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这个可怕的神秘组织只是用来对付叛教者的。但,过了段时间后,它的势力范围越来越广了。随着成年妇女越来越不够供应,一夫多妻制的教条很快就会形同虚设的。于是,就有了各种奇怪的传闻:在印第安人还从未到过的地方,不少移民中途被谋杀,过路旅客的帐篷遭劫,而摩门教长老的屋子里却出现了陌生女人。她们神色憔悴,哭个不停,脸上还留着一时难以消去的恐惧。据山里回来很晚的游民说,他们在天黑之前曾看见一支戴着面具的武装骑兵队,悄悄地从他们身边疾驰而过。这些传言开始是东一鳞,西一爪的,但后来却越来越清楚了,经过一些事情的印证后,大家都知道这是什么人做的了。直到今天,西部大草原上,还流传着“丹奈特帮”丹奈特帮是摩门教的一个秘密、险恶的流派。——译者注和“复仇天使”等罪恶的帮派名称。
人们对这个罪恶的组织的情况知道得越多,就越恐怖,因为谁都不明白这个恐怖组织里到底有谁。这些打着宗教的幌子去杀人的刽子手的姓名都是绝对的保密。没人敢把自己对先知及其教会的不满讲给他的朋友听,因为这个朋友很有可能就是恐怖组织的一员。因此,人人都对自己的邻居小心提防着,谁也不对谁说心里话。
一天早晨,天气晴朗,约翰·费瑞厄正打算到麦田里去。忽然,他听到院门的门闩咔哒响了一下,他从窗口望去,只见一个身强力壮、长有一头淡茶色头发的中年男人沿着小道走了过来。他吓了一跳,因为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先知卜瑞格姆·扬。他非常的害怕,因为他知道,扬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费瑞厄连忙跑到门口迎接这位摩门教首领。但扬对他的迎接显得很冷淡,他板着脸随费瑞厄进了客厅。
“费瑞厄兄弟,”扬说着坐了下来,目光严峻地盯着费瑞厄,“上帝忠实的信徒一直对你很友好,你在沙漠里行将待毙的时候,是我们把你救了,我们把自己的食物分给你,把你平安地带到这个上帝选定的山谷中,还分给你一大片土地,让你在我们的保护下慢慢地富了起来,你说是这样的吗?”
“是这样的。”费瑞厄回答说。
“在救你的时候,我们提出过一个条件,要你信奉我们这个纯正的宗教,并且遵守我们所有的教规。你当时也接受了这个条件。可是,如果大家反映的情况属实的话,你一直没有遵守我们的教规。”
费瑞厄伸出双手申辩道:“我怎么没遵守呢?难道我没按规定缴纳公共基金吗?难道我没去教堂礼拜吗?难道我……”
“那么,你的妻子呢?”扬问道,四处看了一眼,“把她们叫出来吧,我要见见她们。”
费瑞厄回答说:“我没娶妻是事实,但女人已经不多了,有很多人比我更需要女人。另外,我也不是孤身一人,我有我女儿侍奉。”
这位摩门教的头领说:“我就是为你女儿来的。她已经长大成人了,而且她可以称得上是我们犹他地区首屈一指的美女。很多有地位的人物都看中了她。”
约翰·费瑞厄听到这里,不禁暗暗叫苦。
“外面有人传说她和某个异教徒订了婚,我不相信这些谣言。圣约瑟·史密斯经典中的第十三条是怎么说的?‘让摩门教的每个少女都许配给上帝的选民,如果她嫁给了某个异教徒,她就是犯了弥天大罪。’经书上这么说。你既然信奉神圣的摩门教,就该遵守它的教义。”
约翰·费瑞厄没有说话,两手不停地摆弄着他的马鞭。
“现在到了考验你到底是不是摩门教徒的时候了,这件事,四圣会就这样定了。你女儿还年轻,我们不会让她嫁给老头子的,我们会让她有所选择的。我们这些作长老的,老婆够多了,可我们的孩子们还不够。斯坦节逊有个儿子,瑞伯也有一个,他们都很乐意你把女儿嫁到他们家去。你叫露茜在他们两人中选择一个吧。他们年轻又有钱,而且都是忠实的信徒,关于这件事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费瑞厄双眉紧锁,一声不响地沉默着。
最后他说道:“给我们一些时间吧,我女儿还小,还没到结婚的年龄呢。”
“行,我给她一个月时间去选择。”扬说着就站起身,“一个月到了,她就要给我答复。”
扬走到门口又突然回过头,涨红脸,眼露凶光恶狠狠地说:“约翰·费瑞厄,你要胆敢违抗四圣的命令,无异于鸡蛋碰石头,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他威胁地挥了挥拳头,掉头大踏步走了。
扬走后,费瑞厄一直抱膝坐在原地,考虑着该怎么跟女儿去说这件事。正想着,忽然有一只柔软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费瑞厄抬头一看,露茜已站到他身边了。露茜一脸的苍白、惊恐,显然刚才的那番话,她都听到了。
她看着父亲,有些焦急地说:“我都听到了,他说得那么大声,整个屋子都听得到。噢,爸爸,我们该怎么办呢?”
“别害怕,”费瑞厄边说边把她拉到身边,抚摸着她的头发,“我们会有办法的。你不会对那个小伙子变心吧?”
露茜没有回答,只是紧紧地抓着父亲的手,低低地啜泣着。
“不会的,当然不会的。我不想听到你说你会,他是很有前途的小伙子,而且他还是个基督教徒,就凭这点,他就强过他们。明天早上,有人要到内华达去,我想给侯波捎封信,把我们现在的情况告诉他,如果我没把他看错的话,他看了信后,他一定会像拍电报那么快,飞似地赶回来的。”
露茜被她父亲的这番话逗得破涕而笑。
“他回来后,肯定会给我们想个好办法的。不过,爸爸,我最担心的是你,我听说——听说谁要是违抗先知,谁就会遭到迫害。”
费瑞厄回答说:“但是,我们还没违抗他呢。不过,我们得提前防备一下,我们还有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我打算在这一个月内逃出这个鬼地方。”
“逃出这里?”
“只有这样了。”
“那,我们的庄园呢?”
“能变卖的,我们就尽量卖掉,卖不掉的也只好算了。说实话,露茜,其实我早就想离开这里了。我是一个自由的美国人,我不想屈服于任何人,我看不惯这里的一切,我绝不能像这里其他人那样屈服于那位该死的先知,尽管我老了,但他真要敢在我的庄园里胡作非为的话,我会让他尝尝猎枪子弹是什么滋味的。”
“可是,他们是不会让我们走的。”
“侯波一回来,我们就能逃出去了。在他回来之前,我的好女儿,你千万别自寻烦恼,别把眼睛给哭肿了,不然的话,他看见你变成这副模样,肯定会找我算账的。记住,别害怕,我们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约翰·费瑞厄的这番安慰话,说得很坚定、很有信心。但,当天晚上,露茜就看到她父亲和平时不一样了,他不仅把门窗一一加闩关好,而且把挂在卧室墙上的那支生锈的旧猎枪也取了下来,擦拭干净后,把子弹也给装上了。
11.逃命
约翰·费瑞厄第二天一早,就到盐湖城里去了。他找到了那个要去内华达山区的朋友,把写给侯波的信交给了他,让他捎去。他把威胁着他们幸福的危急情况写在了信里,并且让侯波赶快回来。把信让人捎走后,他才松了口气,怀着比较愉快的心情往家赶。
当他快到他的庄园里,他很惊奇地看到大门两旁的门柱上各拴着一匹马。更让他惊奇的是,他进屋后,发现客厅里有两个年轻人。苍白长脸的那个躺在摇椅上,两只脚高高跷起,跷到了火炉边。高大丑陋的那个盛气凌人地站在窗前,他把两手插在裤袋里。嘴里哼着流行的赞美诗。他们见费瑞厄进屋便点了点头,躺在摇椅上的那个最先开了口。
他说:“你可能不认识我,我先给你介绍一下,他是瑞伯长老的儿子,我是约瑟夫·斯坦节逊。当我们摩门教把你从荒漠上救起来的时候,我们就认识你们了。”
那个长相丑陋的人带着很重的鼻音说:“上帝迟早会把他的子民聚在一块的,虽然这个进程很慢,但上帝不会把任何一个人给遗忘的。”
约翰·费瑞厄冷冷地鞠了一躬,他已经明白这两个人是什么人了。
斯坦节逊继续说道:“我们都是奉父命来向你女儿求婚的,请你和你的女儿从我们中间挑一个你满意的。我呢,有四个老婆,瑞伯兄弟有七个,因此,我想,我比他更需要你的女儿。”
“不能这样说,斯坦节逊兄弟。”另一个大声争辩,“问题不在于我们有了多少老婆,而在于我们能养活多少老婆,现在我父亲已经把他的磨坊给了我,所以,我比你更有钱得多。”
斯坦节逊激烈地说:“但以后我会比你更有钱的。等我家老头子去见上帝的时候,他的硝皮场和制革厂就是我的了。”
小瑞伯一面照镜子,一面满脸堆笑地说:“我们还是让这位姑娘自己去决定,她选谁就是谁吧。”
约翰·费瑞厄站在门边听得肺都快气炸了,他差点忍不住要用马鞭抽这两个该死的家伙。
最后,他实在忍不住了,大踏步走到他们跟前喝道:“你们听着,只有我女儿叫了你们,你们才能到这里来,如果她没叫,谁也别想跨进我的家门!”
两个年轻的摩门教徒见费瑞厄这样,都大吃一惊,他们瞪大了眼睛盯着费瑞厄。他们原以为,他们这样争着向他女儿求婚,无论对他女儿,还是对他本人来说,都是一种天大的荣幸。
费瑞厄喝道:“要想从这儿出去,有两种选择,一是门,一是窗户,你选择哪样?”
费瑞厄棕色的脸变得十分难看,双手青筋暴露,模样挺凶狠吓人。两个年轻人见势不妙,跳起来,拔腿便跑。
费瑞厄把他们追到大门后挖苦着说:“你们自己选一个人出来吧,到时通知我就行了。”
“你这是自讨苦吃!”斯坦节逊气白了脸,大声嚷道,“你竟敢违抗先知,违抗四圣会议的决定,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小瑞伯也嚷道:“上帝会重重地惩罚你的,他既然能够让你生,也就能让你死!”
“看我们谁先死。”费瑞厄咆哮着,要不是露茜使劲拉住他的胳膊,他早就冲上楼把他的枪拿出来了。他快要从露茜手里挣脱出来时,马蹄声响了起来,斯坦节逊他们骑上马跑了,追也来不及了。
他气呼呼地一面擦额头上的汗,一面大声说:“这两个混账东西!我女儿就是死也不会嫁给他们。”
露茜激动地表示赞同:“是的,爸爸,我死也不嫁给他们。不过,还好,杰费逊马上就要回来了。”
“是的,他马上就要回来了。回来越早越好,不知道那些坏蛋会怎样对付我们。”
的确,这个坚强的老农和他义女到了最危急的时刻,他们很需要一个能够为他们出谋划策、帮助他们的人。在他们这个地方,还从来没人敢这么公然违抗四圣的决议。在这里,连犯一点小错都会受到严厉的惩罚,那么,像他们这样大逆不道,会有怎样的下场呢?费瑞厄明白,他的财富,他的地位现在都无济于事了。在此之前,曾有些和他一样有钱又有名望的人都被暗杀了,他们的财产也被教会没收了。虽然他是个勇敢的人,但一想到即将降临的莫名的恐怖,他就不寒而栗。任何摆在明处的危险,他都可以咬牙勇敢地面对。但是,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他实在难以忍受。仅管如此,他还是小心地把他的恐惧给隐藏起来,不让女儿知道。可是,虽然他一直装着若无其事,他聪明的女儿还是看出他内心一直在忐忑不安。
他已经预料,他这样做会招来扬的某种警告。果然,不出所料,第二天早晨,费瑞厄起床时,很吃惊地发现,被子盖在胸口的地方,贴着一张纸条,纸条上歪歪斜斜地写着一行力道粗重的字:
“限你二十九天内改邪归正,否则——”
后面的这一横比任何明示的恐吓都要令人害怕。这个警告是怎样贴到他被子上来的,约翰·费瑞厄对此百思不解。因为他的仆人是睡在另一幢房子里的,他这幢房子所有的门窗又都关得好好的。他把这个纸条揉成一团,没有告诉女儿。可是,这件事的发生,使他更胆战心寒起来。纸条上说的“二十九天”是指扬所限定的一个月期限所剩下的日子。对付扬这样拥有神秘组织的敌人,单凭匹夫之勇是行不通的。来贴警告的那个人,本可以一刀把他杀死的,而且,他永远都不会知道杀他的人是谁。
第二天早上的事更让费瑞厄感到吃惊。当他们坐下来吃早餐时,露茜忽然指着天花板尖叫了起来。原来,天花板的中央,有一个用烧焦的木棒画的“28”。他女儿不知道这个数字是什么意思,他也没告诉她。那天晚上,他没有睡觉,拿着枪守了一晚,他什么动静也没发现。但,第二天早晨,一个大大的“27”又出现在他家门上了。
一天一天就这样过去了,他每天早晨都能发现暗藏的敌人写下的数字,这些令人恐怖的数字,有时出现在墙上,有时出现在地板上,还有几次是写在小纸片上后,贴在花园的门上和栏杆上。约翰·费瑞厄虽然严加警戒,但他还是没发现这些警告是什么时候降临的。他一看到这些警告,就像中了邪似的恐怖。为此,他天天坐卧不安,他一天天憔悴起来,他就像被追逐的野兽一样惊惶失措。现在他唯一的希望,就是盼着侯波早些从内华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