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四川当代作家研究:王火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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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聚焦代表作(16)

《青春之歌》则表现了中国青年知识分子在民族危亡中走向革命的心路历程。在九一八事变之前,女学生林道静因反抗地主家庭逼婚,试图投海自杀,被大学生余永泽所救,随后二人结婚。婚后林道静遇到共产党员卢嘉川、江华等,在共产党员们英勇献身精神鼓舞与召唤下,她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并成长为“一二.九”运动的领导人之一。小说寓示着中国知识分子最终只有在革命、民族与国家这些历史的宏伟叙事中才能实现自我。可以说,《青春之歌》展现了中国知识分子在民族解放和革命斗争过程中不断成长、最终找寻到精神归依和自我本质的历史过程。有关《青春之歌》和知识分子的“成长”的论述,可参阅李杨《50—70年代中国文学经典再解读》,山东教育出版社2003年版。

这一时期的“抗战小说”主要体现为十分强烈的故事性,但这“故事性”并不在于对抗日战争的历史进行全方位的描述。这些小说的叙述旨在透过艰苦卓绝的抗日战争塑造一种特有的英雄人物形象,对革命史进行另一角度的文学性叙述。塑造英雄人物形象,展现“成长”过程是这类小说的基本叙事模式;对党的领导的信心,以及对党在民族解放中地位的确认,是这类小说基本的叙述动力。

通览1950年至1970年的“抗战小说”,我们可以感受到一种为民族为国家舍生取义、充满了悲壮的革命豪情,也能感受到一种乐观主义和英雄主义的崇高精神品质。这类小说展现了“知识分子”、“人民”、“党”以及整个现代民族国家的成长经历。这些成长经历也意味着整个中国现代历史的成长。“抗战小说”所描述的“成长”正是联结历史和现实的精神纽带。新中国成立后社会主义建设的宏伟事业为“抗战小说”的历史叙事注入了新的时代内涵,充满传奇色彩的故事、抗日英雄人物形象、革命乐观主义和英雄主义,也正是一个新社会和新国家的文化氛围、美学理想和时代精神。

三、1980年至1990年:历史叙述与文学想象

在1980年至1990年这一时期,“抗战小说”呈现出一种多样化的态势。无论是在叙述方式、人物类型,还是小说的审美向度上,这一段时期的“抗战小说”都展现出一种多层次的结构和意蕴,体现出这些小说的作者对历史、战争和人以及小说艺术的多方位思考和探索。

这一时期“抗战小说”主要有:王火的《战争和人》(包括《月落乌啼霜满天》《山在虚无缥缈间》和《枫叶荻花秋瑟瑟》),王文计的《魔界》,周而复的《长城万里图》(包括《南京的陷落》《长江还在奔腾》《逆流与暗流》《太平洋的拂晓》《黎明前的夜色》和《雾重庆》),李尔重的《新战争与和平》,宗璞的《南渡记》、孙汝春的《弹痕》,杨沫的《东方欲晓》,管桦的《将军河》《晋阳秋》,马加的《血映关山》,冯骥才的《石头说话》,尤凤伟的《五月乡战》《生命通道》,石钟山的《残局》,李叔德的《生死套》,庄旭清的《炮楼子》,张华亭的《葬海》,叶兆言的《日本鬼子来了》,柳溪的《战争启示录》,黎汝清的《漠野烟尘》《皖南事变》,周梅森的《国殇》《大捷》《事变》《焦土》,倪景翔的《龙凤旗》,陆颖墨的《龙子龙孙加点水》,张廷竹的《落日辉煌》《黑太阳》《酋长营》《支那河》,邓贤的《大国之魂》《日落东方》,莫言的《红高粱》《红高粱家族》,谈歌的《野民岭》,季宇的《县长朱四与高田事件》,叶楠的《花之殇》,高建群的《大顺店》,苏策的《寻找包璞丽》等。

中国当代文学进入新时期以来,文学格局、文艺思想、文化氛围等诸多因素都发生了很大变化。“抗战小说”自进入新时期以来也随着整个当代文学的转变而经历了小说叙事与审美的嬗变。关于抗日战争的叙述呈现出一种多样化的态势。关于战争、历史、个人命运、家国想象的叙述也都呈现出一种多样化的趋势。从部分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到其中的丰富性和复杂性。

在1980年至1990年的“抗战小说”中,其中一种创作趋向就是力图实现小说的纪实性和文献作用。这类小说以更为广阔的视野,从政治、军事、社会等全方位的角度去描写抗日战争,产生了一批鸿篇巨制。其中值得注意的有《长城万里图》《战争和人》等。《长城万里图》以史诗笔法全景式地展现了20世纪中华民族抗日战争的历史过程。这部小说以世界反法西斯战争为历史背景,围绕中国抗日战争,描述了当时国际社会、国内政治军事纷繁复杂的斗争。小说以“战争/政治”为主要叙述框架,展现了中华民族波澜壮阔的抗日战争。

《新战争与和平》也是一部以史诗的笔法展现抗日战争的作品。这部小说采用编年体的形式描绘了从九一八事变到1945年抗战胜利的全景。其间重要的历史事件如淞沪会战、何梅协定、台儿庄大捷、西安事变、南京大屠杀等都在小说中得到了正面的描绘。

《战争和人》则以国统区的生活为主要故事场景,以“战争/人”为基本叙述框架展现在战争状态中“人”的存在状态。小说描写了日本侵略军在南京大屠杀事件中的野蛮行径,叙述了一段民族悲怆的历史。小说还描写了国民党高级军官童霜威及其家庭在战争中的经历和遭遇,试图表现战争与人之间丰富和复杂的内容。

战争作为一种人类历史现象,它总和人性、伦理、道德有着深刻的联系,折射出人类在一定时期的多重境遇。“抗战小说”的另一种写作趋向就是以战争为小说故事的内容,旨在探索和揭示在战争状态中人性本质的表现和嬗变。如《魔界》讲述的是一个家破人亡的土匪头子,专门袭击日本女人和小孩的故事。这部作品一方面展现了日本侵略军“三光政策”的野蛮和残忍,另一方面试图揭示战争对人性和道德所带来的戕害。对人性和历史的探索与思考使得新时期以来的“抗战小说”突破了以往“抗战小说”以民族矛盾、爱国主义为主题的基本框架,在更深层的意义上来思考战争和人之间的关系。

另有一部分“抗战小说”以战争为背景建构一个充满神秘力量的想象世界。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是《红高粱》。这部小说描绘的是20世纪三四十年代生活在山东高密的一群农民纯朴而又充满野性的日常生活以及他们与侵略者浴血奋战的“地方史”。小说以抗日战争为背景构建了一个想象的世界,试图发掘那些潜藏于民间社会的文化原动力。在这个世界中,正义与邪恶、情欲与暴力、野蛮与温情同时混杂在一起。在小说的叙述里,人们反抗侵略的动力并不来源于对民族、国家的自觉意识,而是源于一种人性本能的冲动,人们最基本的生存底线。《红高粱》以普通人为主要人物,以一种民间立场和价值观来观照战争,以“家族记忆”来追溯和想象战争与历史,体现出对战争和历史的另一种理解和认知。

从新时期以来“抗战小说”多样化的叙事中,我们可以看到“抗战小说”的一些新变化。“抗战小说”不仅仅寄托着作家们对抗日战争的想象,也包含着他们对战争的认识和感受。在1980年至1990年,“抗战小说”与战争本身也已经拉开了一定的距离,从而在多种视角上展开了对战争的想象与叙述。民族矛盾、民族意识、民族悲情以及战争本身不再是“抗战小说”最主要的诉求,而对历史、战争和人性的思考却得到了更为充分的展开。无论是力图对战争进行客观而全面的描述,还是以抗战为背景构建一个想象性的文学世界,这些文学实践充分体现了叙事和历史之间的微妙关系和丰富的可能性。也因此,文学想象和历史叙事之间展开了更为丰富和复杂的话语交往和话语实践。

结语

“抗战小说”在半个多世纪发展历程中,展现了现代中国特殊的历史遭遇和建构现代民族国家伟大的历史行动。从个人到家族,再到民族、国家,“抗战小说”的多重叙事正是源于这种历史遭遇,展现了一个现代民族国家在战争中充满了痛苦的成长历程。在战争与小说之间,在历史与叙事之间,浓缩着这个国家与民族充满了悲情的历史记忆,凝结着这个国家和民族最基本和最稳定的情感。

“抗战小说”最初对于战争的记叙,再现了在战时状态下的历史图景,蕴涵着历史与叙事之间的共时性。在和平年代,“抗战小说”从对战争的史诗性描绘到进一步展开对战争的反思,包含着历史与叙事之间更为丰富的可能性,体现出我们的时代精神、美学理想、价值诉求,以及对历史和人性的探索、感受和认知。可以说,无论是作为历史叙事还是作为文学想象的方式,“抗战小说”已经成为我们民族认同最为重要的价值根据和基础。中国文学在未来的叙事中,还将继续对这一基础进行多层次的想象、建构与书写。

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对“抗战小说”的历史性回顾,有助于我们更深层地理解历史与叙事、想象之间的关系,有助于我们探究历史、战争和人性的内蕴和奥秘,有助于我们理解个人、社会、国家和民族之间的关系。在现时代全球化的历史进程中,“抗战小说”有助于我们清楚地认识到我们对于民族情感、文化身份和国家认同的需要。

主要参考文献

[1]刘增杰等编《抗日战争时期延安及各抗日民主根据地文学运动资料》(上、中、下卷),山西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

[2]吴野、文天行主编《大后方文学史》,四川教育出版社1993年版。

[3]艾芜主编《中国抗日战争时期大后方文学书系》第三编。小说(第一、二、三、四集),重庆出版社1989年版。

[4]秦贤次编著《抗战时期文学史料》,文讯月刊杂志社1987年版。

[5]文天行、王大明、廖全京编《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资料汇编》,四川省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83年版。

[6]陈颖:《中国战争小说的世纪回眸》,《北方论丛》2002年第2期。

[7]林凌:《论九十年代抗战小说》,《解放军艺术学院学报》1999年第4期。

[8]郭志刚:《论三四十年代的抗战小说》,《文学评论》1995年第4期。

(原载《文艺理论与批评》2005年第4期)

穿越历史的烟雨

——解析长篇小说《战争和人》中的雨及其意义

邓英

翻开王火的长篇小说《战争和人》三部曲,我们发现,无论是在《月落乌啼霜满天》,或者《山在虚无缥缈间》,还是《枫叶荻花秋瑟瑟》中,都有大量的对雨的描写。与很多长篇小说不同的是,这些描写中的雨已不仅仅是一种自然现象了,它已经和小说中的人物融为一体,打上了情感的烙印,主人公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乃至社会的动荡离乱、变幻无常都能通过多种多样的雨来表现,雨已成为《战争和人》不可或缺的艺术表现要素。

在《战争和人》中,雨是多种多样的,既有江南烟雨,也有香江细雨,更有巴山夜雨;有沥沥春雨,还有绵绵秋雨,也有冰凉冬雨。无论是地域的不同,还是季节的变化,所有的雨都已“人化”,是有情感和生命的自然。在小说中,雨一方面从自然的层面上烘托和渲染主人公的情感,另一方面它实际就是主人公内心情感变动外化的具体体现,也就是“物的形象是人的情趣的返照”朱光潜:《谈美谈文学谈修养》,三联书店2005年版,第23页。。从这种意义上来讲,《战争和人》中多样性的雨实际也就是表现多种人类情感的雨,也是其与众不同的特色所在。其大体上可分为甜蜜之雨、忧伤之雨、矛盾之雨、光明之雨。甜蜜和忧伤之雨侧重在表现主人公个人情感生活;矛盾和光明之雨着力表现的是主人公政治情感的抉择。

甜蜜之雨是指从自然层面上给人一种舒适的感觉,同时又能让人感受到小说主人公的美好愉悦情感的雨。《战争和人》中对童霜威、童家霆父子爱情生活的描写贯穿了整部小说,美好的回忆、浪漫的情怀,甜蜜之雨总是适时出现,营造出良好的氛围,反映出主人公愉悦的心情。童霜威第一个妻子柳苇主要是通过童霜威的回忆出现在小说中的。在无尽的回忆和现实生活的对比中,童霜威更加感到柳苇的可贵,也就越来越怀念和柳苇在一起的美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