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中外推理故事精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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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周旋追踪的故事(5)

听了我的话,福尔摩斯暗自笑了笑,在软绵绵的靠垫上舒展着身体。“你和验尸官都用心良苦,”他说,“对小麦卡瑟有利的证据被排除了。你没觉得他富于想象,或者是缺乏想象能力?他却没能编出个理由说清他和父亲的争吵,用来争取陪审团的同情,真没有想象力;但他从内心感应中产生了种种古怪说法,例如死者临终前提到阿莱特以及那件失踪了的衣服什么的,这表明他有丰富的想象力。我想从另一个角度去调查,就是小麦卡瑟说的全是起初的情况,我们来看看假设会得出什么结论吧。我这儿有一本比得拉齐诗集的袖珍本,你拿着读吧。在到达案发现场前,我不想谈这个案子。我们一起到斯云敦吃午饭,再有二十来分钟就该到了。”

4点左右,列车穿过风景秀丽的斯特劳得峡谷和波光闪烁的塞文河,到达了若斯这个美丽的乡村小镇,一个看上去清瘦、狡黠的男人已经在站台上等候了。尽管他按照当地风俗穿了件浅棕色的风衣,打着皮绑腿,我一眼就认出他就是伦敦警察局的雷斯垂德警探。我们三人一起乘车赶到希尔福得郡的阿姆斯旅店,他在那里给我们订了一间房。

在一起喝茶的时候,雷斯垂德说:“我要了一辆马车,您精力充沛,不马上破案就不痛快吧。”

“真是太棒了。不过,先得看看天气预报。”福尔摩斯提醒道。

雷斯垂德有些不解,说:“这是什么意思呢?”

“今天温度多少,29度,知道了。没有风,天上也没有云。幸好我这儿有一盒烟可以抽,这里的沙发比农村普通旅馆的强多了。今晚不用上马车了。”

雷斯垂德朗声笑了起来。“不用置疑,您已从报纸上的报道得出结论。这个案子的案情很清楚,越是深一步调查,越明确。当然,我不会拒绝一个女士的请求,何况她是位很不错的女士。她久仰您的大名,尽管我一再对她说,凡是您能做到的,我都会尽心尽力去做的。可她还是要听听您的高见。您听,她的马车已经在门口啦!”

他刚说完,一个年轻女子就急急忙忙地走进房间。她的两只蓝眼睛颇有灵气,微张双唇,两颊绯红,我感觉她很可爱。可是由于精神忧郁,一紧张,天生的端庄找不到了。

“您好,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她把我们转番瞅了一遍之后,凭借女性敏锐的直觉盯住我的同伴,提高声音说:“我特高兴能看到您来这里。我这么快赶来就是让您知道我有多喜悦。我知道詹穆斯没作案。我希望您在开始侦破前清楚这一点。您记住这一点,我同他是一块长大的,他的缺点我最了解。可他心软,连只苍蝇都不轻易伤害。真正了解他的人都会觉得他的确很冤枉。”

“我会为他澄清的,特讷小姐,你该相信我会尽全力的。”福尔摩斯和气地说。

“那些证词您看过了,是不是有了自己的结论?发现有什么漏洞和缺陷?您不觉得他是受冤枉的?”

“我觉得他很可能是冤枉的。”

年轻女子把头往后一扬,轻蔑地看着雷斯垂德大声说:“听到了吧,你听好了,他给了我信心!”

“恐怕我同事这结论未免下得过早啦。”雷斯垂德耸耸肩膀说。

“詹穆斯说得没错,我清楚他是对的。他绝对不会干那种事的!至于他和父亲的吵架,他未在验尸官前露出一个字,是因为那事情牵涉到我,他才不说呢。”

“这怎么能说牵涉到你呢?”福尔摩斯问。

“已到这一步了,我不想隐瞒什么了。我和詹穆斯的事情上,他和他父亲没能沟通。麦卡瑟先生特别愿意我们成亲,因为我和他一直像兄妹一样相亲相爱。当然,他年轻没什么生活经验,他不希望现在就结婚成家。为成亲的事,他们总是争吵。我敢肯定这么说。”

“你父亲愿意你们俩成亲吗?他是怎么看的?”福尔摩斯问。

“不愿意。只有麦卡瑟先生愿意。”福尔摩斯锐利的目光投向她时,一道红晕掠过她那张充满活力的脸上。

福尔摩斯接着说:“谢谢你说了这些,明天去登门拜访你父亲,可以吗?”

“恐怕医生不让去。”

“医生,这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我可怜的父亲已病了好多年了,这桩案子更把他身体搞垮了。他已经起不来了,维娄思医生说他的身体受到了严重打击,神经系统都乱了,麦卡瑟先生是活着的唯一一个早年在维多利亚就认识我父亲的人,可如今……”

“哈,维多利亚!这提醒了我,是在采矿场吧。”

“嗯,是在采矿场。”

“确切地说是在金矿。据我了解,特讷先生是在那里致富的。”

“没错,是在那个地方。”

“特讷小姐,谢谢你,你提供了很好的线索。”福尔摩斯真诚地说。

“您肯定会去监狱里探望詹穆斯的,对吧?你有什么消息明天一定要告诉我。你去的话,福尔摩斯先生,请您一定要告诉他我相信他是冤枉的。”

“特讷小姐,我会这样做的。”

“我该回家了,我爸爸病得厉害,他会想我的。再见。”她匆忙地走了出去,那匆忙的样子和来时一样,接着就听见马车远去的声音。

“我真替你不好意思,福尔摩斯,”雷斯垂德沉默了一会儿后说,“你为什么要说他是冤枉的?我的心软不下来,我觉得还是尊重事实吧。”

“我想我会有办法替詹穆斯·麦卡瑟洗清罪名。你有没有探监许可证?”

“有,不过只能我俩去。”

“既然这样,我得再考虑一下是否出门的事了。今晚时间绰绰有余,还来得及赶火车到希尔福得那去看他。”

“华生,我去两个小时就回来了,你恐怕会觉得时间难捱吧。”福尔摩斯对我说。

我陪着他俩一块走到火车站,然后在小镇上遛了遛,回到旅馆后就躺在沙发上看一本廉价的小说。这本小说的情节太简单了,和我们正在调查的案情无法相比。我的注意力一再从小说集中到案情,最后我把书向对面一扔,干脆静下心思考虑起当天的种种事情来。假设这个不幸的小伙说的全部属实,那么从他离开父亲到听见他父亲的喊叫,急着赶回那片空地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怎样让人迷惑不解、惊人的事情呢?一定是可怕、致人于死地的事。我猜测着,凭借所有送来的报纸,上面有审讯的详细记录。法医的验尸报告写着:死者后脑左边第三块顶骨和枕骨半边被钝器重击,致使粉碎性骨折。我在自己头上比量出被击中的地方,发觉这一击来自死者身后。这点发现对被告有利,因为有人看见他们父子俩面对面在争吵的。但这不能说明全部问题,因为老麦卡瑟也可能背过身。再者,死者临死前提到“阿莱特”,这让人纳闷。这什么意思?不可能像是脑子不清醒时说的话,因为突然受到攻击而命在旦夕的人不会不清醒。很有可能他是想说出谁是凶手。可是这到底怎么回事?我翻来复去地想琢磨出一个恰当的解释。另外,小麦卡瑟看见的那件灰色衣服的事。如果这属实,那么可以肯定是凶手在慌忙逃离时,从身上脱落下的,也许是件披风,凶手竟然敢在小麦卡瑟跪在父亲身边时的一刹那间,从相隔不过10米远的地方将那件衣服取走。这一连串不可思议的事是多么令人不解!我对雷斯垂德的态度并不感到奇怪,对福尔摩斯的洞察力我更相信,正是每一个的事实使他的信念坚实有力,他相信小麦卡瑟是冤枉的。

福尔摩斯很晚了才赶回来。他一个人回来的,雷斯垂德已经在镇上住下了。

“温度计上的温度还这么高,”他坐下来说,“咱们去现场验证前千万别下雨,这顶关键了。换一个角度讲,做这种谨慎的察看工作得保持最好的状态。咱们大老远地来到这儿,已经很累了。我不想就这个样子开始工作。今晚,我见到小麦卡瑟了。”

“你从他那儿有收获吗?”

“什么也没得到。”

“一点线索都没透露?”

“一点都没说。我原以为他清楚谁是凶手,可他想隐瞒他或者她。到现在我坚信他和别人一样并不知情。小麦卡瑟长得不错,心地善良的样子,但不怎么聪明。”

“你想想,他竟然不想同特讷小姐那样出色的女孩成亲!真不敢说他有品味。”我在一旁都替他失望。

“并不是这样的,这可是个令人伤心的故事。小伙子对她很痴情,在他岁数不大的时候,对特讷小姐不怎么了解,因为她在寄宿学校念书已五年了,这傻小子就在布里斯托尔和一个酒吧女郎好上了,还同她到婚姻登记处登记结婚了。这情况谁都不知道,他父子俩最后一次碰面时,做父亲的又劝儿子去向特讷小姐求婚。两人争吵厉害,小伙子举起了胳膊。另外,年轻人并没有自立,而他父亲在各方面都挺小气。若是他知道了结婚的事,准会和他断绝关系。案发前三天,在布里斯托尔,小麦卡瑟和他那个当酒吧女郎的老婆在一起。他父亲怎么会知道这些,这一点很重要,请你记住。坏事又变成了好事,那个吧女得知小伙子要遭殃了,很可能判死刑,就给他来了封信,说自己已有家室,丈夫在百慕大码头上干活,她和小麦卡瑟并没有真正的夫妻关系等,直截了当地同他吹了。我想这信对经受过打击的小麦卡瑟来说倒是一种欣慰。”

“如果小伙子是无辜的,又会是谁下手的呢?”

“是谁呢?你得特别注意这两点:一是死者和某人要在池塘边会面,这个人显然不是他儿子,小伙子出门在外,不定什么时候回来;二呢,有人听到被害人在并不知儿子已经回家时大声喊‘库依’。这两点在本案中很关键。如果你愿意,咱们现在就聊聊吧。那些可疑的事情明天再谈。”

第二天,就像福尔摩斯所言,没有下雨。一大早就阳光明媚,天空晴朗无云。9点钟,雷斯垂德坐着马车来接我俩,于是我们一块向哈瑟雷农庄和波斯科姆伯池塘出发了。

“今天早晨有重大新闻,”雷斯垂德说,“听说特讷先生病得厉害,快不行了。”

“我想他岁数挺大吧。”

“可能六十岁了,他早年住在国外时身体就差。他的健康越来越不行了,已经有些年数。这个案件更加剧了他的病情。他同老麦卡瑟是老朋友,而且,我再补充一句,也是他的恩人,我听说他把哈瑟雷农庄免费租给了麦卡瑟。”

“是吗?真是个挺好的人。”福尔摩斯说。

“很不错,特讷总是救助他。在这地方,他对麦卡瑟好人人都清楚。”

“是这样呀!这位麦卡瑟先生几乎什么都没有,一直受到特讷先生的帮助。可他还想让他的儿子同特讷的女儿成婚。那女孩很可能继承庄园呢!他谈起这门亲事骄横得就像只要他儿子有意,其他的事都好说了。你觉得他这个态度挺怪吧?更令人琢磨不透的是,特讷本人反对这门亲事。这是特讷小姐告诉我们的,你觉得其中有什么可推断的吗?”

“我们已经下了结论,”雷斯垂德对着我眨眼睛,“我发现,就是不像你这样大谈什么理由,想入非非,要查清这案子可不简单。”

“不管怎么说,我已经掌握了一个您不太可能发现的情况。”雷斯垂德有点激动地说。

“说说看——”

“那自然是老子死于儿子手里。其他的种种说法都不可能。”

“不能这么早下结论,”福尔摩斯笑着说,“我没弄错的话,左边就该是哈瑟雷农庄了吧。”

“是的,你猜对了。”

这是一栋占地面积很大、外面令人舒服的石板瓦房,灰色的墙壁上长满了黄色的苔藓。然而,没有拉开的窗帘,没有炊烟的烟囱却给人以悲凉的感觉,好像这场悲剧产生的惨痛仍紧紧地笼罩着农庄。我们把门叫开,女佣听福尔摩斯的吩咐,把她主人遇害时穿的靴子取出来,让我们看看;同时她还拿了一双小麦卡瑟穿的靴子。当然不是他那天穿的那双。福尔摩斯从七八个角度比量了那双靴子后,又要求女佣领他到院子里去,我们就从那里出发,沿着一条曲折的小路,走到波斯科姆伯池塘边。

每当歇洛克·福尔摩斯认真地搜索这类线索时,他就换了个人。对那些只知道贝克街那个冷静的思想家和推理专家的人来说,他现在的神态,没人会认识他。他的面颊时而涨得紫红,时而又板得铁青;两道紧锁的眉毛像是两条浓黑的绳子;眉毛下晶亮的眼睛射出冷冷的光芒。他弓着背,低着头,双唇紧闭,脖子上的青筋暴出,他的鼻孔张得大大的,很像是一副猛兽捕猎的模样。他专注于眼前的搜查,谁要是问他点什么或是对他说点什么,他却没反应,顶多不耐烦地吼一声。他不做声地轻捷地沿着那条穿过草地的树林的小路朝前走,一直走到波斯科姆伯池塘边。那里湿润、松软犹如沼泽地,在小路上和草地上都有很多脚印。福尔摩斯有时紧走,有时站住不动,有一会儿他又到草地里兜着圈子。雷斯垂德和我跟在后面,这位官方警探一副不理不睬的样子,而我却很有兴致地观看着好友的一举一动,坚信他的每个举动都有确定的意向。

波斯科姆伯池塘四周芦苇丛生,方圆大约近五十米,地处哈瑟雷农庄和大富豪特讷家私人花园之间的边界。从池塘对面排列整齐的树梢望过去。我们看见了红色的尖顶,那是地主庄园的标志。靠近哈瑟雷农庄的一边,树木繁茂。这片树林的边缘和池塘边的芦苇间有块狭长地带,大约有20米宽,长了很多青草。雷斯垂德将发现尸体的具体位置指给我们,那里十分潮湿,死者卧在那里留下的印迹仍然可以辨认。我从福尔摩斯热情的表情中看出他从被踩倒的草丛中发现了很多可疑痕迹。他仿佛是只追捕猎物的猎狗那样绕着那地点转圈,又转向我的同伴,问:

“你去水塘里干什么?”

“我原以为会有武器或别的线索,就用筢子在里面捞。可是,老天!你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