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白话夜雨秋灯录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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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玉牌殉葬

东河河道总督栗公,名毓美,谥恭勤,山西浑源县人,住在东河总督府。平时主要以抛砖填河为最紧要事务。十几年间在河岸之间往来,轿内一定要放一块样砖。直到现在造砖收益丰厚,人们都十分怀念他。

传说栗公少年时家中贫苦,可是气概不凡才华出众,英姿挺拔,不同一般之人。县城有富翁某人,对儒学精通。一见栗公白夹衣上有缝补痕迹,大感讶异地说:“你如同司马相如那样有才华,肯定不会终身贫贱的呀!”于是请他到家中,将科举考试学业传授给他,让他与爱子同睡一起,在灯火下陪伴读书。富翁有个女儿,年龄与栗公相近,才貌双全,美名传遍周围邻里,富翁当面将女儿许配给栗公。过了几年,栗公即将娶妻成婚。

一晚栗公与富翁儿子正准备睡觉,门已经关闭,忽然听到窗外飞鸟聚集在一起发出呜呜的叫声,突然又寂然无声。心里又怕又惊,两人都辗转难以成眠。富翁儿子说:“我们换一张床或许可以入睡。”栗公不忍让他失望,就照办。过了片刻,富翁儿子打鼾声响起,而栗公还是未能入睡。忽然耳边又传来一阵飞鸟声,正要问个究竟,富翁儿子已经大叫几声惨死。栗公赶紧起身招呼众人到屋内查看,窗户紧闭,里外门也从未打开,富翁儿子腹破肠露,床上流满鲜血。众人怀疑是栗公谋害性命,栗公也不能辩白。富翁失去爱子心中很是悲痛,向官府控告。官员一时也难以辨别谁是主犯,但见栗公沉静温雅,知道他必定不会是杀人犯,就暂且将他关押在狱中,姑且作为疑案处理。

这之前县里有个姓王的,家财雄厚,也是富翁的门生。王某曾向富翁求婚,富翁说:“我选择女婿已经找到了对象。”拒绝了他的请求。这时王某又来再次求婚,富翁不得已,将女儿嫁他为妻。结婚一年多,夫妻相当恩爱,生下一个儿子,眉目清秀如画,夫妻都万分疼爱。富翁终于因为爱子惨死悲痛无度,到上级衙门再去鸣冤控告。主管刑事的某按察使生性粗暴,立马判决栗公抵罪,并确定好斩首示众的日子。

一次王某偶然与妻子一起坐在绿纱窗下逗弄儿子玩乐,忽然斜眼看着儿子叹息道:“唉!为了这点骨肉,耗费掉我多少心思。”女的听他话里有深意,再三追问,王某说:“你已是我妻子,告诉你也无妨。你知道你弟弟是谁杀的?”女的说:“当然是栗某喽。”王某说:“你错了。我因为恨你爹拒绝我的婚事,花了许多钱雇请有真功夫的强盗去杀死栗某,没想到误杀了你弟弟。现在栗某即将伏法,我如愿以偿得到儿子,只是可怜你的弟弟,不能不感怀伤心呵。请你千万不要泄露真情!”女的听后,神情自若平常。待第二天清晨梳妆打扮完以后,说是回娘家一趟,抱着儿子一下子到县官衙门,捡起地上的砖块敲鼓鸣冤。县官出来,女的哭着把王某的话重复一遍。县官非常惊讶,马上下令追捕王某,放栗公出狱。王某被抓到,一审问就伏罪。女子看着栗公说:“女子应当贞洁宁静,即使有性命危险也不该随意走出闺阁。现在我之所以抛头露面,是因为你的冤案除了我无人能证明呀。王贼心狠残忍,和盗匪劫贼没有什么不同,不能算作我的丈夫!”说完,倒着提起儿子向台阶石板上猛摔说:“我不能替仇人生儿子!”只见儿子已经脑浆迸裂而死。女的又看着栗公说:“我已失身于匪徒,不能再和你在一起。你要自爱,将来奋斗腾身青云就算是安慰我黄泉下的薄命人了。”话音刚落,抽出怀里小匕首,猛然刺向喉管自杀而死。县官衙役围观者没有不又惊又叹,栗公号啕大哭,几乎失声。从此努力读书考中进士,做官做到高位,但一直难忘富翁女儿,也没有再娶正妻。

后来栗公得到一方美玉,洁白无瑕晶莹剔透,请玉匠雕琢成小的木牌位样子,一面雕琢富翁女儿的小像,另一面刻上端正楷书:烈女某氏之灵。左边另刻一行小字:受恩栗某泣志。玉牌位刻成那天晚上,富翁女儿来至栗公梦中,拜说:“我在黄泉也感受到了你的深情,可是那块玉牌还望你片刻不离身边。”于是栗公进出都把玉牌系在衣襟上,按照梦里嘱托的做。

栗公担任东河河道总督,曾又做一梦,梦见自己走进一座古庙,大殿上塑着三尊神像。居中一位长须髯古衣冠,左边一位白髭须山野服饰,右边一位平顶尖靴穿一品补服,绢蒙盖着头面。转眼有道士出来,栗公请问长须髯神是谁,道士说:“是谢大王。”问白髭须那位,答道:“是黄大王。”问右面的,道士不肯回答,只是说:“大人千万不要到冯官屯去。”栗公醒来感觉很不痛快,就发誓不去那儿。

这年正好钦差来巡察,深深觉得冯官屯是河道的要害地区,先到那儿,一定要请栗公来共同商议。栗公没有办法,只得乘轿匆匆前往。当时天气正热,栗公与钦差会面不过才说了几句话,就头发晕说得了病,赶紧返回驿馆,病已昏沉。召一名武士进来,武士见栗公僵坐在椅上,舌头僵直发木已经不能再说话了。栗公用右手握住武士,左手指指自己。武士明白他的意思,说:“需要为大人更衣吗?”栗公点了点头。打开一看行李箱,仅仅带来一袭纱补褂。栗公又指指衣襟上的玉牌,武士说:“这块玉是大人的殉葬品吗?”栗公连连点头三四下,面有笑容,像是赞赏武士通情达意。不过一会儿栗公就合上了眼睛。但因天气炎热,就在工地旁草草入殓,衣装简单,竟以平顶尖靴而入土。这才知道两个梦都是命中注定的。

此后十多年,河水在中州泛滥,汴梁城很危险。官员百姓男男女女,都跪在城墙上大呼救命。突然看见一位金甲神灵,裹挟着汹涌怒潮乘流东下,高呼道:“快抛砖可免灾!”众人照他所说的做,刹那间潮水退下四五尺,这才得以保城平安。直到现在东河经常出现一种栗色小蛇,地方官跪在地上伏着身子叩拜说:“如果是恭勤公,请求登上官帽顶上。”小蛇果真一跃而登帽顶,很快就隐去。

以上故事是听邹君说的,有些是从各家记载中收集而来,把它们合在一起写成一篇故事,以便使女子的节烈、栗公的忠义并垂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