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
作为皇子,十六岁就可以出宫开府,刘昊辰也不例外。只不过他一直深受皇上喜爱,虽然到了年纪,但是皇上和贵妃都不开口,也就没人提及此事,大家只当做不知道。
从秦家出来,刘昊辰先是去了趟善医堂,跟留在那里的御医了解了一下情况,才乘着马车回了宫,一进宫门便被皇上给召见了。
“父皇,你找我有事?”
刘瑞恒看着自己这个三儿子,眼中闪过一抹怜爱,他果然是最忠厚老实不过的。若是今天这种情况发生在太子身上,肯定不用自己叫,就主动来汇报行程,顺便说说自己有多关心朝臣,心系百姓。但他却总是只会默默做事不说话。
正要开口问,却觉得嗓子痒得厉害,猛地开始咳嗽起来。
刘昊辰心中一惊,也顾不得许多,连忙上前几步替他顺气:“父皇,没事吧?”
好一会儿,刘瑞恒才停下咳嗽,摆着手说道:“没事,就是人老了,不中用了。”
“父皇,你哪里老了?不过才四十出头,正年轻着呢。”刘昊辰连忙安慰道,他也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只能实话实说,宽慰一下他。
刘瑞恒又咳了两声,听他这话,忍不住笑着摇摇头,说道:“不年轻了。”
这年纪,若是放在别人家里,确实也算是年轻,但是在他们刘家,却真是不年轻了。虽然贵为皇家,位高权重,掌人生死,但也不知道是不是曾经开国时造的杀孽太重,从开过皇帝起,到现在也历经了五六位皇帝,但每一任都活不过五十岁。别人知天命的年纪,他们就已经在天上了。
他今年也已经四十二,就算运气好些,满打满算,应该也就只有八年可以活了,可不算年轻了。而且个人身体个人知道,近来,他咳嗽越来越严重了,虽然不是什么大病,但太医也说了,若是咳久了,会成肺疾的,到那时,可就难治了。
刘昊辰自然也是知道这件事情的,闻言也不好多说,赶紧拿起放在一旁半圆桌上的茶壶,替他倒了杯茶水。
刘瑞恒接过润润喉,才觉得好些。
“我问你,你今天大半天都不在宫里,跑哪儿去了?”
刘昊辰显然已经很习惯这样的流程,也不造假,只是简单的说了一下,并不邀功。
“庆之伤的很重吗?”
“最初我去的时候,宁姑娘和孙院判正在给他整治,我并没有看到。不过听说庆之身上多处受伤,胸口还插着一直倒钩箭,秦府里的大夫根本不敢下手,才请了孙太医来。后来我见到庆之的时候,那只箭已经拔下来了,但是箭头上还勾着不少他的血肉,看着很是恐怖。他的伤口被包着我看不清楚,不过想来肯定是十分严重。”
刘瑞恒双手忍不住握紧,眼底的失望和愤怒开始渐渐蔓延。
居然伤的这么重,他可真是好狠的心。他难道不知道,庆之可是难得的将帅之才?而且若是庆之真的出了事,秦家势必要追查到底,等到查到他身上,那他们皇家,可还有什么脸面面对秦家,面对天下之人?
“而且,我看着房里一盆一盆的血水端出来,也能知道他流了太多血。不说伤势如何,寻常人若是流了这么多血,恐怕也是必死无疑。不过那宁姑娘倒是厉害,不仅让大家滴血进水碗,看看血液能不能相融,最后居然还能用一个奇奇怪怪的东西把别人的血抽出来,再输进庆之的身体里。好在她有这个本事,不然,庆之定然是凶多吉少了。”
他说的庆幸,刘瑞恒却听的心惊。
把一个人的血输进另一个人的身体,这可是只在古书里才提到过的方法,而且据说没几个人能成功的,她居然会做不得不说,这会儿刘瑞恒已经不能只把宁静姝当做一个普通的、会些医术的小姑娘了。
“那后来怎么样了,庆之好些了吗?”
提及这个,刘昊辰的神色又黯淡下来,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太清楚,但是看宁姑娘和孙院判的表情,估计也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是啊,伤口包扎了,失血过多也补血了,剩下的,可不就是看命嘛。
刘瑞恒轻叹一口气,说道:“下午的时候,我送了好些药材去秦府,希望能有些帮助。”
希望庆之没事。
“当时的情况究竟是怎样的,你再具体给我讲讲。”刘瑞恒想想,还是有些不放心,又开始询问起来。
刘昊辰只当他是担心,也未多想,一五一十的将事情和盘托出。
刘瑞恒听完,倒是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你说那宁姑娘说,有她在,绝对不会让庆之出事?”
“是啊。”刘昊辰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羡慕,说道:“宁姑娘当时说出这话,我们可都惊呆了。不过看她那样子,应该是涉世未深,还不懂得这句话表示什么意思吧。”
刘瑞恒却只是笑笑,没有搭话。他虽然不是生性多疑的皇帝,但是身居如此高位,听到任何话,都会想要多思量一番。
天花这件事情,他已经叫人打探过了,再加上秦许写来的信,也知道当初去的时候,大夫就只有那位宁姑娘一人。天花的杀名在外,若不是艺高人胆大,她怎么敢去?还有之后孙正谦对她的大肆夸奖,都不难看出,这位宁姑娘可不是什么等闲之辈。至少,在医术上,绝非等闲。敢说出这样的话,也是有几分底气的。
只是,不管在民间还是在他的太医院,都未曾听说过有什么姓宁的杏林名家,这位宁姑娘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医术,怎能不让人觉得蹊跷?宁静姝的身世,他还在派人调查,只希望,莫要让他失望才好。
“父皇,时候已经不早了,您还有什么事吗?”刘昊辰眼角瞥到正在站门外张望的一个宫女,又看了看天色,才斟酌着开口:“若是没什么事情,儿臣就先告退了。”
“无事了,去吧。”刘瑞恒从沉思中回神,直接点点头。
待他走后,才忍不住叹了口气。若是太子能有他一半的懂事贴心,那他可真是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可偏偏不是。
现在只期盼庆之无事,事情便还有回转的余地。
“我让你们去把尾巴清理干净,都做好了吗?”
空空荡荡的御书房,刘瑞恒这话说出来,似是在自言自语。可是很快,便有一黑衣人不知何时从何处出现,单膝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说道:“还请皇上放心,这一次,只是一帮土匪见财起心。”
刘瑞恒沉默着抿抿嘴,好一会儿才轻叹口气,摆摆手:“下去吧,顺便给他一点警告,若是再有下次,朕不仅不会给他收拾残局,还绝对不会轻饶了他!”
“是。”
没有明说是谁,但是很显然,他们二人,心知肚明。
或者说,还有一些人,也是心知肚明,但心照不宣。
人走了,御书房又空荡起来,刘瑞恒又急促的咳嗽了两声,才起身往外走,站在门口,看着最后一点太阳慢慢落下山头,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刘昊辰为人宽厚温和,若是由他当皇上,必定是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可惜,他这个性格,只适合做个守成之君。而现在,大齐虎视眈眈,大宋事不关己,甚至还有些落井下石,想要分上一块肉的意思,若是由他主政,想必大梁的日子恐怕就不好过了。
太子刚愎自用,好大喜功,适合做开国之君,面对现在的情况,他一定是主战的吧?只可惜。他虽有雄心,却无心胸和大智,明明是用人之际,居然还敢坐下这等错事。真是让他好生气恼!
手里紧紧攥着那枚玉扳指,刘瑞恒又忍不住咳嗽起来。门外的总管太监方德海见状,连忙上前两步替他顺顺气,小心翼翼的说道:“陛下,就到晚膳时间了,今天晚上,去哪里用晚膳?”
刘瑞恒喘了两口气,偏头看向他,直接说道:“若是有话就直说,哪个妃子又来贿赂你了?”
方德海讪笑两声,知晓他并不生气,这才说道:“是王昭仪。她听说陛下进来咳嗽不止,特意做了些润肺清喉的药膳,想请陛下过去尝尝。”
刘瑞恒没说什么,直接点点头。
方德海心中一喜,立马扬声道:“摆驾长春殿!”
宫里的事情,秦家人并不知晓,这会儿横亘在他们面前最大的两个问题,一个就是秦许的伤势,一个就是秦许为何受伤。
秦毅拿着见离送过来的药膳方子,摸不准他是个什么意思,颇有些不悦。
见到他的眼神,见离就知道自己是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不过平常这种毫无来头的大夫开得药方,不就该斟酌又斟酌吗?他并不知道宁静姝跟秦许还有过救命之恩的纠葛,自然不会明白秦毅对宁静姝的信任。但是他知道,现在老爷生气了。
“老爷,奴才想着,这药方,这药方若是由奴才送去大厨房,厨房里的人不一定会按照上面的来,便只好来找您了。”
秦毅是粗线条,但却不蠢,听到他这么牵强的解释,也只是冷哼了一声,没有多说。倒是一眼瞥到了上头的字迹,微有些发愣。这种字体他好像从未见过。
正发愣着,管家匆匆赶来,一见他便说道:“老爷,童尚书家的小公子拿着拜帖上门来了。”