的是,他那么狼吞虎咽。
汪茵茵小声骂:“傻!别哽死了。”悄悄问他:“饿了几顿?”
他老老实实地回答:“差点儿两顿。”头晚上他吃了个半饱。
汪茵茵没说什么,蹬了他一脚。
李靼子不知天地有多大,混混沌沌的,插不了嘴,只顾喝酒。
醉了,都醉了,人生的一大风景。饭后,陈长生要回家。汪茵茵把他叫回暂住的屋子,将半小口袋米塞给他:“走吧,窝囊得让人心痛!”
陈长生走了。李靼子也要走,把新房的钥匙掏出来,交给汪茵茵,说是去大河边溜达溜达。
汪茵茵没好说:“别去淹死了!”
李靼子懒得回答。酒一醉,他觉得无牵无挂了,“妹妹呀,你大胆往前走。”李靼子这一去,再也没有回来。汪茵茵急了,四处寻找,哪有踪影!她骂着李靼子,镇上乡里都打听了,后来听人指点,托人写了数张寻人启事,并许诺“重谢”。到第三天,报信的来了,却是几个屁大的孩子。汪茵茵不相信调皮崽子的话,又不能不相信。几个孩子说,他们看见叫李靼子的爷爷在河岸上走呀走,不知为啥,走到河里去了,“咕咚”一声,就到遥远的地方去了。那会儿,他们正在河边玩,跑回去叫来了大人。叫也白叫,李爷爷没影儿了。
汪茵茵胡乱买了一包糖,塞给几个孩子。几个孩子帮他去找家长,家长也证实了孩子的说法。李靼子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了!汪茵茵忍不住在河边痛哭,他们毕竟夫妻一场。
回到暂住房以后,汪茵茵开始害怕,不敢久待。第二天就是迁入新居的日子,她拿着钥匙不知该怎么办,一个偌强的女人,居然像塌了半座山。娘家的父亲在农村公共食堂时,患肿病死了,母亲也在她出嫁后病故。现在,他成了无亲无故的单身女人!她呆坐了很久。然后,她心中升起了希望,也是一种感情。
汪茵茵跨出她人生新的一步,出现在陈长生的扶贫房里。
陈长生急急巴巴地说:“你,你要我吗?”
“我就要你!”汪茵茵说。
陈长生想问什么事。汪茵茵说,不要问“为什么”,你不能丢下我不管!陈长生说,天快黑了。汪茵茵说,正因为天快黑了,才叫你陪我回去!陈长生如堕五里雾中,他是汪茵茵的绝对服从者,是刀山是火海都跟着去了。到了暂住房,发现少了李靼子。汪茵茵尽管害怕,不敢说是死人,还是把实情讲了。
陈长生问:怎么办呢?
汪茵茵说,就在这儿宿,陪着我!
陈长生的心又跳了,又是男人对女人的心跳。那一晚,平安无事。第二天,迁入新居。陈长生很努力,酷似主人。他是个男人。从此,陈长生不能离开汪茵茵的新房了,白天黑夜都是孤男寡女。陈长生回乡下住一晚上,汪茵茵也要同去。她不折不扣是个女人,她变得胆小了,也有了更多的温情。这时间一久,镇上乡下的闲话都出来了,很难听。汪茵茵非常羞怒,特火,又叱咤风云了。她叫陈长生:去买“喜”字!陈长生去了。再买鞭炮!陈长生又去了。去请毛妹!请社区的头!再到饭馆去预定一桌酒席!陈长生跑去跑来,一一办好,酸着腿,再等她吩咐。
大红“喜”字贴在新房的门上,小区的大门也贴上两张。她抱出全红有“囍”字的鞭炮,叫陈长生点燃,震动了整个小区。她当众宣布:“我和陈长生结婚,谁有意见?”
那是一桌别有意思的酒席,也算是世俗的宣布终成眷属。毛妹有些不放心,用手肘悄悄靠一靠本是同村女子的汪茵茵。汪茵茵说,别那么官气十足,没有走私!叫陈长生拿出了刚办好的结婚证。
当天晚上,是他们名正言顺的新婚之夜。陈长生有些胆怯。汪茵茵骂他“不中用”,说我现在是你的妻子呀!陈长生终于从一泡热尿的阴影中走出来了,有了原封男子的勇气。
汪茵茵和陈长生的“另类”结婚,轰动了整个小镇。一个“悍妇”,一个窝囊的“明星特困户”,阴差阳错地凑合在一起,居然是天地间最完美、错落有致的恰当搭配,两口子亦城亦乡,有房有田,不为粮愁,不为钱急,生活得恩恩爱爱。那汪茵茵变了个样儿,有姿色,有个性,野蛮中别样温柔,陈长生经女人一滋养还有了帅气。这样一对装在幸运花篮里的夫妻,叫许多人羡慕。在老牛啃嫩草的时候,街坊们断定李靼子无后,会断子绝孙,说汪茵茵是“石女子”,用大石磨都压不出娃娃来。想不到,换了个新掌门以后,还不到一年,汪茵茵就生了个大胖小子!
在这个“城乡一体化”的新家庭里,真正的当家人仍然是汪茵茵,陈长生天不焦地不愁,落得个清闲。两口子并非日子过好了就懒惰的劣种,他们也种田,也经商,在开始繁荣起来的河边“休闲地”做一点小生意,收入很不错。陈长生还有享受“低保”的名额。汪茵茵说,放弃了,不要,说起来丢人,我们不能心厚。陈长生说,好,不要了。汪茵茵再说,你不心疼?陈长生说,我有你了,还心疼?很满足。汪茵茵红着脸,骂陈长生“兔崽崽”。
待在河边上的时候,陈长生也会遐想。有一天,他望着弥漫着轻雾的河面说,胡丫头儿“走”了好久了,不知她在哪儿?
汪茵茵说:“你想她?”
陈长生说:“她是我的侄儿媳妇。”
汪茵茵低下了头,说:“我也想她。”
日子一美满,就会过得很快。渐渐的,胡丫头儿在人们心中淡漠了,只是偶尔想起有这么一个既美又让人叹息的女人。陈牛还想给她垒一座坟。殊不知,就在人们开始忘记她的时候,胡丫头儿突然回来了。那是夜里,如水的月光下,她显得那么狼狈,好像才从劫难中逃出来,敲响了父母的家门。胡家人惊动了,以为她是鬼,有冕的游魂。深爱女儿的母亲不怕,喊了一声:“胡娇!……”
“妈!……”胡丫头儿扑在苍老的老母亲怀里,失声痛哭。
胡丫头儿在娘家的床上睡了一天两夜,她的流浪、遭遇、辛酸、落魄和羞辱,只有她知道。她会永远埋在心里,直到伴随她走过整个人生,她要胡丫头儿的原有形象留在这个世界上。这是她的性格。
外面的天地很精彩,也很无奈。胡丫头儿怀着羞愤和赌气,以身上的钱买长途车票到了遥远的地方。可是,她没有技术,也没有目标。在茫茫的人流中,能做什么呢?她打过工,当过保姆,也做过临时的环卫工……她那样的个性和心态,且没有合法的手续,哪儿都待不久。况且,她那出格的美,即是原罪,又给她增添许多危险。最后,模样姣好却智商平平的她,轻信一个男人的许诺,心想有一份出类拔萃的工作,可以续她失落的梦想,被汽车载到她无法辨认的隐蔽处,差点儿把她强奸了,并要长期占有她。胡丫头儿深感自己被毁了,她的灵魂已经被敲成了碎块!如果不是恋着家乡,胡丫头儿真的投河自杀了。家乡有她的亲人和恋着的人。她是侥幸偷偷逃脱的,好容易才回到昔日的村庄。这是他愿死都不能吐露的秘密。女人的致命隐私。
陈牛把胡丫头儿接回去了。他不问妻子,相信胡丫头儿。胡丫头儿也死守她的秘密,就像青春时节守护她的处女。
胡姓是村里的旺族。胡丫头儿经历了那一番不堪回首,待在婆家以后,胡氏家族已经逐渐分化了,若说还有新的掌门人,那便早死的柳絮的儿子胡阳阳。
2、女人唐玲
早已是壮汉的胡阳阳不会忘记胡丫头儿。年幼的时候,年轻的母亲惨死了,胡丫头儿把他抱在怀里。他喜爱模样儿姣好青春气息很浓的亲姑,要睡在胡丫头儿身边,要胡丫头儿当他的妈妈。胡丫头儿羞得骂他,也疼她。而今,他已经瞧不起这个仍然姣好的胡丫头儿了,认为这个女人不洁。这也是胡氏家族许多人的看法。
有了坎坷经历的胡丫头儿身败名裂了。
美好的胡丫头儿,怀着爱情的失落,以她好强又有着虚荣的心理,想改变环境,却被环境改变了。也许真是她的命运不好,或者就是因为她太出格,红颜女子多薄命吧。在她离乡外出闯荡不久,镇政府那个“土地爷”便因贪污和嫖娼被开除了公职,交与司法机关惩罚,小镇开始开发规划,拨出地鼓励镇内的农民去修房,很快形成了一条经商居住的农民街,胡氏家族中就有两家捷足先登了。而梦寐以求的胡丫头儿却永远失去了这个机会,落得如此的结局。她也失望了,不再是以前的胡丫头儿,默默地作“最后一个匈奴”的妻子,开始为陈牛生儿育女。
胡丫头儿的确改变得太多了。有一次,她走进曾经被她戏谑过的小镇庙宇,垂着眼帘,在神佛面前虔诚地跪了下去。
为胡丫头儿,我很心痛。我拿什么拯救我昔日的恋人?即使想拯救,我也是无法办到的,只能愧疚地忏悔着。但对她对我而言,那忏悔显得多么苍白,似乎还有些虚伪。
钟情说,你不去安慰胡丫头儿吗?
我说,我想去,但不能去,让人猜疑,反而害了她。
钟情点点头。她说我不糊涂了。
胡丫头儿回家以后,于她来说,日子很漫长,磨着她的心。人们却觉得很快,日月如梭,打了个盹儿就是一天、一月、一年,胡氏家族的70后踏进或到了而立之年,80后也成了大小伙子大姑娘,他们都拿挑剔、批判还有些鄙弃的眼光看这个风韵犹存,仍然妖娆,已经老化的姑姑。他们想不透她,也难以理解她,觉得她怪怪的可怜。
胡丫头儿也不理解他们。她觉得自己站在一个陌生的岸上,和这些莫名其妙的后辈们隔着一条难以逾越的深沟,不,是一条人生的大河。胡丫头儿还是那么姣好,她老的是心,让她轰然老去。
在胡氏家族里,最瞧不起胡丫头儿的,是娶进来的年轻媳妇唐玲。
唐玲说胡丫头儿是百年老店。她说,我可怜这个姑姑,白长那么好看,既要恋又没有胆量,活活地折磨自己,何苦嘛!如果是我,就敢爱敢恨,凭什么让别人挡着绊着?要离要嫁,自己做主!到头来,白白的让人“PK”了,蠢妞一个!似乎她把胡丫头儿猜透了,想说什么是她的自由,不惧怕天下大乱。
胡家人都不敢和唐玲搭腔,都知道她“疯”,害怕沾惹上她的危言耸听。
唐玲说的是心里话,她就是这么想的。她还要说,真不知他们那一代人是在为谁活?其实,唐玲自己活得并不称心,窝了一肚子的气,因此才牢骚满腹。
唐玲是胡阳阳的娇妻,也算是“金屋养娇”的“富翁”老婆了。可是唐玲说,她在守活寡,还不如让人包二奶!这话太雷人了!胡丫头儿“守旧”,觉得太不顺耳,有碍女人的道德,到唐玲独居的小院去,轻言细语的斥责。
唐玲不喊“姑”了,说:“胡丫头儿,各人自扫门前雪,自觉一点儿!”并告诉胡丫头儿:如果再要高高在上,她就把丑事给胡丫头儿公之于众,包括对恋人守卫不住贞操。她并不知胡丫头儿的全部,是猜的。说了以后,又笑笑,再补充:姑,没事。为自己活,你怕了谁?她把胡丫头儿气病了。
钟情知道以后,还去看望胡丫头儿,说是代替我。胡丫头儿向钟情承认了她是我永远的恋人。还说了些什么,只有两个女人知道,但有一条可以肯定,胡丫头儿傻,把不该说的都对她恋着的男人的老婆说了。钟情回家,骂我害了胡丫头儿。都是女人,女人为女人不平。
这一天是唐玲的生日,胡阳阳却不回家,好像把一个青春情旺的娇妻忘了。唐玲因此才那么气,自己“有病”,把胡丫头儿气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