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花朵盛开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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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桃花水涨(5)

“一大半?”汪茵茵更野,“谁判给你的?你就窝囊去吧!”说话间,她已经看见镇政府的人又朝这个香蜡铺来了,懒得和李靼子多费口舌,来武的,干脆把李靼子推进里屋,“咔嚓”一声,蛮不讲理的将门反锁了,并且下了死命令:“一会儿说拆迁,不准出声,就当你死了。要不然,我饶不了你!”

李靼子真要被气死了,气得说不出话。

汪茵茵不去管李靼子的死活,她严阵以待。

关于这偏僻小巷的拆迁,大有玄机。那是镇政府把地拍卖给了开发商搞房地产,小巷里的住房有“三面红旗”时留下的公产,也有私产,李靼子的香蜡铺就是私产的人家之一。第一轮的拆迁谈判是:私房与安置的新楼盘(但不在小巷里)各自折价,迁入新居时,私房主人适当补一点差价,但能承受,也算合理,有人签了字,这是“顺民”。不愿签字的,进行第二次谈判,谈判的结果是,搬进新房时,住与旧房相同的平方,互不找补,但房主须保密,不能外传优惠的条件,又有人签了字,这已经是“钉子户”了。第二轮的补偿方案,汪茵茵也不答应。李靼子想签字,差点被她把耳朵扭个转儿,李大人痛得丢丑,还能开口拿笔?汪茵茵要当彻底的“钉子户”,拆迁中也有女强人,巾帼英雄。

这一轮是镇党委副书记、镇长亲自带队。一来就给汪茵茵讲政策,申明法律,再一次说明拆迁的赔偿方案:对不起,且是第一轮的条件,没有任何的附加优惠,叫汪茵茵想清楚,不要阻挡开发和发展!

汪茵茵早就想清楚了。她还看清楚了,同来小店的还有派出所的警察,也许兜里还兜着手铐呢。那是吓人的,娘们儿不怕。她自己给自己壮胆,离那事儿远着哩,汪茵茵不是被吓大的!她只管抱着茶盅喝水,咕噜咕噜,好像要喝干长江黄河,对镇长们理也不理。

镇长说干了口,汪茵茵的肚皮也被水灌大了,汪洋大海一个。镇长反倒沉不住气了,大声问汪茵茵:“李靼子呢?”

汪茵茵更冲:“死了,被你们的拆迁气死了!”

绕来绕去都不服,汪茵茵的话相当邪乎:“凭啥要求我搬走?新房么,我不稀罕?老房子住惯了,有感情!比恋还有感情!你想得美,我还要补差价?汪茵茵不会瓜来出不赢气!”

又绕到补差价了,也给王茵茵优惠条件,对其他的拆迁户保密。

“那我的小店呢?到三楼四楼上去开店?你们天天去买,去写挽联?”

镇长终于发怒了,说:“汪茵茵,你讲不讲理?”

汪茵茵回答:“政府讲理我就讲理!”

商谈宣告失败。镇政府的人撤走的时候,有个干部给汪茵茵留下一句话:“汪茵茵,叫李靼子到镇政府来!”

汪茵茵鼻子都不哼一声。

李靼子为老婆捏了一把汗,从里屋出来以后,他说,算了吧,签字吧。

“签字卖你的老娘!”汪茵茵没好气,骂李靼子:“窝囊死了!”

这会儿的李靼子,真是个气。他想向胡丫头儿倾诉,又觉得不是时候,大男人也有大乱方寸的困境。这是李靼子知道,胡丫头儿的日子也不好过。

8、失落的梦

小巷的突然拆迁,叫胡丫头儿心痛。在平日里,野蛮的汪茵茵绝对不敢和她媲美,好像一个是美貌高贵的公主,一个是粗野的女奴,不管汪茵茵怎么着,都得甘拜下风。时过境迁,如今的胡丫头儿深深地感到,她才是真正的弱者。拆迁一天天向她逼近,随时都会撕碎她的美好梦想。

“风情店”三个字已经被一个毫无人情味的“拆”遮盖了。那是大排笔饱蘸墨汁写的,并用红圈圈上,整座房子似乎是法庭判决即将临刑的死囚。那个超大的“拆”字冷冰冰的,每天无数次地落入胡丫头儿的眼帘,她却没任何权力去过问租用房的死活。

胡丫头儿开小饭店的租用房是一个老街坊的,那老头子不住镇上,现在的家在县城里,几个儿子都是国家工作人员,他也有丰厚的退休金,胡丫头儿租房的时候,他特别优惠,说是从乡村来的,不容易,当作自己的女儿吧。胡丫头儿记情,心里很感激他。要拆迁了,他也很慷慨,想得开,说是钱财乃身外之物,长寿才是自己的,健康第一,所以,非常豪爽的第一个签了字。

这可苦了胡丫头儿。她明明知道,拖得了今天,拖不过明天,租用房迟早都会被拆的,而她的心里就是难受。爱情是她内心深处不愈的伤口,那样的疼痛,旁人是无法体味的,还时常滴着血。有了“风情店”,或多或少会减轻她的情伤,谁知人生是那么残忍,“风情店”马上又要化为乌有了,在那伤口上又捅上了一刀。胡丫头哭了,悄悄地抹泪。

胡丫头儿抹眼泪的时候,李靼子来了,一来就发觉气候不对,不敢出声,又悄悄退了出去。胡丫头儿也不理睬他,任他鬼头鬼脑。这时候的胡丫头儿,已经感觉不到自己是“镇上人”,也似乎离开了乡下人的群体,她的灵魂开始飘曳,渐渐的,不知不觉的,飘向一个缥缈的境界。

陈牛早回乡下去了,他对“风情店”失去了信心。胡丫头儿虽然能干,有别的女人无法达到的吸引力,是一座绝版的美女峰,但她在灶上掌勺不行,陈牛一走,小饭店里的饮食也就索然无味了,只剩下一个倾城倾国的美娘儿。人们进饭店,毕竟大多数是为了充饥,填饱肚子,不是专门为了看美女,加上拆迁的致命冲击,风情店的生意越来越萧条,大有树倒猢狲散的滋味。

客观上,陈牛是抛弃了风情店,也就是抛弃了胡丫头儿。至少,胡丫头儿有这种感觉。她的心好痛,浸透着后悔,后悔她的当初。这时候的胡丫头儿,特别想她青春时节确定的恋人,这风风雨雨,曲曲折折,不离不弃地走过来,留下的仍然只是伤痛。她在逆境中突然悟了:也许,只是她的单相思。因此,她特别的想,特别的怨,特别的恨。

我想,我真的害了胡丫头儿,我欠她的太多太多了。我真应该忏悔,这是一笔说不明白道不清楚的感情债。这些日子,面临拆掉、将要变成高楼大厦商品房的小巷,出现另一番景象,除了李靼子的香蜡铺和风情店,不少商家都打出了五花八门的推销广告,雪片似的在风中飘飞:“即将拆迁,全场大处理”,“拆迁甩卖,大亏血本”,“老板跳楼,见钱就卖”……挺有创见性的,流行病的时尚商业语言,骗不骗人只有商家知道,生意倒也红火。

处在小巷中段的李靼子特色店泠冷清清,鬼都不上门,好像世界把这个老祖宗似的香蜡铺遗忘了。这也合乎情理,怠慢就怠慢吧,小镇上下又不会天天死人,谁有那份雅兴没事找事,平白无故光临他这劳什子商店。李靼子不急,他落得清闲。

汪茵茵在拆迁的风声中成了一家之主,她急,也气,叫李靼子在墙上钉大钉子。那李靼子笨得要命,钉子勉强钉进去了,手指拇也被不温柔的钉锤敲了,痛得直跳,成了不折不扣的重灾户。汪茵茵发泄似的,拎出个大花圈,挂上,遮住写在乘重墙上的“拆”。她看着“拆”字不顺眼。挂好花圈以后,汪茵茵方才有空闲骂李靼子。可惜迟了。李靼子找胡丫头儿去了。

李靼子也确够霉气的,他正赶上胡丫头儿在气头上。

胡丫头儿的气,是因为同一条小街上那个不知是傻还是刻薄的女人。那女人说:“胡丫头儿,你看人家的买主真多,你也来个大处理噻!”

“我大处理?”胡丫头一听,脸倏地绯红,再一深想:“我成什么了?”她既羞又气,要痛骂那女人。可是,人家已经走了。她恨恨的,搭上板凳,把墙上那幅“风情店”的条幅扯下来,“刷刷”地撕。

突然出现的李靼子惊得大叫:“小妹,撕不得,那是瑰宝,价值连城!”

“滚!”胡丫头儿满眼泪水。

李靼子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就是:天有不测风云。呆在那儿无所适从,走还是留?似在作生死抉择。由不得李靼子多犹豫,汪茵茵赶来,把他抓捕回去了。

汪茵茵叫李靼子想“招”。

“想什么招?”李靼子的心还在胡丫头儿那边,他糊涂着。

汪茵茵骂他:心肝五脏被狗掏吃了!还有什么比抵挡拆迁更重要?人生的头等大事!私有财产也该受到保护,不能混混沌沌,说没就没了。

李靼子一听就头痛。就当活了几十岁,做一场梦,想透了,人生就两个字:舍得!

汪茵茵骂他胡说八道,对这“拆”,你李靼子非想不可!

李靼子叫苦。他真想不出来。汪茵茵说,你不是天天都和古人套近乎吗?叫他们帮你想!李靼子“哇”一声,这蠢婆娘太不可理喻了!他想:这人活着太麻烦了!有没有其他的选择?

李靼子过分悲观了。好像印证他的心态似的,“招”没想出来,病倒了。不,也许是他跟着感觉走,倒了下来。万事落在汪茵茵头上,她豁出去了,自信能战胜困难,取得最后胜利。

在李靼子病倒的日子,胡丫头儿那乡村女人朴实而雄心勃勃的梦想,也在迅速的破裂着。拆迁已经逼近了她的心窝,没有她留恋的了。小饭店的租用房是最早在拆迁认同书上签字的,也是镇政府作为示范第一要拆房的,房主就是那个看破红尘的老头,匆匆从县城赶来,把预交的租金如数退给了她,并且无限歉意地说:“胡小妹子,难为你了,另择新枝吧!”

胡丫头儿早就在寻房。可惜,没有合适的,不是租金太贵,就是口岸不好,等她几番折腾下来,已经没有供她在镇上的立足之地了。她也豁出去了,在镇上买地基修房!谈何容易,首先,她得去求那个对她垂涎已久,有着贪污和色情传闻的土地办主任。县官不如现管,她想着就恶心,但她不得不硬着头皮去求那个掐着她命运的男人。不,是别人来了,好像是最后一顿晚餐,“土地爷”特地来光顾“胡姐”。在酒醉之中,那男人借酒遮脸,暗示了胡丫头儿……果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